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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抬起头直视季宴书盛满喜悦的眼睛,嗤的笑出声:“她帮你安排的便是让你娶郑御史的女儿郑慧溪为正妻,对吗?”

季宴书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僵住,怔了好一会才敢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娶郑姑娘不是因为我心悦她,是娘答应我,只要我娶了她,就答应让你也入国公府,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才能在一起,我向你保证,郑姑娘入门后我绝不会与她有任何夫妻之间的肢体接触,她只是空有世子妃头衔的正妻罢了,我会带着你搬出国公府另置别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季宴书!”

蔚姝用力挣开他的双手,朝季宴书脸上扇了一巴掌:“你把我当什么?又把郑姑娘当成什么?郑姑娘清清白白的世家女子,是你季家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过门的新妇,到头来被你这般糟践,你对得起心心念念嫁给你的郑姑娘吗?!”

蔚姝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让她极为陌生。

在她眼里,季宴书是有担当有风骨的男人,而不是将男女间的婚事当成儿戏的负心汉,他即已答应会娶郑慧溪为妻,就该对这段婚姻负责,而不是将那无辜的女子作为他利用的对象。

如此行径,与蔚昌禾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一切不过都是长公主为了稳住季宴书的手段罢了,等她一旦入了宫,就算季宴书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了。

季宴书猩红着眼看着蔚姝,没了往日的清风朗润,只有浓浓无尽的挫败与颓然:“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郑姑娘,让你做妾也委屈了你,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入宫为妃,我如何能做的到?”

蔚姝看着季宴书双眸里的血丝,心底涌起阵阵酸涩难受:“如果外祖父还在世,他宁可把我的尸体送入宫里,也绝不会让我与人为妾,所以你觉得我会为了活下去,选择走这一条苟且的路吗?”

季宴书死死的抿紧唇,再说不出其他话。

蔚姝取下髻上的海棠花簪握在掌心,神色冷漠且无情:“季宴书,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就如此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狠心掰断簪子丢在地上,带着云芝朝窄巷尽头离去。

她今日此举,一是向季宴书表明自己的决心,二是让他断掉所有与她有关的念头。

要回尚书府,就必须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蔚姝不想在外露面,便让云芝租了辆马车,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云芝还在为刚才的生气,愤愤道:“气死奴婢了!长公主与宴世子竟然想让小姐做妾!要是老将军还活着,定让他国公府不好过!”

难怪小姐从国公府出来脸色那么难看,都是被长公主给气的。

马车逐渐驶出热闹的街市,平坦的青石板路忽然间开始小幅度的颠簸。

蔚姝伸手撑在车厢两侧稳住身子,云芝掀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眼外面,发现这条路不是回尚书府的路,掀开车帘问驾车的车夫:“这条路不是回尚书府的路,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车夫是个中年男人,带着斗笠,闻言回道:“那条主路刚刚被东厂的人堵住了,得从这条路绕过去。”

又是东厂。

蔚姝心下莫名的开始慌乱,她离开时东厂的人就去了尚书府,现在要返回去,东厂的人不仅没有走,还将路给堵了,莫不是又查出蔚昌禾什么事了?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回到尚书府,就尽快让温九带云芝与董婆婆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马车走过颠簸的小道,驶入人烟稀少的青石大道上,一股淡淡的异香飘进马车里,蔚姝与云芝刚闻到异香就感觉到头晕目眩,两人还没想透这股异香的来处就晕了过去。

暮色已至,廊檐下的纸纱灯泛着幽幽的光。

后院草木葳蕤繁茂,挡住了夜空散落的月光,漆黑的院里唯有罩房的门窗上映着幽幽烛火。

屋里,东冶给主子刚换好药,外面陡地传来脚步声,此人的脚步声与蔚小姐不同,主仆二人耳力极好,一听便知是董婆婆送饭来了。

东冶快速将一沓奏折装进匣子里,飞身跃上房梁躲起来。

外面传来叩门声,谢秉安淡声道:“进来。”

他起身走到木盆前用清水净手,董婆婆一脸愁容的走进来,将粗茶淡饭的晚膳放在桌上:“小姐还没回来,我就没做点心,晚膳你先将就一下。”

谢秉安动作一顿,拿起巾帕擦干手上的水渍:“已入戌时,小姐还没回府?”

董婆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朝谢秉安发起牢骚:“是啊,真是奇了怪了,小姐就算是住在国公府,那国公府也该派人来传个信,也不至于到现在什么动静也没有,我一个老奴才也近不了国公府门前,更打探不到小姐的消息,你说急不急人。”

谢秉安放下巾帕,转身看向漆黑的门外,眸底浮起森森寒意。

董婆婆走后,东冶从房梁上跳下来:“主子,难道是长公主把蔚小姐留在国公府了?她如今的身份再留宿国公府怕是不妥,也不知蔚小姐有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传到宫里头,难免惹人猜疑。”

谢秉安眉峰紧皱:“长公主恨不能与蔚家彻底撇清干系,怎会留她在国公府。”男人的眸微眯了一瞬:“你先去找潘史,让他派人暗中搜查长安城,动静别搞太大,免得引起燕王注意,你再去国公府走一趟,暗中搜一下府邸有没有蔚姝的踪迹。”

东冶:“奴才这就去。”

他刚迈出一步又扭头看向主子,欠欠的说了一句:“主子,奴才觉着您好像很在意蔚小姐的安危?”接收到主子飞来的眼刀,东冶后脊梁一颤,抱着奏折赶紧跑了。

谢秉安看着油灯上摇曳的烛火,漠然的神色看不出漆黑眸底深处的情绪,只薄唇越抿越紧,眉峰越皱越紧。

没有人会让他刻意去在意一个人的安危,对蔚姝的关照不过是看在她于他有救命之恩罢了,只要他在绯月阁待一日,他就得护她一日。

谢秉安从墙壁的暗格里取出黑色面具带上,面具遮住了男人昳丽清隽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比暗夜还要深沉冷冽的凤眸。

栅栏窗外树影婆娑,风声簌簌。

蔚姝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干净整洁的屋子,她被人放在榻上躺着,床榻的帷幔垂落,将她遮掩在里面,月光斜斜照在帷幔上,透出一缕幽光。

她惊得坐起身,头一阵晕眩,缓和了一会,掀开帷幔,趿拉着鞋子走下床榻,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靠在墙壁上缓解晕眩带来的恶心与不适,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蔚姝难受的皱着眉,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昏迷前的记忆逐渐涌入脑海。

她从国公府出来后就遇见了季宴书,而后与云芝走出窄巷,云芝雇了一辆马车,直到车夫开始绕路,她们又闻到了一股异香,跟着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屋子很小,一览无余,没有云芝的影子。

蔚姝忍着脑袋的晕眩扶着墙站起身,双手撑着墙壁朝屋门走去,走过窗户时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种了许多树,繁密的枝叶遮住了夜空散下来的月光,周围的黑暗已然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呼啸的风声拍打在栅栏窗上,就像鬼魅一样刺激着蔚姝脆弱胆小的心房,她吓的坐到地上,细弱的手臂用力抱住自己。

到底是谁绑了她?

为什么要把她绑来这里?

无数个疑问冒出来,蔚姝却没有心思去想,满脑子都是对黑暗中潜藏的危险产生的恐惧,晕眩的脑子又晕又疼,眉心阵阵发紧,无助的低声哭泣。

屋外传来脚步声,蔚姝哭声一顿,吓得起身抬头朝窗户上看去,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她眼前一闪而过,随着两声极低的闷哼声落下,一股带着热气的鲜血泼洒在栅栏窗上,横在眼前的一截窗枝正往下滴答着血液。

蔚姝浑身僵住,小脸煞白如雪,苍白的唇畔止不住的颤抖着。

房门“碰”的一下被重力震开,蔚姝尖叫的捂着嘴靠在墙壁上看向门外,一道黑影出现在视野里,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手中握着一柄染满血迹的利剑。

“蔚——”

男人声音刚起,蔚姝眼一闭就吓晕了过去。

谢秉安紧紧皱眉,迅速上前接住蔚姝柔若无骨的身子,女人的头靠在他怀里,双目紧闭,浓密微卷的羽睫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谢秉安:……

真是猫一样的胆子。

这么不经吓。

谢秉安扔掉利剑,单手抱起蔚姝,左手臂搂在蔚姝臀部下方,右手覆在她的后颈,将身姿娇小的蔚姝整个护在怀里,朝着屋外走出去。

屋外两个人倒在地上,在他们身下流了一大摊血迹,黑沉沉的夜色里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

“主子,云芝找到了。”

东冶勒马停在屋外,看到被谢秉安紧紧护在怀里的蔚姝,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几分,谢秉安眸色一沉:“说!”

东冶赶忙移开视线,道:“云芝被人丢在长安城外的十里坡,奴才赶到的时候正巧碰上她醒了,一醒来就哭哭唧唧的找蔚小姐,奴才怕被她看到脸,就把她打晕送回绯月阁了。”

谢秉安抱着蔚姝坐上马,手臂护住她的细腰,垂眸看了眼昏迷的人儿:“仔细去查,究竟是谁绑了她们主仆二人。”

话罢,驾马带着蔚姝返回尚书府。

回到尚书府,谢秉安抱着蔚姝从后院回到绯月阁,将蔚姝轻轻放在床榻上,昏迷的人嗓音绵绵的低哼了一声,如羽的眼睫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眸。

第17章

屋里没有点油灯,唯有支摘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摆设。

蔚姝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她能感觉到身子陷入熟悉的床榻里,鼻息间能闻到浅淡到极致的松柏木香,在她的腰间横着一只手臂,对方的手掌在她的腰侧,掌心的温度仿佛穿透薄薄的衣衫在灼烫她的肌肤。

蔚姝难受的低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黑色面具,平整光洁的面具遮住了对方大半张面容,只露出漆黑的眸与轻抿的薄唇。

这张面具就是她在晕倒前看到的!

“啊!!”

蔚姝甚至来不及看自己身处何地,捂着脸发出惊恐的尖叫。

“是我!”

谢秉安抬手取下面具,露出清隽冷俊的容貌,眉心笼着被尖叫吵到的烦躁:“我是温九。”

——温、温九?

蔚姝的叫声戛然而止,两只手指分开两条缝隙,露出一双无措的杏眸湿漉漉的盯着弯腰看向她的男人,熟悉的眉目里透着与生俱来的凉薄,男人薄唇轻启:“看清楚了?”

“真的是你!”

蔚姝激动的抱住温九的脖子,上半身几乎挂在他身上:“不知道是谁绑架我,还把我关在黑乎乎的屋子里,云芝也不见了。”

谢秉安身躯陡地僵住,脖间时不时的有女人灼热的气息擦过肌肤,灼烫的眼泪滴在肌肤上,泛起丝丝烫意。

“温九,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知道吗,你来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派人来杀我的,血溅在窗户上往下滴着,让我想起我外祖父和舅舅当年被砍头的一幕。”

说到最后,蔚姝哭的语无伦次。

当初娘把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去刑场,她从窗户偷偷翻出去,躲在人群里,亲眼目睹了杨家人被砍头的一幕,刑场洒满了鲜血,血迹沿着四周的木台往下流,血淌了一地,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后来她听云芝回来说,他们洗了一天的地才洗干净血迹。

可是蔚姝知道,渗透在地底下的血是永远都无法用水冲刷掉的。

怀里的人儿哭的娇躯颤颤,谢秉安眉宇间的烦躁逐渐淡化,嗓音低沉清冽:“别哭了。”

蔚姝哭累了,理智也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正抱着温九,脸蛋刷一下的如鲜红娇艳的花一样,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慌乱地松开手,正要往后退开,却被腰间抱着的手臂止住了动作,这下又尴尬又丢脸,硬着头皮道:“温九,你、你放开我。”

谢秉安:……

涌上心头的一缕温柔倏然消散。

谢秉安直起身后退:“既然小姐醒了,我就先走了。”

眼见着他离开,蔚姝急忙问道:“你知道是谁绑走我的吗?”

“不知。”

谢秉安走出屋子,关门时又说了一句:“我到时只看到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

屋里只剩下蔚姝一人,可属于温九身上的松柏木香还萦绕在床榻周边挥之不去,脸颊上的红意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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