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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尧坐在床上看着外头的雨滴慢慢停下,就像在人间时看见的曙光一样,远方阳光刺进眼睛,她没特别闪避,而是直盯着旭日东昇,不远处的测试中心墙上光束仍不停跑动,光芒是黯淡的,若与曙光相比。
墨尧在墙上画上最后一笔──若今日是最后的话──然后回头看一眼房间,唯一的访客只有约瑟夫,她想起他曾在沙发上伸直长腿,对房里的摆设充满好奇,告诉她希望能帮她上天堂…
墨尧突然一股心痛,要是上了天堂,再也见不到约瑟夫怎办?
她摇摇头,如今就要结束了:「拜託,结束吧!」墨尧心想,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在往测验中心的路上,墨尧和李叔、约瑟夫会合,路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亡者。第一次见到这景象的墨尧笑了,像是三名臭皮匠要去打败诸葛亮,又或者像是牺牲品,前往供献的路上。
三人没有多说一句,一起搭电梯往下,先是李叔的楼层,他和另外两人挥手,接着电梯门关上;再来是约瑟夫的楼层,他勉强和墨尧挤出微笑,发现墨尧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电梯门已关上,墨尧对着电梯门叹了口气;待下一次门开,是墨尧的楼层,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门…
李叔谨记自己的任务:「不解开手銬直接入测」。
但首先得闯过牛头马面那关,他想起昨日分配任务时,墨尧安慰他:「我们攻其不备,相信他们措手不及。」
「对!」李叔在心里默念:「一定会成功。」
他打开入测室的大门,门旁的牛头马面吓了一跳,祂们没想到一早便有亡者前来测试。这也是约瑟夫的心理计谋之一,果然有了效果。
李叔快速走过牛头马面,来到圣水喷池,打算先洒圣水。
「程序错误。」还在门旁的牛头马面开口说话。
「就让他洒吧!」审判官却准了。
怎知李叔一洒完圣水便拔腿狂奔,直衝测试机门,毫无防备的牛头马面还在门旁等待解手銬,审判官更站在审判桌前来不及阻止。
「让他去吧!」审判官身后传来阎魔低沉的声音。
约瑟夫则是分配不洒圣水直衝的任务,他如法炮製李叔的做法,当牛头马面在门口解开他的手銬后,约瑟夫便衝向测试机门,让牛头马面措手不及。
阎魔则觉得奇怪,这三人似乎有所预谋,于是要墨尧入测室的牛头马面、审判官严加待命。
约瑟夫也顺利入测,只剩下墨尧了。
墨尧乖乖站在门口等待牛头马面解开手銬,祂们紧抓着墨尧的双手,但她却一派轻松。
牛头马面将墨尧领到圣水喷池,墨尧静静地承受圣水的洗礼,甚至说了声:「阿们!」
接着墨尧被推往测试机门面前,审判官和牛头马面这时皆已放松戒备。墨尧在门前低头闭眼,假装在祈祷,她知道很多亡者也都会这么做,而审判官都包容这个动作。
许久未打算入测的墨尧,让身后的牛头马面有些不耐烦,于是松开紧抓墨尧的手打算丢她一人,待她祷告完再入测。
岂知墨尧看准时机,马上拿出揣在怀里的沙发布,隔着布转动门把衝进测验。
阎魔现身大吼:「不!!!」
眾神来不及阻止,墨尧早已关上测试机门。
这时测验工作室里响起警报:「记忆进入!记忆进入!」工作室里全是放弃测验的亡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状况,傻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莎翁反应飞快,他找出出现错误的入测室…
「是墨尧!」莎士比亚在心里欢呼,一直担当脚本植入的他熟悉所有运作模式,于是偷偷动了手脚,将墨尧的故事设定悄悄删除。
「墨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莎士比亚暗想。
我站在风雪中,是纽约市区的风雪,我知道,因为粉尘般的细雪,数不进地飘落。我身边跟着的是燕离,他搀扶着虚弱的我,我刚从手术台结束堕胎。
然后我硬撑着身体,挣脱他的拥抱。燕离看着我一脸困惑:「怎么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说着,气若游丝,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他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拿掉孩子,是我的错,不要生气好吗?」接着敞开双手,等着我的是温暖坚毅的怀抱。
我差点又要跌入他的温柔中,但不行,如果我是真心的,就不该同时有他又有方肇。
「燕离,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强打起精神,将在地狱里所有愧疚悔恨一次倾诉。
只见燕离脸上刚强的线条里出现裂痕,裂痕下是被镇压的脆弱。
「我以为,有天你可以把我当唯一,我最了解你、最能给你想要的不是吗?」他说。
「谢谢你,你的确懂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对他给予的心存感激,就连脆弱,他也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我心存感谢,因为他把我当成可以依靠的人。
「甚至孩子…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燕离痛心地闭上眼,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陷这么深。
「我不能再害你下去,趁一切还来的及…燕离,谢谢你的好,你会是我一辈子的知己,如果我没死的话…」我捧起他的脸,在他掉下泪前转身离开。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招了台计程车,直奔郊区的姊姊家里,使尽全身力气敲门。
「姊姊,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姊姊应声开了门,但却一脸敌意,我发现她的泪痕,都是我害的。
我推门进去,再也受不了而跌坐在玄关,姊姊虽气在头上,却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将我搀扶至沙发上,再到厨房帮我热了杯可可。
姊姊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看着我,我捧着姊姊热好的可可,热度自杯缘传至手心,喝了一口,是姊姊煮得没错。我环视姊姊的房间,白色的软床、原木书桌,散落的书和笔记,和地狱夜寐区的寝室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在于那一直落雨的落地窗,外头正下着雪。
「姊姊,对不起…」我恢復些气力后说。
「我说过,你和他们没两样。」姊姊说这句话时将视线自我身上移开,语调冰冷的连纽约的低温都比不上。
「我知道,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和姊姊三十年的生活,让我很了解她只要气在头上便很难改观的脾气。
「你知道吗?你这么做根本就是伤害自己、伤害方肇,就连第三者也逃不过伤心的命运。」
我低着头,听姊姊的训话,怎么不知道,我甚至害燕离逃不过下地狱的命运…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姊姊看我一脸难过,想到我才刚手术结束,便心软不再多说,口气远比方才温和许多。
我看着姊姊,在地狱时,每当我测验失败,低落时总会想起的姊姊,多想再和她待在窗前聊天…多希望时间静止啊!但现在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和他分手了,就在刚刚…」难得地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对我、对他都好。
姊姊深深吐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
「姊…」我是从地狱回到这时光,想要和你好好道歉,想告诉你有你真好,大力抱住你说我好想你…
我如此想着,但理智再再提醒我这只是测验,不是真实。
「嗯?」姊姊似乎对我不再那么厌恶,几十年来的亲情不是假的。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句谢谢,我欠姊姊好久好久啊…
姊姊先是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我的表情慢慢温和起来,然后苦笑着说:「唉…我对你永远严厉不起来…」
还没等姊姊来的及反应,我已先衝过去拥抱她,生前有多少次可以拥抱,但仅有这次是如此深刻痛心。
「快去找方肇吧!他在等你…」姊姊拍拍我的头说。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露出久违的阳光,撒在雪上的光线十分刺眼,因此当我打开我和方肇的家,一时间还无法适应黑暗。
等我整理身上的雪水,眼睛适应环境后关上门,眼前却开始播放影片。
「曼哈顿大桥凑合了我们…」影片旁白是方肇的声音,内容则是一张张我和方肇的合照。
「从牵起你的手开始,我从没后悔过…」影片搭配旁白,出现我们牵手的画面,好几张都是朋友偷拍的背影。
「你陪我走过爸妈离婚的阴霾…」画面出现我的独照,不肯合作乖乖拍照的我几乎都是鬼脸。「欸!怎么都不肯好好拍照呢你?」听见方肇的吐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含眶的泪水因笑容的挤压而留下,这才发现我在哭。
「不计其数的交往纪念日、生日、情人节、圣诞节,你从没缺席过。」我想起一次圣诞节,方肇不得已要出差,我还特地飞去给他惊喜,影片上播放的正是他的一脸幸福的模样。
「对于结婚,你懂我对婚姻的不信任,于是绝口不提…」还在回顾一次次纪念日的照片,影片则传来方肇些许的内疚,背景音乐也开始播放jasonmraz的i'myours。
「亲爱的墨尧,谢谢你这一路的相陪,我的心早已是你的…」听到方肇这么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而溃堤,我摀住脸,无法想像这样的自己能够与方肇匹配。
影片随音乐停止,方肇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嫁给我吧!不要拒绝我,好吗?」
我睁开眼一看,家里的灯光都开了,方肇正单膝下跪,手上拿着戒指,脸颊红通通地,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一闪而过的是约瑟夫的脸庞,我惊觉。
「我的公主啊!你别让我冷场太久嘛…」方肇说着,我赶忙将他拉起,他却不肯。
我只好说:「你先起来,听我说好吗?」一面将方肇拉起。
「怎么了吗?你脸色好难看,还好吗?」方肇只得依我,发现我的不对劲,赶紧将我扶到沙发上。
「方肇,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等我稍微冷静点、恢復点体力后,我说。
方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戒指仍在他手里,但我却没勇气拿。
「没关係,我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温柔如方肇,他一眼看穿我的心事般反过来安慰我。
「你的求婚很完美,你给我的爱很完美,我们的家很完美,但…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说。
「哪有人是完美的,但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我的人生完整了,就像tomcruise在jerrymaguire里说的『youcompleteme』一样。」方肇笑开来,他的脸上充满光彩,因为有我。
看着迷人的方肇,我再次醉倒,可惜仍要说出事实:「但我不是reneezellweger,我没有她的忠诚。」
方肇一愣,皱着眉低下头说:「我知道,但没有关係,我接受这样的你。」
我吃惊地看着方肇,他苦笑地看着我:「当你和我吵架,和我疏离,我就猜到了。」他将凝望我的双眼看向前方,眼前的求婚影片还定格在:「wouldyoumerryme?」的画面。
「当你开始行踪成谜,我总是连络不到你,我就知道了。」方肇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可以想像他一直联络我却苦无音讯的焦急模样。
「这样的你,我也还是希望牵着你的手,一辈子。」说着,方肇紧握我的双手。「嫁给我,好吗?」
虽然直视方肇的双眼,影像却是模糊不堪,自方肇说接受我以来,我便没停止哭过。
「谢谢你的爱、你的好、你的包容,即便充满缺陷,你也从不放弃爱我。」我也紧握着方肇,若是我还活着,相信我会和他走过一辈子的。
但身为亡者的我,在地狱还有个人在等待。
「但是这样残缺不堪的我,实在配不上宽容的你,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歉疚,却拖了好久好久,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说的断断续续。
不知道在方肇怀里哭了多久,我终于收拾好情绪,做了这个决定:「我们分手吧!」
我捧着方肇的脸,直视他那双受伤的眼睛:「如果有天再相遇,你仍能够这样无私包容,而我也同样如此待你,我们再结婚,好吗?」
方肇看着我,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你要走了吗?」他将我紧紧拥着,不想让我离开。
我点点头,再捨不得也得离开他的拥抱。
我在方肇额头轻轻一吻:「谢谢你,我爱你。」
起身,转头离开,打开家里大门。
再次回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