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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
少年未松开她的手,轻阖双眸。
再睁开眼时,他已恢复了妖化的模样。
满头乌发变成雪色,他抬手轻抽发带,银发散落肩头,泛起迷蒙的幽昙清香。
毛茸的兔耳雪白,她甚至能看到那淡粉色的耳廓中透过来的烛光。
血玉似的红眸中再也没了旖旎,清清冷冷的,仿佛蟾宫玉兔。
他看着她认认真真道:
“我是半妖,是人修与月妖的混血,生来就是给人做玩物,或是采补的炉鼎,他们想吃我的血肉,取我的心头血去炼不老药......但世间没人会将我当成一个人去看待......”
他顿了顿,又道,“不仅父亲厌恶我,连我的母亲,也想杀了我。我是灾星降世,我是不祥之物,我是恶血降生——”
他垂下了眼:“晚晚,我是怪物,你会害怕吗?”
晚晚凝望着他,平静又心疼地听着他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
平日里两人相处时,总是她说他听,她做他看,他还是第一次与她说这样多的话。
他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自暴自弃,又满怀希冀,他时不时看她,又怕她会躲开......
他像只真正的兔子般,全心信赖着她,将他的胸腹,将他的软肋,将他的秘密展示给她看。
晚晚的心早就软了。
她睫毛一抖,一滴泪落在迟夙的手背上。
少年看见她落泪,心中竟没来由的慌乱,果然,她害怕了吗?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神奇,又自然而然。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要怕。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走......”
她还在落泪。
迟夙心中很痛,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这种比心悸还要痛苦的疼,让他的心像失去了跳动的力量,每一次抽搐,都无比的疼。
他知道他该杀了她的。
当他给她看他的真身的时候,他就该杀了她的。
月妖不可以有软肋。
可是他只是一点一点,缓慢地松开与她相握的手,眼神眷恋而依赖地看着她,忍着不舍,打算就此转身离去。
“我走了。”
手指一点点松开,迟夙白着脸后退。
在与他的手指即将脱离时,晚晚猛然回神,一把握住他的指尖。
“不怕。”
她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他的发间。
晚晚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兔子,乖兔子,宝贝兔子。”
“我都还没有好好揉你的耳朵和尾巴,还没有好好的吸兔......怎么会不喜欢你?”
少年眼睫微扬如翅,润泽的红眸里,氤氲了南境连绵的烟雨,目光是不加矫饰的亲昵与依赖。
“晚晚,我心悦你。”
他拉着晚晚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晚晚感觉到他跳的飞快的心。
“它活了,你感觉到了吗?”
晚晚愣愣地看他。
“晚晚,我的晚晚——”
他弯了弯唇角,
“谢谢你,给了我死气沉沉的人生无边无际的欢愉和意义,所以,别离开我。”
如此炽烈的告白,在晚晚的人生中是第一次。
盘亘在她心中的害怕与担忧,此刻就如清晨的露珠,被太阳一晒,就蒸发成水汽,荡然无存。
她听见她说:“不会离开你。”
她又补充:“除非我死。”
忘川之下那么黑,那么冷,是世间最黑暗的深渊。
他的身后从无灯火,也无人等候,他曾以为那就是他的一生了,而在此时,他等来了那盏灯,那个人,那束光。
“不会让你死。”
迟夙垂眸看着少女微张的唇,低下头吻了上去。
她环住他的腰,放松了身体,任由他的气息彻底侵入。
她最终迷失在濛濛烟雨中。
程砚微将路遇褚灵均之事告诉了季闻笙。
末了她担忧道:“她走得那样急,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我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在。”
季闻笙若有所思。
神识散开后,他在园中捕捉到了一缕轻微的气息。
这气息极为陌生,也极强,很像某种凶残的妖类。
他忽然就回忆起,行止大师曾与他提到过的神级妖兽,就藏在南境。
程砚微见他闭了眼,便知道他开启了神识。
此时她才敢悄悄地把目光放在季闻笙脸上。
她见过衡玉剑君在石室中的心魔,也听到过那心魔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她沉默地想,她果然没有猜错,原来他曾喜欢过云归晚。
但,她又见他毫不犹豫地斩杀心魔,断了一切与云归晚的念想,便暗暗松了口气。
她隐约知道自己的心思,午夜梦回之时,她看到的总是这样矜傲清寒的一张脸。
他如今剑心越发通明,不会再入情障,程砚微不敢奢望,也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她愿他从此平安顺遂,再不入障。
季闻笙睁开眼,目光清明,微有疑惑。
程砚微道:“剑君,如何?”
季闻笙顿了顿,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明日就要启程回仙门了,你还有事吗?”
程砚微一愣,这才想起她此行来的目的。
她将怀中的小包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微微红了脸道:“剑君,我炼制了些小还丹,对你的伤势应当有帮助。”
季闻笙下意识就想拒绝。
待他触及程砚微惴惴不安又清如水的目光时,竟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好,我收下了,多谢。”
飞舫之上,二人几度独处。
他当时心情压抑难解,是程砚微,这个平日里总是话不多的女子,忍住困意,陪他彻夜聊天开解他。
也许是爱屋及乌,季闻笙并不讨厌这个与妹妹交好的女子,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
程砚微不好意思低下头。
“剑君曾救过我,我还未感谢剑君。”
季闻笙了然,“秘境之中,你也救过我,我该谢你才是。”
他转头看了看天色,见雨势渐小,便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天地晦暗。
两人行至宫苑门口止住了脚步。
程砚微正要开口说什么,便瞧见风雨中一个嫩黄的影子奔来。
季闻笙一眼就看到来人,当即告辞转身。
程砚微正纳闷,就见褚烟烟奔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拉住了季闻笙的袖子,气喘吁吁道:“大师兄,有神级妖兽的气息!”
迟夙自晚晚那里出来后不久,在昏暗的回廊上遇见了一脸冷厉的剑无渊。
剑无渊一改往日的和煦,眯着眼看向黑暗中的某处,眼中情绪很淡。
他周身泛起了雪青色的剑意,剑刃均指向园内的一处阴影。
阴影中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
迟夙察觉到这股气息,竟有些熟悉,只是,他不太能想起来,是在哪里嗅到过。
无意间释放的威压,几乎将四周的空气凝结。
那人一惊,看到少年侧过脸盯着他。
少年生得昳丽非常,瞳仁大而黑,本该是天真无邪的模样,但他眉峰轻压,森寒之意从眼尾逸出。
明知他此时不会动手杀自己,他仍旧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看向剑无渊,“无渊剑君,我有一个秘密要卖给你。”
剑无渊眉心一跳,“是什么秘密?”
那人道:“是十年前,谢家灭门的真相。”
剑无渊踉跄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