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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华慌了,这时候可没什么烤瓷牙还是种植牙,这牙要是坏了,她往后一笑就露出个黑洞来,那就是长了张西施的脸也不抵用。

她没心思跟玉兰啰嗦了,趿拉着鞋就往隔壁跑,钟氏正在梳妆,珠华冲她面前去,指了牙给她看。

钟氏看过,温和地道:“没事,这是刚开始,忍几天等它活动得厉害了,就不这么难过了。”

珠华简直要哭——这还不够?还要更厉害?

张萱恰这时过来,见她这表情,先有点吓到,但问了怎么回事之后,她就转成了嘲笑:“光哥儿的牙也难受了几天了,他都没哭,你难道要被弟弟比下去?”

珠华怒道:“我和光哥儿怎么一样,他是换牙,掉了还会长,我掉了怎么办!”

简直没有同情心,亏她昨天那么卖力!

“你掉了也会长啊。”张萱诧异地看她。

“……会长?”

张萱明白过来了,笑道:“不然呢?怪不得你这个脸,你以为你掉了以后就是个洞了?光哥儿不懂罢了,你都换过好几颗牙了,怎么还这么傻乎乎的。”

……

珠华抹把脸,整个冷静下来了,讪讪道:“我以为我这么大了,不会再换牙了。”

她离实际上的上一次换牙可太久远了,哪里还记得究竟。

钟氏笑着把她拉过来,重新给她看了看,然后笑道:“你应该还有两颗牙要换,除了现在动了的这个——”她伸指轻轻碰一下珠华对应位置的另一边,继续道,“还有这一颗。”

居然还有两颗。

珠华稀奇地自己抬起手,按着钟氏的示意去摸了摸另一颗,这颗倒还长得挺牢。

张萱按着她头顶揉一把,撵她:“快回去把衣裳穿好,一天比一天大,还是这么不着调,又穿着中衣就乱跑了。”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和叶明光一样仍处在换牙期里的珠华童心大发,少见地活泼起来,吐舌头回张萱个鬼脸:“张姑娘,你不知我现在多开心呀!”

喊完撒丫就跑。

“……”张萱一下脸爆红,看也不敢看钟氏一眼,跟在后面追出来要抓她,“没规矩的小丫头,给我站着!”

珠华才不怕她,闻声真在月洞门里站住,回身叉腰:“二表姐,我站着了,你不要后悔!”

张萱都赶到近前了,紧急刹住,狐疑地道:“——嗯?”

珠华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张姑娘,我让令表妹带给你的话,不知她转告你没有?我有些怕她忘了,但又怕她告诉了你,你觉我孟浪——唔唔!”

她嘴被紧紧捂住,只好消了声,一双眼睛却还不安分,盛满盈亮笑意,随着眼尾弯起,其中笑意也似倾出,洒向对面。

张萱微怔,手掌不由放松了,捂不下去,只好变掌为指,点点她额心:“我不和你算你偷听的账,你也不许再瞎嚷嚷了,听见没有?”

珠华见好就收,乖乖点头。

昨天不但她是助攻,汪兰若也是,他们在汪兰若的院里说了没几句话,汪兰若就找了借口把她和叶明光带开了,留出空间来给汪文苍和张萱说话。只是珠华借口东西落了又溜回来,就听见了几句。

张萱待要问她听见多少,不好意思问,只得跺跺脚,再吓唬她一句:“你答应我啦,要是食言,你这颗牙掉了就再长不出来。”

珠华抖了抖,谴责地望她:“二表姐,你好坏。”

张萱制住了小表妹,得意地笑一笑,扬着头转身走回去了。

**

珠华这颗牙和叶明光掉在了同一天,姐弟两个站在小跨院里,用力把落下来的下牙扔到屋顶上。

叶明光摆脱了这颗摇摇欲坠好些天的牙,十分轻松地蹦回屋里,边蹦边问珠华:“姐姐,为什么要把牙齿扔到屋顶上啊?”

珠华也不知道,胡猜着给了个答案:“大概是想让牙齿快快往上长出来。”

叶明光很能举一反三:“那我要是上面的牙掉了,是不是要往地下扔,好让它快快往下长出来?”

这个玉兰知道,在后面笑着道:“是扔到床底下。”

“哦~!”

又隔两天便是立秋,长日仍然炙热,但晨起终于有了一丝清风徐来。

黄历上写,这一天宜出行嫁娶祭祀。

汪家的纳彩礼就选在这一天送来,这里面的整套程序和珠华没有一点关系,但作为一个路人,她忽然由此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因为眼见着张萱定了亲,她很难不跟着想到自己头上这一桩。

——怎么办,是认还是不认?

认,娃娃亲太荒唐;

不认,她要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不,不是她的嫁妆已经提前送去苏家的事,钱财虽然重要,但不足以影响她对未来的抉择。而是,放弃苏长越,她靠自己找,还能找到跟他一样颜值的吗?

珠华对此非常不乐观。==

呃,她当然不是那么肤浅得纯看脸的人,可问题是苏长越性格读书也都不错,她就是想挑也挑不出什么来,倒是人家没嫌她父母双亡还领着个拖油瓶弟弟她才要庆幸了。

珠华从案上放着的插瓶里拔出朵月季花来,若有所思地揪掉一片花瓣——那就认了?

不,还是觉得太草率,她只是对苏长越印象不错而已,可离萌生出爱情来差得远了,没有爱的婚姻想一想多可怕啊,她可不信婚后再来培养感情这一套,这要是培养不出来,还能随便推翻重来吗?就算是在离婚司空见惯的后世,对于当事人来说,离一次婚也仍然是很伤的,能在婚前解决的问题,绝不要留到婚后去。

再揪一片花瓣——那就不认?

可是这时代说自由恋爱等于说梦,如张萱和汪文苍,汪文苍确实钟情张萱,张萱对汪文苍的评价也不错,可他俩的相处机会那么寥寥,能使他们成就婚事的,事实上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到这个地步了,而是两个家庭的父辈在互相评估衡量,父权认为匹配,他们才配上了。

若单从张萱的个人角度论,就珠华看,她现阶段对汪文苍的感情还比不上她对苏长越的呢——起码她是真情实感发自内心地觉得苏长越帅。

揪下第三片:那还是认?

不,就这么屈从包办婚姻还是很怪,感觉都对不起她受了那么多年的现代教育,她也是寒窗苦读十二年的人,要不是出了这个意外,哪至于受困在这个小跨院里,早就——

珠华回忆了一下穿越前的生活,默默把“大展拳脚”四个字缩了回去,好吧,她不是女强人型,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她人生的巅峰不过斗赢了一回后妈,就这个格局,她就没穿也干不了什么大事业。

珠华的手停在了第四片花瓣上,欲揪不揪,目光放空——她感觉已经快把自己整精分了,而她居然还没拿定主意。

病急乱投医之下,她突发奇想,问旁边拿着笔在宣纸上乱画的叶明光:“光哥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来过的那个苏家哥哥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都说小孩子眼明心亮直觉强,说不准叶明光能帮她下个决心?

叶明光的主意确实比她正多了,张口就道:“不好!”

珠华:“……”她略呆,“为什么?他哪里不好?”

难道苏长越私底下偷偷欺负过小胖子?他是爱闹了点,可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叶明光把脸板得很紧,往宣纸上重重甩过一笔:“他会带姐姐走,就像汪哥哥带二表姐走一样,我不喜欢他,我也不答应他带姐姐走。”

珠华噗地笑了,这小胖子,一定是这几天听多了家里人议论张萱定亲的事了,他又聪明,由此及彼很快想到了苏长越身上,跟着就把他列入黑名单了。

虽然没从叶明光那里得着灵感,但这一笑她心情轻松多了,把缺了小半边的花重新插回瓶里去,还仔细地摆弄了下,让缺的那半边藏到花叶里去。

摆好了,她收回自己的五短手指望了望,年纪小未尝没有好处,起码来日方长,她现在做不了决定,那就再等一等,等她对这世界再多一点了解融入,也许到时候不用她有什么挣扎,结论自然而然就浮出了。

但世上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

珠华想象里的这个到时候迫近得如此之快,苏家出事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她掉的这颗牙齿甚至还没有长全。

☆、第52章

这一天珠华去往魏国公府里做客,她掉的牙才冒了个尖尖,不留意看那里仍是个黑洞,为此她并不想出门。

但魏国公府的老夫人年老思乡,想找几个家乡的人讲一讲古,以慰乡情,便往几户人家下了帖子,张家就是其中之一——是的,这位徐老夫人也是德安府人,张推官能在魏国公面前说上话,和老夫人的同乡身份是其中一重重要因素。

钟氏接了帖子,本也没打算带珠华,她这个年纪,其实还不到很需要交际的时候。钟氏想带的是张莲,张萱亲事已定,且定的又巧又好,这在张萱当然是件好事,但张莲相形之下就被比得有点尴尬了,虽则她只比张萱大了月份,但大一天也是姐姐,时下风俗,姐妹间的出嫁最好按着排行来,才显得长幼有序,所以,钟氏眼下的要务就是快点把这个长女的亲事给定下,现有这个出门机会,不管能不能碰着机缘吧,都自然要先紧着她来。

但上门来的那个国公府仆妇除了送帖之外,却还笑说了一句:“不知府上那位表姑娘可好?我们老夫人倒记得她,昨儿还问了一句。”

行了,既有这话,珠华还怎么跑得掉?被打扮成个红包包,一同拎上了车。

往国公府这等豪门去不好显得太简素,于是家里仅有的两辆车都出动了,钟氏在前,珠华同张莲坐在后面的车上。

两个人对面坐着,一路沉默。

这种沉默不单单是不说话的沉默,在珠华来感受,是好像车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这倒也满自在的,她就掏出特意带着的一个小靶镜来,凑近去练习笑容。

她掉的那颗牙略略偏里面一点,不是正中门牙,抿唇笑或者笑的弧度收敛住是可以挡住那个洞的。

一路练习到国公府,在把腮帮子都练得酸痛了之后,她终于可以把握到其中精髓了。

下车进府,在珠华来说她是头一回进这膏粱锦绣地,但碍于这一点只有她自己知道,于是只能尽量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好奇,目不斜视,身姿笔直地跟在钟氏身边往里走。

走过几道垂门屋舍穿堂,珠华辨不清各是什么名目,只知道跟着走,直到终于见着前方一座正房大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她方判断出该是到了目的地了。

锦帘一掀,屋里环翠围绕,锦绣香烟扑面而来,珠华一个也认不得,不过好在正中一张罗汉榻上歪着的老太太还是很醒目的,钟氏行过礼后,她便和张莲上去,也行了礼。

徐老夫人鬓发半银,看上去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命人给她们看了座,刚说了不上两句话,应邀的另一家太太来了。

这位太太姓许,和钟氏似乎是认识的,她也带了一个小姑娘来,进来先和众人见了一圈礼,而后又额外往徐老夫人面前福了一福,笑道:“我来晚了,老夫人别见怪,我原算好了时辰,早早就叫人套了车预备过来,谁知我家那个小孽障,不早不晚偏捡着我出门的时候闹起来,我要不理他,他哭得快震塌了房子,奶娘怎么也哄不住,没奈何,只得我抱着哄了一会,好容易才把他哄得又睡起来,我才脱了身忙忙来了。”

她且说且笑,连带着比划,脾气很爽朗的样子。

徐老夫人一边抬手让座,一边笑道:“总是孩子要紧,我这里不过说说闲话,早一刻晚一刻,能有多大关系。如今几个月了?养得可还好?”

许太太坐下笑道:“将四个月,可是养得肥壮,一个奶娘的奶都有些不够吃,隔一会儿就又哭了要吃,我都不知他那么个小人,哪来的这么大胃口。我们家燕姐儿小时候吃的恐怕都没有他一半多。”

如徐老夫人这个年纪,很爱听这类大胖小子能吃能喝的话,颇有兴致地顺着接道:“能吃养得才好,若不够时,宁可再请个奶娘,可不能亏了孩子的嘴。”

“我们老爷也是老夫人这话,老夫人不知,说起来我要好笑,我们老爷听风就是雨,我不过白抱怨了一句,他站那里就叫找个牙婆来,要选奶娘——这哪是他男人家干的事?我赶着拦了又拦,才把他劝住了。”

……

她们一进一进地说得热闹,珠华可听不下去这些婴儿经,慢慢就有点走神了,拿眼角余光瞄着屋里各掌职司的丫头们,不管捧茶的,捶腿的,拨弄香炉的,还是伺候客人们的,都是清一色的娇嫩美人。

当老封君可真好啊。

手下有这一把子水葱一样的美人,真是在家赏心悦目,出门气派威风。

珠华打心里觉得略羡慕。

——她的姿势是正襟危坐,头也没有乱动,但眼珠左转右转,徐老太太的位置比客人位略高,尽收眼里,就忽然点了她的名笑道:“珠丫头,你满眼新鲜在看什么?倒似头一回来我这里一般。”

……老太太眼好利,她都没老花眼啊。

珠华被点得没防备,一时不及想借口,也怕想了瞒不住人再被拆穿,只得老实道:“我看老夫人这里的姐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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