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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中,唱小曲的,杂耍的,斗兽的,沽酒的声音连成一片,那铃当声一响起,却有一种直接穿越耳膜的空灵感。
“尾海渔人的鹣鲽铃。”有人露出陶醉的神情。
“这个音质,至少是个上品,难得、难得。”
“郭老板看来还有研究?”
郭老板:“家中的儿女有段时间对这个东西简直入魔,把我这老父缠得无法。”
旁边人露出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郭老板露出惭愧的表情:“可惜了,几番下海,倒是带回了一些,没有音色这么好的。”
两个富商说话间顿了一顿。一个鹣鲽铃不算什么,在场的人都买得起。然而没多少人会买,因为这东西不仅因为产量少取出不易而价格昂贵,除了发声好听一些没有别的用处,并且,它的发声是有时效性的,出海之后,有的只有一个月,短的甚至只有几天,鹣鲽铃就会哑音。
当然,千金难买心头好,还是有人会玩,真正的有钱人,也不在乎这点消费。
重点是,鹣鲽铃很稀少。
郭老板下海几次,才带回一些。
如果这个铃声是那长兴行主人的,至少说明一点,那人不会是刚从下府上来的。
“是他?”
“往这酒楼来了。”
叮铃……车夫一扬鞭,鞭尾银色的光芒一晃而过,悦耳的铃音再次响起。
马车稳稳停在夜风楼门口。
车夫一跳下马车,高大魁梧的身材完全展示了出来,又有一部分人脸一凝。
“看这样子,是几级?”张姓中年人问身边老者。
他身边老头道:“不超过九级。”
“比起你如何?”
老头未答,张姓中年人皱了皱眉。
终于,马车车帘一揭开,走下来个小公子。
牌坊间垂挂的长排红灯笼将夜市照映成昼,在这样的光芒之下,公子锦衣潋滟,双眸如星河倒映,与身上点缀的宝石系扣共争辉。
那抹流光一出现,就有富商下意识摸向腰间垂挂的佩饰,想将那东西收起来。
“诸君久候。”小公子一上来,面对各种各样的眼光,微笑作揖,举止间却份外从容,仿若理该如此。
“阁下就是长兴行老板?”
“正是。诸位可唤我一声默老板。”
“默老板年轻。”有性急的唇角一嗫:“今日……”
“今日不论生意,宴请诸位。”小公子微笑:“初来乍到,便当交个朋友。”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长兴行造势良久,主动邀客,竟不谈生意。
大家都不是傻子,见了年轻东家的气派,也不认为对方是个会急吼吼上来和他们谈生意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着急。
不仅不急,简直是太稳了。
而年轻公子的口风更是紧,明晃晃告诉大家,他手头有这个东西,却不开出价码,对于大家想知道的培育来源问题,更是讳莫如深,一轮交谈下来,对于这个人的来历,不仅没问出什么,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宴席上鱼肉鲜美,然而好多人无心下咽。
有人想敬酒,小公子直接说他不擅饮食,以茶代酒。
开始有忍受不了轻视的蛮横之辈亮实力亮背景,暗喻在上州地界,不识抬举,会混不下去。
小公子闻言一笑,端起茶盏低头啜茶。
身前,高大车夫站了出来,浑身突然迸发惊人气势!
蛮横富商吓得色变。有随侍的高级侍卫立即站了出来,运力相抗。
强大的气流对击,冲击得桌面杯盏叮叮作响,小二被吓得鼠窜。
小公子谈定自若,道,今日饮宴已然尽兴,先行告辞。
他起身,多少富商对视,掩藏着眸底流转的不怀好意。
他们已经判定,这是个故弄玄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单凭一个车夫就想吓退他们?
呵呵,他们会让他见识什么叫地头蛇!
太天真了啊!踏出这座酒楼,你以为,今晚可以安全到家?
这时,快要接近楼梯口的小公子突然回身,淡淡扫了一眼。
这一眼的眼神里,有着讥讽。
很多人都注意到年轻贵公子来时腰间别着纸扇,席间小公子并未取出扇子,便不再注意。
这时,那把纸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公子捏在手里,轻轻展开一摇。
一股淡淡的荷香便飘散了出去。
宴席间飘散着浓烈的酒香肉香,气味被遮掩,按道理说,清淡的荷香不应该被人如此清晰地识别才是。
然而,这股荷香就公子一出现时那股铃音一般,直接穿透人的鼻息呼吸,沁入心脾。
很多人闻得精神一震,较酒气冲热的脑袋瞬间清晰了过来,却并没有意识到其它的问题。只有当中数名身份背景不太普通的受邀者在短暂的陶醉之后,才神色一凝,注意到白扇面一侧小小的一个徽记,瞬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公子微微一笑,转身下楼。
张姓中年人的身后,那名面无表情的老者眼皮不抬,就要尾随而去。一只手突然捏住他的袖口,将他拦住。
老者抬首,露出不解。
张姓中年人若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首。
不仅他们,认出徽记的其他数人也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躁动的下人。
似是约好了一般,数人有志一同地都留了下来。看着数名紧贴年轻公子而去心怀鬼胎的富商背影,都露出兴灾乐祸之意,那眼神还带有一丝奇怪的怜悯,像是看着一班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
也有聪明的已经发现不对,虽不明其意,但选择静观其变。
“张兄怎么看?”一名福态的富商凑上前,低声问张姓中年人。
张姓中年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看,牛老板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牛老板摆手:“老朽年迈眼花,可不太能确定,就不知道这当中有没有诈。”
“说的甚是。”张姓中年人道:“牛老板大可以试一下嘛,来之前,可是听说牛老板招集了不少人手。”
牛老板打了个哈哈:“张兄不要开玩笑。哪有此事。老牛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旁边顿时也响起其它的哈哈,一瞬间,正经的生意人突然多出了好多……
等各自回到车厢,才收起大喇喇的表情,露出深思。
有不解其意的下属问主人,得到一个答案:六德居。
然后,下属就不说话了。
六德居想来一个小小的上州做生意,谁拦得住?
还有的就更加迷惑了,不知道年轻公子今天弄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邀请一众人,又说不做生意。
主人便摇头。
什么意思?
看不上他们呗。
加上这一番恫吓,今晚抓一二个倒霉鬼惩治一翻,事情传来出去,今后谁想跟他做生意,还不要老老实实,照他牌路行走。
偏偏,这个人手头上,还真的是奇货可居……
一晚上,好些人咬碎牙,却只能熄灭不轨的心思,换上笑脸,或放弃,或悄悄加大心中筹码。
而长默在回程,不出意外,受到好几波人伏击。
伏击的人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方竟然事先就通知了亭卫,而素来都是大爷作派,谁也不鸟,很难请动的亭卫竟然真的被请动了,尾随保护在后,伏击的人刚出现,就像被撒网捞起的鱼儿一样,一串串,回去供出主使,几个自觉得是聪明人的富商都傻了眼,乖乖认裁。
长默这一晚上当真极为潇洒,过足了背后有人,心底不慌的瘾,酒肉应酬,再遇伏,回到小院,衣角甚至未有一分褶皱。
马车停在外院,阿大默默停在外头,不敢再进一步。
大太监站在廊下,打量着长默玩弄着那把折扇的样子。
“你心中有话。”
“六德居,渭京来历神秘的商行,据说背靠皇商。”长默道。将扇子递还给公公。
“留着吧。”公公摇了摇手:“我看你不是想说这个。”
长默就仰脸笑,大方承认道:“就是突然觉得,权势这东西真他妈好用。”
公公道:“这才到哪里,还有更好用的。动心了没有?”
长默道:“有点。”
公公朝他笑,不无诱惑之意:“成为殿下的结契者,一切唾手可得。”
果然是这一套……
长默就朝他耸了耸肩。
宝裘虽好,终是借得。
这一晚上之后,长兴行上再没有诡祟窥探的人。相反有一些得讯的处于顶层的大商行,对长兴行招出橄榄枝。
这一回,终于是正正经经地谈生意,得知少年的背后是六德居,没有人再费心想争抢新型碧根草的培育之法。反而抱着想结好六德居的心理,生意做得非常干脆。
有门路有关系,长兴行在闹市中换了个大些的铺面,招了十来名伙计,徐掌柜每天做着大笔生意,交接对象都是以往每每都要仰其鼻息的大豪商,一扫过去的颓唐,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短短十数天,长默就收到了大笔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