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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重鼓斗志:“对!不能让他占了好去!下次还要吵架!”

苏婉娘心里一沉,知道不能再多说了,忙转移话题道:“哦,我们要向四皇子要什么?再仔细说说,别漏下什么。”

两个人低声把需要的东西对了一遍才睡了。

到了那日,苏婉娘说要去见住在施和霖处的弟弟,请假出府。她容色太靓,现在出府都要戴着帽子。沈卓说正好要去观弈阁,就先送她一段。

到了观弈阁,沈卓和苏婉娘都下了车,苏婉娘行礼告辞,慢慢地走入了街巷。沈卓进了观弈阁。

坐在角落的一身便装的四皇子见沈卓向他走来,心就开始跳——如果是镇北侯府的人找他,那么会不会有机会见到苏婉娘?!

沈卓笑着坐到四皇子旁边,大声打招呼:“蒋公子可好?”

四皇子也点头微笑:“沈三公子好。”

沈卓专注地看四皇子衣襟处的绣纹:“这是吉祥如意的团字吗,好精美!”用低低的声音问:“随行的人可靠吗?”

四皇子嗯了一声。他知道今天要见人,就只带了丁内侍。

沈卓又低声说:“出前门左边春鸣巷,往南走,蓝衣的女子。”然后再次大声说:“今日我可能与公子下盘棋?”

四皇子面露遗憾的表情,说道:“不巧了,我正准备走,真抱歉,改日吧。”

沈卓也叹息,起身去找别人邀棋去了。

四皇子心急如火,可还是慢悠悠地喝完了面前的茶。他现在才回过一些味儿来——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联合起来了。张大公子来问的话,沈三公子来安排的见面,那么要见的肯定是镇北侯里那个幕后者手下的人。沈卓说是女子,能来单独见他,肯定不会是沈二小姐,他越想越觉得该是苏婉娘,但又不敢太肯定,以免如果不是,自己承受不了那种失望感。

放下茶杯,四皇子示意丁内侍扶着他起身,瘸着腿,拐着走了出去。丁内侍扶他上车时,他低声说了地方。丁内侍亲自坐在了马夫的座位上,起驾马车。

四皇子总到这里来,丁内侍把观弈阁周围路径摸得门儿清。他先是进了别的巷子,拐了几个弯才进了春鸣巷。刚走了一会儿,就看见有一个穿着平常蓝衣戴着帷帽的女子在路边慢慢地走。

丁内侍咳了一下,四皇子撩帘看去,心头狂跳。苏婉娘就是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严实了,他也认得出她的步态身姿。

马车停到了苏婉娘身边,再起步时,路边已经没有了步行的女子。?

☆、询问 (抓虫)

? 车里,坐到了四皇子侧面座位上的苏婉娘摘了帷帽。四皇子双手紧抓着腿边的坐垫,气都不敢出了——他好久没有和苏婉娘见面了,更何况这么近切地坐在一起。

苏婉娘倒是没有在意四皇子的窘迫,她今天要谈很重要的事,昨夜她又是一夜没睡好,眉宇间笼着一层思虑。

她向四皇子行礼后,说道:“我的主人对殿下毫无恶意,只想问殿下几个问题,请殿下务必如实回答。”

她过去称四皇子“蒋公子”或者“公子”,现在却称了“殿下”,明显有一种疏离和冷淡,四皇子心口有些堵,但想到苏婉娘身后的人终于向自己露出了行迹,多少有些激动,也很礼貌地说:“好,我会以诚相待。”

苏婉娘郑重地问:“请问殿下可有意皇位?”

这句话苏婉娘说得平常,可却重如泰山。

四皇子怔然片刻,恍惚觉得一个朦胧的影子在苏婉娘身后等待着自己的回答。这个影子已经逼退了皇后,让太子举步维艰,让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站在了一起,若是自己有那个心思,这个影子会助自己吗?四皇子想到苏婉娘所说:“无恶意。”那就是说就是不助,也不会掣肘吧。可是自己想当皇帝吗?

四皇子摇头道:“不,我不想。”

苏婉娘盯着四皇子的眼睛:“请殿下千万不可虚言,许多机会稍纵即逝。”

这是说如果自己想,对方会相助?可四皇子还是摇头:“不,不想。”

苏婉娘没有移开目光,再次重磅出击:“三皇子无心帝位,若殿下有心,我家主人会相助于你。”

真的是这样的!四皇子很满意自己猜测正确,心中暗喜,神情格外轻松起来,带了丝笑意说:“多谢你主人的看重,可我真的不想。”

苏婉娘沉声问道:“那殿下想做什么?”

四皇子大方地看着苏婉娘,坦然说道:“我想去守皇陵。”

苏婉娘终于惊讶,微睁了些她美丽的眼睛:“为何?”

四皇子的脸有些红,无法直视苏婉娘神光明澈的双眼,微微转了目光,看着前方慢慢地说:“因为那样,我就能有个在田野上的院落,墙外是天空和树木,而不是宫殿的高檐。我就能有个能种菜的后园子,我想种些豆角,我娘说她小的时候种着玩过。前院,我要支个紫藤花的架子。我娘告诉我,她喜欢在紫藤花下走,还能放把椅子,在下面读书。我想出了房门,开了院子门就能走到外面,也许是荒野,也许是村中的街道,都没有关系,只要我无需穿过三十多道门,要报备行程,要在天黑宫门落匙前回来就行……”

苏婉娘看着四皇子渐渐焕发出喜悦的面庞,忽然心酸得眼中含泪。

四皇子接着说:“我还想能娶到我喜欢的人,能不用再装着腿瘸,能拉着她的手在田野里漫步,看春天蚯蚓怎么从土里钻出来,而不是在石板路上被踩烂。看夏天的满目青翠,而不是宫里的砖墙红瓦。也许在秋天时我们能在田野上看到野兔跑过去,像那些诗词上写的一样。冬天我们可以一起堆个雪人,然后在屋里烧炭煮茶,看着窗外雪景,随便说话,不用担心外面有人听见……”

四皇子看向苏婉娘,见她脸上有一行泪,从怀里掏出了手帕递过去,说道:“我还想有很多朋友,沈家二公子三公子,张大公子,包大官人,啰嗦伙计他们,不用担忧他们被害,就像我总要担心丁内侍的安危。我能随时去找他们下下棋,能随便地去和他们春游夏游,或者去狩猎——我跟你说过,我过去是会骑马的吗?”

苏婉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四皇子的手帕,摇了下头,可又点了下头。

四皇子微微一笑道:“你肯定知道我是会骑马的,因为我的腿就是……”他叹息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要好多孩子,男孩女孩都行。我不会娶妾,不会让我的孩子,因为亲生母亲要保住他的性命,被敲断腿。可就是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娶妾,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到了那边,没有人能团圆……”

苏婉娘用四皇子的手帕捂着脸哭了,四皇子看着苏婉娘低声问道:“你说,我想当皇帝吗?”

苏婉娘摇头,抽泣着擦干了脸,含泪看着四皇子说:“我父被诬陷,受尽折磨惨死在狱中,我不报父仇,不能心安。我与主人定下了十年之期,期满时,我仇得报,就……”她再豪放,也说不出下面的话,脸红得微了头。

四皇子点头笑了,又说道:“虽然是守陵,但是我还是很富裕的,不会让……”

苏婉娘抬头立眉,一副刚烈的样子,四皇子红着脸低头改口:“不会让我的家小吃苦的。”

苏婉娘忍住微笑,听着怎么跟乡下人在求亲似的。

四皇子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抬头问道:“你说你父惨死……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初他让丁内侍去打探,也只知道苏婉娘的父亲被告贪污死在了狱中。

苏婉娘微叹:“是我主人让人查出来的。”

四皇子刚疑惑:“谁能查……”他突然停住,蹙眉想到那个元宵夜,苏婉娘跟着季文昭出了观弈阁……然后她痛哭……

四皇子脱口道:“是季文昭!”

苏婉娘点了下头。

四皇子心中豁然开朗,几乎要拍手说:好一步棋!

季文昭是国手,从小才华出众,自视清高。这种人是无法去说服他的,只能让他自己得出结论。苏婉娘的主人让他查苏婉娘父亲的冤案,他一定是查出了苏婉娘父亲的惨死。有智慧的人不会效忠一个残暴的领袖,他因此心生忌惮,不会投靠太子,接着就是安排他全身而退……

季文昭一定是有极高的才能,苏婉娘的主人才如此煞费苦心地不让太子得到他。而救苏婉娘入府,就是这招棋的第一步!可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啊……

四皇子小心地看苏婉娘,问道:“你不觉得,你主人利用了你吗?”利用了你去离间季文昭和太子。

苏婉娘说道:“利用季文昭查出了我父亲的案子,又利用这个案子赶走了季文昭?”

四皇子迟疑地点头,苏婉娘慢慢地说:“当初,我们被从家中赶出来。一天之间,天塌地陷。我弟弟还那么小,走了半天就走不动了。我的娘病着,我抱着弟弟,搀着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黑下来,我们没地方去,那时,我真想就带着他们投河死了,一了百了……”

四皇子紧皱了眉头,说道:“姑娘……”

苏婉娘勉强地笑了笑,可眼角含着泪:“后来,我被青楼的人抢了去,眼看连清白之身都无法保全,可我却不能一死。若是我死了,留下我病中的娘亲和我的小弟,他们没了活路,而临死前还要受多少苦!那时我真后悔,当初怎么没一起死了,不该因贪生而陷入了泥潭……”

四皇子眼睛湿润了,苏婉娘正色道:“虽然我母终是不治,可若是我的主人没有救我于水火,不仅我今日许已不在人世,我现在活生生的弟弟,也不见得能活着。这救命之恩并不是‘利用’之类就能抹杀的。我的主人当初也可不选择我,选择别人来‘利用’,任我在万花楼沦落风尘。但是她救了我,救了我一家,现在说她利用了我,难道她救了我们反而是欠了我?”

四皇子行礼道:“姑娘有君子之义,吾不及也。”

苏婉娘也行礼说:“公子莫怨我言语鲁莽,只是这些天,我总看见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整天捉摸着谋害恩主,心中不忿罢了。”

四皇子说道:“你必然是你主人的心腹。”连主人身边的奸细都知道,可见她的身份。

苏婉娘一笑说:“这是自然,主人待我有义,我是运气极好的人。”

相比她方才说的惨状,四皇子实在不能同意苏婉娘这样的转折,问道:“怎么能说运气极好?”

苏婉娘低声说:“我父亲该是大皇子第一个真的动手除去的人,他那时还不是太子,不敢太张扬,没有像他册封太子后那样把人的家小都除去了,所以我们才活了下来。而后来,遇到了我的主人,自然是一步登天了。”

四皇子心说你才是个丫鬟,微叹:“怎么能算是登天?”

苏婉娘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非常非常好了:有人会和你一直在一起,什么事都能一起商量,一同去办,心里就特别踏实。我的主人那么聪明,无论多么难,我们肯定都能熬过去。”

四皇子脑子里像被浇了桶凉水一样,一清二楚地明白了自己找苏婉娘也正是在寻求这种感觉:一个与自己同进共退的伴侣!同时也看清了自己通向苏婉娘内心最深处的最大障碍——她的主人!她的主人让苏婉娘找到了归属和信任,自己要代替这个中心人物,一定要做得更好才行。四皇子暗地发愁了——他现在被困在宫里,要怎么才能帮得到苏婉娘呢?如果帮了她的主人,作用会不会更大……

正在这时,苏婉娘开口道:“我这次,还有一事相求。”

四皇子眼睛立刻冒出星星,几乎立刻要拜谢上天,哪有这么巧的?刚想到这儿,就有送上门的好事?他雍容大度地说:“但说无妨。”

苏婉娘说道:“我需要一身宫中公主的装束、头饰,一身太监衣服,要比公子高一些。一身宫女的衣服,是给比我矮半头的女孩。还有宫中马车所用的皇家帷幔。”

四皇子思索着说:“公主其实没有固定的衣饰……谁来穿?”

苏婉娘说:“我。”

四皇子一喜,心跳到了咽喉处,勉强保持着平稳的口气说:“我母亲的衣服和饰品都应该可以。”

苏婉娘说:“一定要华贵异常,让人认定是皇家公主。”

四皇子压抑着激动点头说:“放心,我会给你挑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苏婉娘皱眉看四皇子,四皇子迎着苏婉娘的视线:“我要在当场看着!”这又是一步棋,自己可不能错过好戏,也不能错过看苏婉娘身着自己母亲的盛装!

苏婉娘想着沈汶说过的计划,迟疑地说:“到时候,得看你出不出得宫来。”

四皇子说:“如果我能出来,就一定要去。”

苏婉娘皱着眉说:“好吧,我去问问她。等到北戎的使节到了,你能不能天天去观弈阁?那样就好通知你。”

四皇子心里又一颤:北戎的使节!自己根本没听见消息,人还没有到,她的主人已经先知道了。

四皇子答应了。苏婉娘交代完了事情,就告辞。手里拿了四皇子的手帕,给人家弄脏了,自然无法还了,就放在了袖子里。

四皇子让丁内侍把车停到了施和霖的医室附近,苏婉娘看着周围没人,下了车。四皇子远远地看着戴着帽子的苏婉娘到了医室前,她的弟弟跑出来接了她,一起进去了,才让丁内侍驾车回宫。

四皇子一路面带微笑,晕乎乎的,像喝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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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娘回到了府中,在夜里对沈汶叙述了这次对话。

沈汶想起前一世四皇子碌碌无为,也不惊讶,只是求证地问苏婉娘:“你肯定他是不想当皇帝?”

苏婉娘坚定地点:“我肯定,他真的是不想。他是个喜欢自由自在地生活的人。”

沈汶叹息:“谁没事干想当皇帝啊!一辈子都没法去逛街买个东西下个馆子什么的,山河湖海都只能从书上看到。牺牲这么多快乐,得多大的权力欲才能弥补啊。”

苏婉娘也同意:“是啊,照他想法,守皇陵都比当皇帝自在。”

沈汶小声问:“看来你也喜欢去守皇陵了?”

苏婉娘一推沈汶:“去去!睡觉!”在沈汶吃吃的笑声中,苏婉娘翻身背对着沈汶,可脸上浮起笑容。她想象着自己与四皇子在田野上手拉着手走着,有野兔一只只地跑过去,四皇子拉着她不让她去追,朦胧中,那些兔子们不知怎么都变成小孩子,在远方笑着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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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开春时,北戎的使节队伍进入京城的那一天,也正是张允铭下了帖子,请沈二公子和沈三公子到京城最高挡的酒楼欢饮阁共进午餐的日子。

欢饮阁是李氏的生意,以奢华铺张为主调,楼宇装潢得雕栏画栋,迎门地上都铺着丝毯。伙计们衣衫整洁利索,身板笔直。端上来的饮食都盛在一水儿的汝窑瓷器中,杯盏托盘润如凝脂,华贵而典雅,和细心准备出来的美食相得益彰,处处透出精美。

张允铭带着张允铮到门口迎接了沈坚和沈卓,双方行礼,然后张允铭领着大家到了二楼临街的雅间。一张云石台板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八样小菜,一只酒壶和四副碗筷杯碟。

张允铭笑着让大家坐,张允铮冷着脸,当仁不让地坐了,弄得沈坚和沈卓互看了一眼,觉得平远侯府这位“远房子弟”比平远侯的长公子谱儿都大,不知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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