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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田千秋得了旨意,立刻召集中两千石官员三日后前往公车府商议桑迁一案。什么是中两千石?在汉代,官员俸禄最高为万石,中二千石次之,下面是真二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所谓中两千石,就是在中央任职的官员实际获得二千石及其以上俸禄。其余真二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等俸禄实际都少于两千石。这中两千石官员主要包括中央九卿和京都三辅长官。九卿主要是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三辅长官分别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
大将军霍光正在府中休息,夫人胡显领着家奴冯子都急匆匆赶来。胡显怒容满面道:“夫君,田千秋那老不死的要召集九卿和三辅官员,设法营救他那混账女婿。这是禹儿刚刚从宫中传回来的消息,你看看吧!”冯子都忙奉上竹简。
霍光展开细瞅,顿时脸色难看。过了许久才怒道:“田千秋!我让他三分,尊他是先帝老臣,他却处处与我为难!什么营救女婿,依我看他是别有用心。田千秋这老顽固,平素看起来老实巴交,没想到咬起人来还真狠!他想废了我,痴心妄想,我倒要看看谁敢附议!”
胡显笑道:“夫君,不如跟他们都打声招呼,让田千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光露出一丝冷笑,不置可否。
不久御史大夫王欣先到,光禄勋张安世、太仆杜延年、宗正刘德、大司农杨敞、京兆尹樊福等后到,接着五十多博士齐聚公车府。
田千秋命人把案卷发下去,人各一份,然后道:“今日之事,就要议一议侯史吴、廷尉王平、少府徐仁、左冯翊贾胡胜等人量刑是否合理。诸位都议一议吧!”
张安世、杜延年、刘德、杨敞等人纷纷不说话,众人心知肚明,霍光名义上要处死包庇反贼的人,实际上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廷尉和少府,借此警告其余人,颇有些敲山震虎的意思。
田千秋见众人不说话,又询问众博士。众人都知道霍光的意思,先后道:“侍御史说得对,桑迁、侯史吴等人是死有余辜,不管他们本身有没有造反,他们没有揭发,这就是同党同谋的证据。丞相,这二人死不足惜,何必再议?至于廷尉和少府,两人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虽然诛杀量刑太重,但不杀不足以警戒后人。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等以为大将军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山永固,朝廷安宁,并无不妥!”
其余博士纷纷附议,一时间竟形成了公议。田千秋大惊失色,环顾众人道:“你等都是朝廷栋梁,有知识有学问,难道连这小小的案子都分辨不清?到底是谁是非不分,忠奸不明?莫说桑迁、侯史吴不是谋反,就算是谋反,廷尉、少府判错了,也最多罢职还乡,何须杀人?诸位难道不觉得量刑太重吗?当初燕王谋反,陛下尚且赦免了燕国文武大臣,今日一桩小案,却拿两个中两千石的朝官开刀,这不是小题大做是什么?此例一开,上有伤陛下圣明,中令文武百官齿寒,下让天下百姓人心惶惶,对我大汉有何益处?”
众人都不语,田千秋拄着拐杖捣地,痛心疾首,仰天长叹道:“先帝托付给我的江山,老臣怕是守不住了。老臣愧对先帝啊!”田千秋扔掉拐杖,昏倒在地。待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田千秋望着身旁众卿,叹气道:“你们都走吧,我明日会呈报给陛下,诸位放心。”众人纷纷散去,唯独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留了下来。
刘德无奈道:“丞相,你是朝廷股肱之臣,先帝的托孤重臣,大将军一生忌惮的人,你如果倒下了,将无人能平衡朝局,陛下又将依赖谁?我等之所以不开口,正是担心大将军盛怒之下会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如今丞相执意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唱对台戏,只怕大将军眼里容不得沙子!丞相不如向陛下请辞,或许能保全自己。”
田千秋大笑道:“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请辞!我是先帝托孤之臣,如今已经风烛残年,何惧一死?大将军擅权枉法,肆意妄为,一桩小小的案子,非要杀人立威。他杀的不是我田千秋的女婿,而是打了陛下的脸!两个中两千的朝官,动辄诛杀,大将军要干什么?我不惧一死,只是可怜陛下,希望陛下早日亲政,不让大权旁落才是!”
杜延年感慨道:“丞相放心,只要我等都在,大将军不会篡位。丞相安心养病,我会劝大将军以大局为重,相信他绝不会为难丞相!”
第二日田千秋托人上奏公议结果,昭帝皱眉叹息,询问霍光意见。霍光冷眼一瞥群臣,扬声道:“陛下,丞相虽然没来,不过我还是要说。昨日文臣公议,事实证明诸位大臣秉公执法,都忠心为国。而侯史吴窝藏反贼,廷尉、少府包庇反贼,都该与反贼同罪。丞相身为三公之首,文臣楷模,竟然公然袒护反贼,其心可诛!念在丞相是先帝留下的重臣,又镇压反贼有功,暂且功过相抵。但昨日丞相擅自召集中两千石官员在公车府议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何居心?依我看,丞相分明是想挑拨文臣武将对立,居心叵测!”
舆论大哗,众人纷纷窃窃私语,昭帝急得坐立不安。霍光继续道:“丞相不仅想分裂朝廷,而且图谋不轨。王平堂堂廷尉为什么会听徐仁的?其中必有蹊跷,依我看丞相袒护女婿是假,庇护同党为真。还有左冯翊贾胡胜,为什么敢窝藏罪犯?到底是谁一手遮天,让廷尉、少府和左冯翊纷纷效命?微臣请陛下先将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下狱,再商议丞相的事!”
群臣大骇,都以为霍光下一步一定会废了丞相。昭帝也急得眉头紧皱,不断望向刘德和杜延年。杜延年急忙上书劝谏:“微臣以为王平、徐仁处事宽纵,罪有应得。而丞相向来主张仁政,自然不理解大将军的良苦用心,这本是丞相的过错。在没有跟大将军商议的情况下,贸然召集中两千石官员,更是无礼。但丞相毕竟年迈,又是陛下留下的托孤重臣,除非有通敌叛国或者阴谋造反之罪,否则不该轻易加罪。如今民间流言四起,都在议论侯史吴案是一桩冤狱,判决过于严苛。如果这时候再牵连到宰相,必将引起舆论哗然,既给朝廷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也会有伤大将军的威名!望大将军三思!”
刘德扬声附议道:“大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当初丞相力挽狂澜,平息了燕王、长公主祸事,这是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王平、徐仁死有余辜,但丞相不该受牵连,否则人人都会指责大将军擅杀功臣,岂不是对大将军不利?”
霍光稍稍平息怒气,冷冷道:“丞相可以免罪,但廷尉、少府罪孽深重,法不容赦!”于是将廷尉王平、徐仁下狱。
夏四月,徐仁早料到必死,不肯连累岳父田千秋,在牢中自杀。侯史吴、廷尉王平、左冯翊贾胜胡等人全部被腰斩。霍光与田千秋彼此心中有隔阂,却维持了表面和谐。
昭帝心中明白,霍光权力太大了,如果连田千秋都不在了,就彻底没人能牵制霍光了。他只盼明年行完冠礼,霍光能兑现诺言,把大政奉还。但他心里没底,总觉得既是梦想,又是幻想。
该年仲夏,刘病已来到西街寿木铺寻找王奉光,问了好几家,总算在犄角旮旯找到了王奉光的寿木铺。望着一排排棺材,病已吓了一跳。见眼前有个少女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病已忙上前问:“喂,王奉光在家吗?”少女爱答不理道:“不在。”
病已于是坐在旁边静等,不时抬眼瞅着眼前女子。她穿着浅蓝襦裙,留着及腰长发,鹅蛋脸,一手托腮,双目呆滞。她比起张琴棋,容貌差了些,但看上去无欲无求,十分佛系。
见病已一直瞅着自己,少女扭头瞅了他一眼道:“你买寿棺?”病已一愣,摇摇头。少女眉头微皱,“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病已笑道:“我就是找王奉光有点事,你放心,我对你没啥想法。”少女杏目一瞪,“无聊!”随后扭身钻入铺中。
这时王奉光一手提着钱袋,嘴里叼着木签,正慢悠悠走来。一眼瞅见病已,笑问:“要买寿棺?”病已摇摇头。王奉光眉头一皱,指着店铺道:“你相中我家姑娘了?”病已又摇摇头。王奉光眼睛一瞪,钱袋望地上一丢,撸起了袖口,面露凶光,指着病已道:“你小子,这是想占我姑娘便宜啊?看你獐头鼠目,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病已大惊,忙奉上一袋银子,笑道:“王师傅?还记得上次斗鸡吗?”王奉光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大笑道:“是你小子啊!长得还真俊!这么说你是来学斗鸡的喽?可以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你得交二十两学费。”
病已双目圆睁,惊问:“你上次不是说十两吗?”王奉光瞅着病已笑道:“上次没看清,你小子长这么俊,不多收几两太亏了。你要是付不起,可以给我当上门女婿,我免费教你,还给你送嫁妆,怎么样?”
病已瞅着铺子里棺材道:“你不是想送我棺材吧?”王奉光搂着病已脖子道:“你小子不识货啊,这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有什么不好?再说,我这闺女丑吗?”病已摇摇头。王奉光大笑道:“对吧,她配你那就是下嫁,你懂不懂?你说像你这样的无业游民,打着灯笼你也找不到我闺女这样的。”
少女突然拦住两人去路,撅着小嘴道:“我不嫁,死也不嫁!”王奉光怒骂道:“这死丫头,一说到成亲就跟着魔了一样,抽风是不是?你不嫁想干什么?等我死了谁养活你?”扭头望着病已道:“行了,我闺女说了她不嫁,你滚吧!”病已忙拦住去路道:“等等,我有个主意,你不是要十两吗?你把我教会,我给你二十两,怎么样?”王奉光左瞅瞅右瞅瞅,大笑道:“你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好,先跟我学几天,这十两银子当押金。”
相处几日后,病已逐渐了解了王奉光的身世。原来他父亲曾因军功封关内侯,后来王奉光继承爵位,从沛郡迁到长陵居住,又来到长安做生意。王奉光本以为开个寿棺铺寓意好,又能够获得横财,谁知道差点家破人亡。十年前因为王奉光好赌成性,他的妻子忧郁成疾,撒手西归。后来女儿王思瑶险些自杀,幸而被及时发现。从此后王奉光更热衷斗鸡走狗,醉生梦死,王思瑶也对他越来越失望。
随着赌博赚了些小钱,王奉光四处招亲,希望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谁知道许了几家人,最后还没成亲就把人克死了。远近纷纷谣传王思瑶的命太硬,以至于远近的人都不敢再攀亲,王思瑶的亲事也就耽误了。王奉光怪女儿八字不好,王思瑶却自得其乐,总是一个人静静发呆。
王奉光忧心不已,于是派病已前去打探消息。病已只好硬着头皮问:“喂,你是不是中了魔障?”王思瑶皱眉道:“你想说什么?”病已挠挠脑袋问:“你为什么不想成亲?”王思瑶苦笑道:“为什么要成亲呢?”病已一愣,急切道:“当然是双宿双栖咯!”王思瑶叹气道:“爱越深伤得越深,有了孩子更痛苦。当初我母亲就是从满怀希望,到失落惆怅,到绝望彷徨,最后选择了一刀两断。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我,或许她会和朱买臣的妻子一样改嫁,过上幸福的生活。”
病已无奈道:“人生无常,其实我的命也比你好不到哪里。我父母惨死,姑母、祖母被杀,祖父、曾祖母自缢,唉……”王思瑶暗惊,幽幽道:“原来你也这么惨。是仇杀吗?”病已摇摇头,娓娓道来。王思瑶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关切。两人聊得十分投缘,逐渐成了知己好友。
王奉光见两人颇为聊得来,于是暗暗制造机会让两人接触。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想把病已招为上门女婿。病已一边应付王奉光,一边与王思瑶关系交好,一边学习王奉光的斗鸡走马术。
自从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等人被杀后,霍光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不久霍光正式举荐长史夏国担任廷尉,光禄大夫蔡义担任少府,卫尉田广明担任左冯翊。昭帝一一照准,他心里清楚,田广明有军功,蔡义精通经诗,二人位列九卿也算名正言顺。唯独夏国是大将军府长史,既没有功劳,又不通经文。昭帝掰着手头算着日子,只等明年正月加冠礼,好亲理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