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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和孙策相交日久,情同莫逆,对孙策的处境非常清楚。于吉的建议是不错,可是对孙策来说,这却根本不是一个选择。
孙坚战死,孙策就成了家中最年长的男人,他一心要挑起孙家崛起的重任,却毕竟是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要让他置母亲和弟妹于不顾,率领部曲回江东创业,实在太难为他了。
他是一个英雄,却不是一个枭雄。
周瑜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以孙策的能力,如果能够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他有机会割据一方,裂土封侯,甚至有机会称王称霸。可是如果割舍不下亲情,他就无法脱离袁术的控制,最终只能成为袁术手下的一条狗,加上他这好勇斗狠、每战必身先士卒的性格,迟早会和他的父亲孙坚一样战死沙场,哪里有什么事业可言。
有友如此,自是幸事,可是如果这是事业的依托,未免有些不足。
周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孙策说,只好沉默。
孙策感觉到了周瑜的犹豫,他转过头,打量着周瑜游离的眼神,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公瑾,我觉得……你从叔的选择是对的。”
周瑜一愣,讶然的看着孙策:“你说什么?”
“我说,你从叔选择支持陆康的决定,很可能是对的。”孙策叹了一口气,心情低落:“袁家兄弟空有四世三公之名,却无容人之量。要夺天下,再立新朝,怕是有点勉强。你从叔选择支持陆康,心向朝廷,也许是更明智的决定。”
周瑜的眼角颤了颤,半天没有说话。他明白了孙策的意思。他和孙策之间没必要互相试探,特别是孙策,对待朋友和对待家人一样坦诚,从来不肯辜负。他这么说,应该是真的觉得取胜的希望不大了。对于自负的孙策来说。有这样的心态实在不多见。看来今天的失利对他打击非常大。
“伯符,两军征战,较量的将帅的智慧,而不是匹夫之勇……”
“可是当双方的实力差距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就不是实力可以弥补的了。”孙策握紧手腕。长叹一声:“今天我与那少年一战。已经有所不敌,而他身后的那些骑士之精锐,更非我军骑卒可比。你注意到没有。那个手持战斧的将领?”
周瑜点点头,他当然注意到了。
“那人的武艺不在少年之下,而且……”孙策犹豫了片刻:“即使是先父在世,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估计,他应该和吕布一个层次。”
“吕布?”周瑜大吃一惊。论谋略,他自认比孙策更强,可是论武艺,他却不如已经悟命的孙策。孙策的直觉很敏锐,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故意贬低自己的亡父。可是,要说还有人和吕布一样强悍,他却不怎么相信。吕布在荥阳城前以一敌三,早就成了少年剑客心目中的战神,难道这样的人在天子身边居然不止一个?如果徐晃真的和吕布一样强大的话,那麻烦可真大了,孙策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那我们怎么办?”周瑜盯着孙策的眼睛:“撤退么?”
孙策眼神微缩,迟疑了好一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我总觉得,撤回去……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瑜一时愕然。他看着孙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一心要与天下英雄争锋的孙策吗?
……
洛阳城,太傅皇甫嵩的宅第。
这是一幢并不大的小院,但是很幽静,屋角有数杆翠竹,虽然寒风萧索,竹叶却依然青绿。如水般的月光下,轻风拂动竹杆,沙沙作响,竹影婆娑。
皇甫嵩与阎忠面对面的坐在堂上,欣赏着屋角的竹影,他面前的案上摆着一幅帛图,正是刘辩让马超捎来的先天十三势的起手势。帛书叠得很整齐,仿佛从未打开过。
阎忠瞟了一眼皇甫嵩,嘴角带笑:“义真,真不打算看看吗?”
“公孝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我是不想看了。”皇甫嵩淡淡一笑:“虬龙命已经让我担惊受怕了半辈子,我年纪大了,不想再受这样的惊吓,只想太太平平的过几年。”
阎忠摇了摇头:“你啊,就是太谨慎了,所以这庐江的战事才会由徐晃一个年轻人主持。”
“有什么不好?”皇甫嵩不以为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茶:“你不是一直在说嘛,要保持平衡,不要让凉州人独大,有一个河东人出来主持军务,分洛阳的兵权,岂不是正合我意?”
阎忠苦笑一声,无言以对。他和贾诩一样,一直坚持要由西凉人主导朝政,但是要保持克制,千万不能形成独大的局面,以免给西凉人带来灭顶之祸。只是皇甫嵩比他想象的更保守,连天子给的导引图谱都不打算练,完全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让他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不独大,不代表就要让出主导权啊。现在董卓已经被闲置,如果皇甫嵩再主动放弃,那凉州人在军队的力量就会被削弱。眼下并州的张辽已经成长起来,河东的徐晃眼看着又要上位,凉州却还没看到能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年轻人,这让阎忠很担心。
“陛下心胸开阔,如果他忌惮你,又何必将这个导引图谱给你?”阎忠不动声色的劝道:“义真,小心谦虚过头,被人当成作伪啊。”
皇甫嵩无声的笑了起来:“公孝,我不是担心长安的陛下忌惮,我是担心这里的殿下啊。”
阎忠眉头一挑,长叹一声:“义真,还是你老成,我有些书生意气了,实在愧对义真的信任。”
“别忙着自责。公孝,你说说看,陛下让徐晃百骑解庐江之围,究竟是想敲打谁?是陈留王殿下,还是我,抑或是山东的叛逆?”
“也许是兼而有之吧。”阎忠转动着茶杯,沉吟片刻:“陛下用意深远,我一时还捉摸不透。徐晃轻军突进,很有点陛下横扫草原时的打法,蛮横,霸道,却又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透着那么一股子年轻人的胆气。”
皇甫嵩瞥了阎忠一眼,哈哈大笑:“公孝,又来了,又来了。”他笑了两声,又轻叹一声:“可惜,电闪永夜,雷鸣瓦釜,终究只是刹那的辉煌。如果殿下能从中感受到些许勇气,那才称得上可喜可贺。”
阎忠闪亮的眼神也黯了下来,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刘辩再强势,终究不能长久。北伐的战果再辉煌,也无法掩饰他无嗣的尴尬局面。如今之计,大汉的将来还要落在刘协的身上。可惜刘协不是刘辩,他身上有太多河北人的血。
……
朝阳初升,舒县城门大开。
陆康顶盔贯甲,目送徐晃等人出城。两千经过徐晃挑选的步卒紧握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的看着徐晃,看着他身后的那些骑士。陆康不知道徐晃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两千步卒斗志昂扬,一点也不担心接下来的战斗。
徐晃要以这两千一百步骑与孙策决战,而他甚至没有向孙策发出挑战书,根本不知道孙策会不会应战。至少在陆康看来,孙策不太可能会和徐晃阵前决斗。孙策虽然自负武勇,可是昨天与马超一战,已经证明了他的武勇不足恃,那么今天他很可能会放弃决斗,转而发挥他的兵力优势。
孙策有一万人马,攻城不足,阵而后阵,却有足够的优势。
徐晃凭什么肯定孙策会和他决斗?陆康不清楚。但是他选择相信徐晃,选择相信天子,既然天子派徐晃率一百骑赶到庐江来解围,而徐晃的确安然无恙的穿过了颍川、汝南两郡,赶到了庐江,就说明天子没有用错人。
徐晃向陆康拱了拱手,轻催战马,出城列阵。
陆康上了城头,凭墙而望。
徐晃的阵势还没列好,陆康听到城下有声音响起,他转头一看,周晖走了过来,一脸的笑容。陆康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行礼:“周君这是……”
周晖是周家现任家主周忠之子,曾经做过洛阳令,却不是一个谦谦君子,甚至可以说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即使是陆康也不太敢逼迫他,以免他狗急跳墙。周瑜与孙策围城数月,周家一直当没看见,既不与周瑜里应外合,也不帮助陆康守城,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今天他突然上城,让陆康有些紧张。
周晖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徐将军说今天有一场好戏,请我来观阵,盛情难却,我便拨冗前来,凑个热闹,想来府君不会嫌我碍事吧?”
一听说是徐晃请来的,陆康更是不解。他什么也没说,伸手相邀,不动声色的示意亲卫警戒。
周晖看在眼里,却不以为然。他大模大样的走到城墙边,负手而立,打量着正在城外列阵的徐晃,眉毛一边高一边低,透着一丝丝不屑。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以少胜多。”他暗自哼了一声:“希望不要让我太失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