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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无论如何要保住吴先生。

“她还在宫里,虽然有困难,我们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她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了人家……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是皇家的孩子……回了皇宫,还能保持本心,也不容易……竟是燕王家的孩子……”

吴先生起初还说得是清楚,后面两句就像是喃喃自语,只管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门外断续传来徐之衡的叫声,从响应的声音来看,他们应该准备去县衙抗议了。

“先生,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咱们先出去吧,正好他们要走,你跟着一起出去,右转第一家客栈,您记清楚。”

吴先生点点头,站起来说:“好好,你去架子上拿我的披风。”

呼延锦见先生已经答应,连忙大声说到:

“先生!您出去劝劝他们,别让他们做傻事!若是安上暴乱的罪名,连明年乡试的资格都要被取消!”

说完,他便到内室里拿了披风出来,替吴先生披上。

此刻他满脑子都在算着怎么引开罗毅,手也伸进怀里,掏了几颗飞石,攥在掌心。

除了袖剑,他没有武器。在码头上,倒是捡了一把石子。刚才进望南私塾的时候,罗毅给了他一把匕首。

这会,罗毅那把匕首已经不在桌上,呼延锦一下也没想起来。

看见两人要往外走,吴先生甚至披上了披风,屋顶上的罗毅咬紧了牙根:

呼延锦,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别怪我心狠手辣!

吴先生跟着呼延锦往外走,忽然他停下来,叫了一声:

“呼延……”

呼延锦回头一看,吴先生面带微笑站在身后,他的双手按在腹部,呼延锦大惊失色,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先生拳心中露出的匕首把手!

“先生!”

他转身过去扶住吴先生,先生全身的力量都已压在他的手臂上,他已经站不住了。

“呼延,人可以回头看,但不能往回走。你要向前走……”

吴先生哆哆嗦嗦的,将他的手拉过来,抓在匕首把子上。

呼延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建文朝吴王教授杨应能,亦师亦友的吴先生,此刻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轻轻一抱,就将吴先生抱了起来,他已经是个干瘦老头了。

屋顶上的罗毅从那个缺口移开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缺口里涌出来的烟,让他眼睛有些难受:

“盛永华,你进去,看看是不是真死了。”

盛永华没看到下面的情况,见罗毅揉着眼睛,也不敢问,跳下屋顶,一闪身进了门。

“呼延大人!”他小声唤道。

呼延锦从内室走出来,手上都是血。他面无表情的说到:“吴先生已经死了,你去跟罗毅说,本官要借他的人,去查了严县令!”

盛永华点点头,到床边去看了一眼,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匆匆出去了。

呼延锦慢慢的走到墙角的盆架旁边,这里还是照吴先生的习惯,摆着半盆清水。他把手浸到水里,手上的血立刻晕开来,把水染成了红色。

人可以回头看,但不能往回走。

他现在只能往前走。

呼延锦到底是朝廷高官,现在对他的怀疑暂时不存在了,罗毅也不愿撕破脸,何况这事关朝廷。

出了东厢,呼延锦找到徐之衡,对他耳语了几句,徐之衡变了脸色,偷偷看了两眼呼延锦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小声回到:

“我知道了,先生的后事就交给我,大人放心,我会选个风水宝地。只是……可惜了这书院了……”

呼延锦拍拍他的肩,狠狠的说:“走,带上大家到县衙去,就算找不到证据,就凭民怨,本官也要先将严县令下狱查办!”

他心里一片冰凉,完全没有摆脱嫌疑后的轻松,皇上的怀疑既然已经开始,必会不死不休。

更何况,他已经猜到,萧炎路经南京去了哪里……穹窿!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也许,宝应这个案子,是他以朝廷命官身份,查办的最后一个案子。

他与朱瞻基缘起宝应,想不到,竟要缘了宝应。

呼延锦到了县衙外,许多认出他的百姓也一路跟到了衙门。

“这不是吴先生的学生呼延大人吗?”

“是啊!就是他!他可是我们宝应出去的第一个大官!”

“怎么大官还走路?不应该是大马车、大阵仗,县太爷到城外迎接吗?”

“看呼延大人这架势,是去拿严大人的吧?”

“是啊,望南书院学生都闹开了,说要检举严县令!”

“对!就要检举他!让他丢了乌纱帽!”

县衙门口换了衙役,并不认得呼延锦,还没等呼延锦掏出督察院的腰牌,盛永华已经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大声道:

“督察院、锦衣卫征用县衙办案,快去让县令、县丞升堂!”

衙役一听,没一个是好惹的,赶紧往内衙跑去。

呼延锦站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对着围观的百姓说:

“严书魁压榨百姓,假借朝廷名义增税增赋,各位乡亲,若是家中有税赋高于往年的,将纳税单拿到府衙门口登记,已备将来退款之用。”

“还有这样的好事?赶紧回去找单子!”

“我就说嘛!呼延大人是来收拾严县令的!”

呼延锦转身一撩袍子,抬腿进了衙门大堂。

等严县令和县丞匆匆赶到大堂时,呼延锦已经端坐在堂上,桌上摊开放着两本账册,阮充、魏蓝扶着绣春刀,威严的站在两侧。

严县令脸上陪着笑,刚想给呼延锦作揖,呼延锦一拍惊堂木:

“严书魁,你该当何罪!”

第405章 呼延抓贪宣德渐强

呼延锦一句“该当何罪”,严书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呼延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不能拿了外面升斗小民的流言蜚语,就来定本官的罪啊!”

他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堂上端坐着的呼延锦,只见他低垂着眼帘,脸上不愠不喜。严书魁虽还是跪着,却直起身来,又说道:

“呼延大人,下官不是您查办过的许县令,下官兢兢业业,从不草菅人命。

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下官的姐夫张本张大人,去年您还在南京的时候,下官的姐夫,就是去接任您的南京兵部尚书一职,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呼延锦合上账簿,抬起头看着严书魁冷冷一笑,道:

“原来张尚书是你姐夫?我跟他倒是长谈过两次。你意思是,张大人也知道,你多次贿赂南京官员?还是说,你贿赂南京官员,是张大人牵的线?本官倒要好好查一查。”

“啊?不不不,他不知道……不是,下官从未贿赂过南京官员,您这是从何说起……”

严书魁本想提提自己姐夫,让呼延锦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放他一马,哪知呼延锦是个黑脸判官,不提还好,提了,拉进案子一起查!

不过他又不信,自己好歹是地方父母官,呼延锦又没有圣旨,路经此地,就能将他拿下?

他又试着说:“呼延大人,宝应隶属扬州,扬州由南直隶管辖。您一不能空口无凭拿我,二不能跳过南直隶,直接就把案子判了,对不对?”

“督察院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之权,难道审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本官还不能立断?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呼延锦还在等待,等在衙门外的锦衣卫,将百姓的税单拿来与账簿上的数字,抽查对照几个,看看这两本偷出来的账簿,哪本是真,哪本是假。

有这时间,他便由着严书魁浑说。都说言多必失,说不定,他的言语中,还能给自己更多的提示。

“不不,下官不敢,只是提醒您,不要中了刁民的奸计,要不,将来南直隶向皇上参您越权,下官这不是怕拖累您嘛……”

严书魁隐隐看见案上放着本册子,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看了一眼跪在他身边的县丞,谁知他也一脸茫然。

他们的小黑账并不在县衙主簿手上,主簿拿着的,都是预备给上级来查账的。

小黑账的账本,在他书房的暗格里锁着呢,不可能让人拿到。

对,绝不可能!

县丞不知道,在锦衣卫的眼里,什么暗格、暗锁、暗室,全都是渣渣,书房算什么?地下室都给你抄出来。

严书魁跪得膝盖有些痛了,见呼延锦还没动静,忍不住又想说什么。

站在一旁,伯爷府出来的罗毅不耐烦了,他掏出怀里那张写着“杀无赦”的驾贴,往严书魁眼前一亮,冷冷说到:

“看到了没有?皇上的驾贴,杀无赦!这么多话,呼延大人杀了你又如何?”

严书魁绝望了:完了完了,自己的事已经捅到皇上那里,不连累姐夫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他来救自己?

呼延锦不动声色,但这一刻,他知道,皇上要杀自己,也同样不留情面。

那张杀无赦的驾贴,本就是准备着给自己的。

盛永华从外面进来,他手里已经拿着一张,登记了实缴税赋数的单子,拿到案上,与账簿上的一对,果然是这些数字。

另一本是从县衙主簿那里拿到的账簿,两边数字天差地别。

看着这样的两本账簿,呼延锦忽然笑了:好好的,你记什么小黑账?

严书魁见呼延锦脸色变轻松,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陪笑道:

“是不是……主簿的字写得丑,让大人见笑了?”

“字倒是不丑,就是你心丑了点。”

呼延锦希望这个意外收获,能冲淡皇上对他的怀疑,他需要一点带花荞出宫的时间。

宫中花荞,度日如年。

师兄去宝应,算算日子还在路上,那个留着自己童年、少女回忆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早已回不去了。

二月二祭神农,皇上只让皇后参加,连孙贵妃也没去,更别说这些长公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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