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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金陵古城,繁华到了极致,而秦淮河,则更是磨肩擦踵之所,自觉满腹才华的士子,扑着脂粉羞羞答答的女子,还有各路奇人异士,都聚集在这座城市之中,上演着一幕幕悲喜之剧。
柳敬亭便是这些奇人异士之一,他如今已经是年近半百,说书之名也早就传了出去,四方人等,都对他极是钦佩,甚至到了他说一回书,便要收银一两,而且还需要提前十天预订才行。
或许是整天说些英雄豪杰的故事,柳敬亭在心里对自己现在的情形是很不满的,他觉得自己也是那些评书话本中英雄豪杰一流的人物,只不过怀才未遇罢了。
“今曰会真舫入水,能请得柳先生来露一露绝学,真是幸事!”在柳敬亭一场武松打虎说罢之后,那位蔡妈妈笑吟吟地道:“今曰诸位来此捧场,更是我们会真舫的幸事……”
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邀到场的几位客人以后常来,俞国振一直留心,那几位客人的身份都是士子,在这留都之中颇有些名声。
在一番祝酒词之后,紧接着便是请了一位名优唱南曲,那悠扬绵软的曲调,俞国振听得很有趣味,但也只是很有趣味罢了。
他想起了一句古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此时的大明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接下来是流寇涂炭中原,让中华腹心之地成为一片赤地,是鞑虏侥幸破关,堂堂华夏之地尽皆腥膻。西方的殖民者们正在一块块地瓜分世界,历史在这里偏离了正常的航道,而偏偏原本该振作起来大有可为的炎黄儿女,却在这里忙着做什么?
“俞公子,俞公子!”
他神情有些游移,而这时画舫里的气氛却到了**,那几位有名的士子纷纷写诗,盛赞今曰之会,而且他们的目光多往俞国振这里瞄来,原因无它,柳如是正端正跪坐于俞国振身侧,只要俞国振面前的杯子干了,就为俞国振布酒。
虽然还只是十四岁,可是此时的柳如是已经显现出倾国倾城的容貌,在秦淮河上,也是一等一的美有胚子了。
“怎么了?”听到蔡妈妈唤自己,俞国振回过神来问道。
“这位俞公子何许人也?”他这种反应理所当然地激起了那些士子们的不快,有一人开口问道:“莫非方才我们所著之诗都难入尊耳,否则为何如此轻慢?”
俞国振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一饮为尽:“是我失礼了,自罚一杯。”
那士子愣了一下,他熟悉的人中,可没有俞国振这种姓格的,因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人微微一笑:“刚才听蔡妈妈说了,俞公子是皖人,皖人当中既有龚孝升这样的诗才,也有阮大铖这般败类……只是不知俞公子可认识这二位?”
他话语中的轻蔑,俞国振当然听得出来,这伙士子在来此之后,不是吟弄风月,就是纵论时势,而俞国振一直默然不语,因此他们对俞国振颇有些瞧不起,只觉得是一个既无才学又无见识的乡下小子,可偏偏在座中姿色最佳的柳如是却在旁边侍候着他,如何不让这伙自命风流的士子义愤填膺!
“都不认识。”俞国振平静地道。
柳如是看了他一眼,复社张溥、桐城方以智的名声,虽然未必比得上前两位,可也差不到哪儿去,俞国振随便说出二人之一,这些士子只怕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可俞国振却是绝口不提!
“那么,不知俞公子可有功名在身?”那几个士子又看着俞国振的服饰问道。
“没有。”
“俞公子平时写得诗文,可否吟来让我等开开眼界?”又有一个士子说道。
这话说出来,那些士子的脸都已经露出讥诮的笑,一个没有功名不认识当今诗文大家的乡下少年,今天却独占花魁,这种事情听别人说起是美谈,可他们是当事人的话那就是奇耻大辱!
“不会。”俞国振的回应仍然是简单的两个字。
那边蔡妈妈暗暗叫苦,她是看到徐佛的信中说俞国振博学多才,这才留下他,原本是想介绍些金陵城中有名的士子与他结识,算是还他送柳如是来的人情,可现在看来,这位俞公子实在有些不通人情。
“诸位诸位,说起来今曰还多亏了俞公子,才将如是姑娘从苏州府送来,如是姑娘精擅才艺,歌喉之妙,不在我们金陵诸大家之下,现在请如是姑娘为诸位唱上一曲,如何?”
蔡妈妈这一打岔,众人便把注意力转到了柳如是身上,柳如是先是向俞国振行礼,得了俞国振颔首,她眉间淡淡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便唱。
她唱的就是那曲《让我们荡起双桨》,这种曲调唱辞,在秦淮河上还是第一次出现。她的声音清亮,略带着童声,在高亢处更是穿云洞石,让人听得浑身象是水浇了一般,说不出的清爽痛快。
在秦淮河之上,在画舫之中,唱这样的曲子,倒是有几分应景,当然,最重要的是柳如是的声音适合这首曲子。她唱时目光始终是盯在俞国振脸上,表情也很甜美,看得那几位士子更是心中嫉恨交加。
这个时代流行的曲子,类似于后世的昆曲,咿吖委婉,虽然也是极好听的,但讲究内敛、含蓄。柳如是所唱,则风韵别致奔放饱满,无论是词是曲,都让人耳目一新。即使不算是惊才绝艳,至少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好!”
一曲唱罢,那些士子们面面相觑,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赞美美人唱曲,听到外头有人先赞出声。
这声音传入,蔡妈妈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那艘画舫上可是李大娘?”
那赞声是从另外一艘画舫上传来的,一个淡妆素雅的女子正看过来,见了蔡妈妈微微一福:“原来是蔡妈妈,这便是会真馆的新画舫?不知方才唱曲的是会真馆哪位姐妹,能否请出来一见?”
看到这女子时,原本有些倨傲之意的柳敬亭也来到窗口前,向着她拱手行礼:“柳麻子见过李大娘。”
“原来是柳先生。”那素雅女子抿着嘴淡淡笑了笑:“奴要见的可是那位唱曲的姐妹,而不是你这张麻脸。”
他二人应该是极相熟的,所以那女子才能开这种玩笑,俞国振皱了皱眉:“此人是谁?”
“哈哈,在秦淮河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李大娘的!”俞国振是小声询问,那王大家隔着半河水,当然是听不到的,但会真舫上的士子们却听到了,立刻有一人哈哈笑道:“当真是孤陋寡闻!”
俞国振看了看他,微笑道:“那是自然,我初来金陵,不比兄台。”
蔡妈妈这时也顾不得他们了,将柳如是拉到了窗前:“李大娘,方才唱曲的就是这一位如是姑娘了。”
柳如是向着那位李大娘福了一福,她可是听说过这人的,徐佛与金陵的同行们有些往来,曾经跟她说过,秦淮河中歌伎数目不可计算,但能被公认最具侠气的,唯有一个。
李大娘,李贞丽。
如果说柳如是已经露出绝色的胚子,但还带着少女的娇痴童稚,那么这位李大娘则已经是完全熟透的果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万千风情。
“奴在吴江就听妈妈说起过李大娘,没有想到来金陵城的第一天就见到了。”柳如是扬声问好。
“果然人如其曲,干净透亮。”看着柳如是,李贞丽笑了笑,然后摘下自己的一根发钗,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婆子:“如是妹妹,这是我赠你的小小礼物。”
得李贞丽一根发钗,也就是得到她的认可,在秦淮河诸歌伎中,算是有了名声。如果柳如是真留在金陵,有了这个可以说打开了局面,今后就会不断有文人雅士慕名而来了。
“多谢李大娘。”柳如是却没有多少欢喜,秦淮河畔倚门卖笑,岂是她真正内心向往的生活!
见她神情有些淡淡的,李大娘反而更加欢喜,她心中也是不喜那些虚饰浮礼,而且柳如是越是不卑不亢,便让她觉得也和自己一般,有几分侠骨。
“如是妹妹如果有暇,不妨来找我,我想向妹妹学方才那曲子呢。”李贞丽又说了一句,然后笑着敛衽,人退回到画舫之中。不一会儿,那个婆子将发钗拿了过来,将之交给了柳如是,柳如是刚到这里,身上没有什么可以充作回礼的,略一犹豫的时候,俞国振将一样东西交给了她。
那是一串珍珠手链,都是一般大小的珍珠,用红色的丝线穿着,看上去圆润光洁,这样大小的珠子并不是很值钱,可是穿成一只手链后价值也不会少,柳如是微微一愣,然后将那珠子递了过去,而蔡妈妈又包了一颗碎银给那位婆子充当跑腿的谢礼。
看到这一幕,其余几个士子都不由自主暗哼出声,原来是个暴发户土包子,仗着囊中有些阿堵物,竟然在他们面前炫耀!
他们心中羡慕嫉妒恨,更不会给俞国振好脸色看,蔡妈妈是人精,将话题扯到了柳如是方才唱的曲子上,三言两语之间,那几位士子便开始将注意力转到如何写诗赋词赞美柳如是上来。
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俞国振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珍珠手链都随意赏了人,那么他们想在钱财上压过这个皖地来的暴发户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才华上压过。这世上唯有才子才能配家人,卖油翁独占花魁的事情,也只能是他们这些才子不要了之后才能捡到!————————求票求票求票票————————(明天又冲榜,今晚一更会稍晚,估计要到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放出,好多为明天存些点击,这本书已经上传两周了,冲新书榜只剩余两周时间,一些小伎俩,各位读者莫怪啊。感谢轻轻触碰你的唇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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