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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下不耐抬头左右环视了一眼, 把手中尚带血的剪子塞到冬语手中, 直直瞪过来道:“你……忠心护主,不忍心见我被不三不四的女人惊忧, 一气之下就拿了桌上的剪刀戳伤了叶氏, 虽然行事稍显鲁莽但也算个忠仆……”

周玉蓉扯了一块帕子, 慢慢擦干手上的血渍,不紧不慢地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若是有人出去敢胡说八道, 我就割了他的舌头,把他全家老老少少一起卖到北元做苦役去!”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指鹿为马。

今天能跟着顾家大少奶奶到棉花胡同来捉狐狸精的,自然在府里是有些体面的。听到周玉蓉这几句连威胁带恐吓的话, 都知道这位大少奶奶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人, 顿时脑袋一缩都不敢吱声了。

冬语欲哭无泪, 终于尝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叶瑶仙,心想自己今天的点儿怎么这么背,早知道会落这个下场,还不如早点跟秀姨娘到一边去躲清静……

正在这边后悔不迭的时候,宅子的大门被敲得震山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穿着黑衣戴红帽的差役推搡着走了进来,领头的人大喝,“有人报案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凶手是谁伤者在哪里?”

周玉蓉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些当差的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向来是吃完原告吃被告。什么时候办起公务来竟然这样积极,竟不等人巴巴地送银子上门?

一个急于在周玉蓉面前讨好的婆子就主动上前招呼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家大少奶奶一向贤良大度。听说大爷在外面有了人,就想着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也不能让顾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今天就主动过来想把人接回去。”

婆子的口齿极为伶俐,“不想那位不识好歹只知胡乱纠缠,小地方出来的女人见识短,竟然把我家大少奶奶的脸都抓伤了。大少奶奶身边的丫头护主心切,争抢时又一不小心就把那位也伤着了……”

京都府衙的差役一年到头不知要看多少这样的热闹,闻言轻吁了一口气,笑着打哈哈:“既然是一些小纷争,坐在一起好生说话就是。男人……风流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这里里外外千万要分清楚。莫让外面的人看了热闹,里面的人受了委屈。”

想来也看到顾彾身上穿着石青底官服,差役的话说得不轻不重十分得体。

周玉蓉自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别人知道顾御史家出了丑事,她面上也不好看。就悄悄使了个眼色,跟过来的婆子忙机灵地塞过去一锭五两重的雪花银。

事情到了这里本已经告了一段落,却不知顾彾突然抽了什么疯,额头上青筋直跳站起来大喊道:“你这恶毒之妇,自己伤了人不说还想把罪责推在别人身上,不就是仗着你是堂堂尚书之女才敢如此作威作福吗?”

京都府衙的差役停下脚步,满脸诧异的望了过来。

顾彾看着地上人事不醒的叶瑶仙,又转头看看傻乎乎站在一边拿着一把剪刀,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冬语,再看看趾高气扬满脸阴沉的周玉蓉,觉得自己的良心从来没有摆得像今天这样正过。

“……刚才伤人的是周玉蓉,不是她身边伺候的丫头,我进来时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堂下站着的都是我顾家的家生奴仆,若是带到衙门里仔细审问,定可问出事情的究竟!”

周玉蓉一呆,做梦都没有想到当面扯自己后腿的竟然是这个从来没有入过自己眼的草包……

秀姨娘心下大喜,却扎着手急得满场乱转,脸上是再焦虑不过的神情。

“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大少奶奶是好心过来接人回府,谁都没想到叶姨娘竟为了孩子突然发疯。大少奶奶情急之下也是失手伤了人,真心不是故意的。我在旁边看得真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看错!”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也从侧面证实伤人的的确是周玉蓉。

顾彾耳尖地听到“孩子”两个字,再联系到叶瑶仙昏迷之前的欲言又止,立刻变得怒不可遏,“你自个生不出来也就罢了,做甚还要惦记别人生的孩子。均哥是瑶仙的命,一日都离不得。你要把孩子硬生生的抢走,难怪她会上前跟你拼命!”

周玉蓉被他当面口口声声的厉声指责,一时间弄得有点头脑发懵。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寡妇,这人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的脸上,感觉又荒谬又悲凉。

——这就是我为自己找的良人,蠢的简直无可救药。心心念念为他的名声着想,他却以为自己在争风吃醋。

心底的一根紧绷着的弦砰地一声就断了。

周玉蓉昂头不屑道:“我恶毒,我再恶毒也比不上你的愚蠢,这叶氏是什么时候被你勾搭到手的?她丈夫到现在为止死了不过三年,这个叫什么均哥的小崽子恐怕也有两岁多了吧。你好歹还有个当御史的亲爹,怎么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这里头……隐藏的意思实在是太多了,几个差役就满脸狐疑的望过来。

好比大冬天被泼了一瓢冰水,顾彾猛地清醒过来。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依旧柔弱不堪的叶瑶仙,竟然连上前扶起的勇气都没有,讪讪转头解释道:“这女人喝起醋来什么话都不敢往外头说,童先生亡故之前我和叶氏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京都府衙的差役都是成了精的人尖子,对于各个门府的掌故可谓是知悉甚详,其中立刻就有人想起三年前手帕胡同的那场莫名大火,看过来的目光也越发耐人寻味。

秀姨娘没想到这出大戏原本唱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急转直下就牵涉到了顾彾的身上?

顾彾是秀姨娘在顾家坚实的依靠,此时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她就袅袅娜娜跨前一步细声道:“我家大爷的心肠向来软,在街面上看见猫儿狗儿讨食都忍不住买两个烧饼丢过去。我家大少奶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听说胡同有这么一个人在后,恨得跟什么似的……”

这个意思就是周玉蓉醋火攻心,连人都敢伤,嘴里差个把门儿的自然就是常事了。

周玉蓉瞪大眼睛,这贱人怎么这么大的脸,竟然什么话都敢往外喷?

顾彾悄悄养了外室,这个消息还是秀姨娘亲自过来说的。周玉蓉早八百年都就对他死了心,若不是想着顾彾吃挂落了对大家都不好,吃多了才愿意管这趟闲事。

秀姨娘顶着周玉蓉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言辞恳切神色自若。

“大少奶奶,论理有些话轮不到我这个当奴婢的来说。可是自从进了这个宅子你就要打要杀,那个叶氏虽然不堪,可毕竟跟了咱家大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拿起剪刀就往死里戳,我看了实在心里害怕……”

周玉蓉细细地打量了秀姨娘几眼,忽地露齿一笑道:“往日我竟小瞧了你的才能,难怪顾彾爱你跟什么似的。这一箭双雕的法子用的极好,我向来眼高于顶今日却输得底掉,总算不冤。只是你心里做梦都想得到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到手……”

领头的差役左看看右看看,搞不清楚这一家子都在乱咬到底什么意思。就走到冬语面前喝问,“这躺在地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你拿剪刀伤的?”

冬语似乎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却还是极清晰地答了个“不是”。

周玉蓉闭了闭眼,这才非常明确的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就设好的圈套。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了谋划今天的局面,到底费了多少心力?

从踏进这处宅子起,每个人的话语都带着目的和诱导,可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睁眼儿瞎……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即便是当面行凶也是情有可悯罪不至死,更何况叶瑶仙受了那一剪刀并不足以致命。即便闹上公堂,最多罚些银钱了事。

周玉蓉叹了一口气,顾府里没有几个聪明的,象秀姨娘这种投机取巧的货色当面儿就敢吠吠,就不怕自己为了自保把他们全部拉下水也再所不惜吗?

她冷冷望了一眼神情猥琐不已的顾彾——既然你不念夫妻情份如此无情,那么就休怪我翻脸无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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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看评论了,看来本君生了一颗玻璃心哈。写文纯粹是爱好,要不然这么一点收藏支持不了我写这么长,起码早就断更或另开了。过年一直宅在家里,本来应该有很多时间写文的,但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就是不愿意起来,刷刷庆余年,翻翻淮上大大新出来的破云,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有跟我一样的举手。

有时候晚上才提起精神写我的文,感觉过得太颓废了,囧囧。但我没有断更啊,每天还是保持三四个小时左右的写作时间,过年时也一样,写作真的是很寂寞的事情。想想别人在打麻将我在码字,好像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矫情了哈哈。文章写得细,是我的优点也是缺点,应该是缺乏一种总体布局,导致情节推动过慢,但我自己觉得不说清楚难以进行到下一章。一定改改改,争取把大纲精简在精简……然后end!

另:本君的心态平和,一切赞扬和批评都全盘接下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二五一章 嫡子

请来的大夫终于姗姗而至,细心整治一番后说叶瑶仙伤口看着深, 但身子其实没有大碍。只是因为惊骇过度, 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见没有闹出人命, 京都府衙的差役好似也松了一口,然后客客气气地请周玉蓉过去问个话。

这应该只是例行公事,毕竟有人因此事受了重伤。不过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一个是尚书府的嫡女,这场纷争谁输谁赢根本就用不着判断。

但周玉蓉依旧厌恶得不行, 却是知道今天不走一遭是不行的。

回头喊了先前说话的那个婆子过来, 低声吩咐道:“赶紧到顾府里给夏言传个话, 她的手烫伤了没来。把今天的情形细诉一遍,让她什么都不要管赶紧回尚书府找我娘,就说……有人要害我。”

那婆子心领神会, 瞅了个空飞快地溜出门。

周玉蓉一旦下定决心便再无犹豫,只是略有些遗憾地想, 这场乱过后京城恐怕不能呆了, 顾周两家也要生生撕破脸。

不过能把顾彾这个蠢货光明正大的甩掉, 也算是一桩幸事。从此之后爹娘再不能勉强自己, 顶好把丰厚嫁妆变卖之后游走四方,再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

往回是自己想岔了,非要扭着顾彾这棵歪脖子树不放,这才处处受制于人。总想顾及顾周两家的名声, 生怕闹出事端来让两家丢人现眼, 让往日一同长大的名门贵女嘲笑自己破落, 这才一日复一日的忍下来。

却没想到在顾彾的心中,什么都不及女人低头时的一抹柔弱怜惜重要……

顾御史府陷入一团烦乱,顾彾只顾紧紧牵着叶瑶仙的手,亲自小心翼翼的把人送回卧房。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几个大夫小声争执着要用何种医案。幼小的均哥被奶娘抱在怀里,看着陌生的人和景骇得哇哇大哭。

这场纷乱跟几年前秀姨娘抱娃进门时一模一样。

早就赋闲在家的顾御史问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后,喉头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儿子的这点风流性子怎么掰也掰不过来,刚刚新婚的时候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是自己赔了这张老脸才把事情压下来,这才多久又养了一个在外头。

家里正经的嫡子生不出来,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倒一个跟着一个地往外冒。这孩子也不好生想想,庶子跟嫡子的身份是天差地别。

更让人无语的是,顾彾最后还变本加厉,非说是他媳妇儿争风吃醋拿剪刀伤了他那位偷藏着的小星……

儿女都是债,而且看儿子这个自命风流的劲头,恐怕这辈子只有自己闭眼的时候,这笔债才能还得清。

派去京都衙门接周玉蓉回府的仆妇扑了一场空,说是京都府尹亲自问完话后,人已经被好好送回周府了。仆妇们又赶去永祥胡同,结果茶水没有喝上一口,甚至连大门儿都没有让进。

顾御史满腹无奈加心酸,已经可以预见亲家周尚书即将喷泻而出的滔天怒火。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沿着青砖道挂满了灯笼。

一个粗使婆子满脸殷勤地把刚熬好的汤药端了上来。顾彾见状问了两句,知道院子里有体面的丫鬟慑于周玉蓉往日的威势都不敢过来服侍。悻悻了几声,对周玉蓉的霸道更是恨上了几份。

刚刚苏醒过来的叶瑶仙捂着胸口嫌药苦,哼唧了两声不愿意多喝。

顾彾最看不得的就是这幅美人捧心的哀愁状,把人轻搂在怀里安慰道:“……我就是担心周氏折磨人,才没有急着把你带进府来,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她伤了你。你放心若是她不给一个像样的说法,我就给她写一封休书打发她回娘家去。”

什么才是像样的说法,自然是要周玉蓉松口答应叶瑶仙进门。

叶瑶仙这几年对于怎样拿捏这个男人已经驾轻就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过。要想在这个家里长长久久,还是要好生用些手段才是,于是只靠在枕上皱着眉头暗暗垂泪。

“我的胆子一向小,在京里除了依靠你别无去处。这辈子惟愿和你在一起,至于什么名份我根本想都没敢想过。只是均哥是我的命根子,大少奶奶要是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我情愿不活了。”

女人秀丽的脸庞苍白如纸,言语轻微如泣如诉。

顾彾怜惜大盛,在女人倾慕的目光当中一时间觉得自己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听得心都要碎了,只差拍着胸口保证,“你心口上的伤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千万不要劳神。放心吧有我在,周氏休想诡计得逞。”

粗使婆子无声无息的上来收拾了药碗,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出了院子在一个无人得见的拐角处,才手软脚软的吐了一口气。早就等在暗处的一个妇人迎上来,急急问道:“那个贱人把药喝光了吗?”

婆子得意地揭开药碗,暗淡的灯光下碗底只有少许的黑色残渣。

秀姨娘满意的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过去笑道:“这是我年前新打的一副二两重的金镯子,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戴。听说你女儿年底就要嫁人了,拿去给她当嫁妆吧,多少也是你这个当娘的一份体面。”

婆子拿在手里掂量一下,不由眼前一亮,忙不迭地把荷包贴身收好。

秀姨娘拿出手绢儿把药碗里的黑色残渣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再次转头笑眯眯的道:“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咱俩根本就没朝过面儿。明天早上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只管推说不知……”

婆子见惯大宅门的阴私,自然知道这对份量颇重的金镯子不是白拿的,立刻把头点的跟捣蒜一般。

“姨娘尽管放心,我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说话一定要算数。那个小娼妓一看就不是好路数出身,眼睛一睁到处抛媚眼。把咱家大爷迷的神魂颠倒,刚刚还说要休了大少奶奶给她出气呢!”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秀姨娘心口忽然冒出一股酸水。

——当年自己孤独一掷拼了性命想要进顾家的门,一头撞在大厅的柱子上。鲜血淋漓之际,那个人满脸痛惜之色,也在自己面前曾说过同样的话,还说往后要尽力对自己好,弥补往日对自己的亏欠……

第二天一大早,在书房里愁坐了一整夜的顾御史还没有想出像样的法子,就听底下的仆妇惊惊慌慌的来报,说昨日刚进门的叶姨娘忽然暴毙身亡。

顾御史脑袋一嗡,心里头直叫晦气。

这个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一进顾家就死了,眼下这个时节本来就是多事之秋,表面上看着一团风平浪静,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死死盯着。

天刚刚亮,初生的日头将高耸的院墙影子压了过来,宽敞的院子陡增一股阴森。顾御史撩起衣袍下摆急忙赶过去,迎面就见儿子顾彾蓬头散发壮若疯癫,手上持着一把长剑,不住叫嚷着要杀了周玉蓉这个元凶。

顾御史气得两眼昏花,上前就狠抽了两巴掌,厉声喝道:“几年前你尚是举子,正值新婚时纳妾还能推说是少年风流。如今你是正经官身私养外室,名声传出去你这个官阶也当到头了。”

顾彾满脸泪痕,叶瑶仙的骤然离世让他痛入骨髓。

昨天还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女人,今日就已经天人永隔。大夫说,多半是有昨天未察觉的内伤复发,到了半夜无人时才慢慢显现出来。这种境况最是危险,一旦遇上就是神仙再世也难以施救。

顾彾被打了两耳光后,脸上虽然痛楚但脑子终于恢复几分清醒。知道老父向来畏惧周尚书的权势,只得退而求其次。

“周氏那种女人向来眼高于顶,何尝又把我看在眼里。不如趁此机会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自此之后再不敢在我顾家作威作福。周尚书向来要脸面,他再在乎女儿大概也不想周氏顶着被休弃的名声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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