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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绯回去后,看见肖策和宋银川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她一起出门了,他们早就打算好,要去超市买年货回来过除夕。
陈绯没进门,就站在楼道,肖策穿了鞋出来,问她:“都办好了?”
陈绯:“嗯。”
她脸上半点血色也没,肖策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明明穿得厚实保暖,来去也都是打车,按理说不该被冻成这样。
只有陈绯自己晓得,寒意是从骨血里渗出来的,遍及四肢百骸,穿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陈绯笑笑,从他的掌心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插进口袋:“天多冷啊,这鬼地方……”
宋银川拿了几个环保购物袋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迈出门后,回身锁门,应和道:“真是冻死个人,S城湿冷,比北方还可怕。而且旁边就是正义山,阴气重,太不吉利了。”
陈绯听完他这后半句,抬手给了宋银川一个毛栗子:“少迷信这些。”
宋银川嗷了一声,委屈地捂着脑门,嘀咕:“这还是你以前跟我说的……”
还没完了?陈绯作势抬手,宋银川龟缩到肖策身后,闷闷道:“敲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策哥智商高,他耐敲!”
陈绯嘁了声,目光根本不往肖策身上落,她收回手,转身下楼去了。
一进超市,兵分三路,宋银川推着购物车,脚下生风,直奔火锅底料区,然后杀往码放着牛羊肉卷的冷冻柜;肖策的目光投向了卖饺子皮的面食区,又配了一堆饺子馅原材料。
一个小时后,三个人碰头,两个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陈绯面前的购物车里,挤满了各种叫得上或是叫不上名字的酒。
宋银川:“不是……绯姐,你买个三五瓶意思意思不就好了,这是超市又不是批发市场。”
陈绯:“我没买什么酒啊,这两捆啤酒,今晚不就没了?其他的都是红酒,跟葡萄汁一样。”说着,目光在他们俩购物车里溜了一圈,嫌弃道:“肖策,你上面这堆乱七八糟的塑料袋都是什么?”
肖策:“现成的饺子皮和未来的饺子馅。配了三种馅。”
陈绯兴致缺缺:“我们没这习俗。太麻烦了,我不包。”
S城过年的习俗是炖老母鸡汤配炒米和锅巴,陈秋娥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提前去乡下村里买跑山鸡回来,肉嫩又紧实,炖出来的汤完全不需要加其他佐料,只搁一点盐,都能香得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可陈秋娥死后,年夜饭要么去饭店解决,要么自己在家煮火锅。陈绯不喜欢下厨房,怎么省事怎么来。
宋银川摸摸鼻尖:“策哥,我也没这项技能。但我可以学。”
肖策问陈绯:“我包以后,你吃吗?”
陈绯往收银台走,漫不经心道:“看心情。”
看心情的结果是晚上肖策把第一盘晶莹剔透的酸菜猪肉馅的水饺端上桌后,第二盘还没出锅,就听见客厅里陈绯敲桌子的声音:“好了吗好了吗?怎么还没好?”
肖策从厨房里往外伸头一看,桌上盘子干干净净,宋银川正腆着脸冲他笑,说:“策哥,你有这惊为天人的手艺,怎么不早一点展露?”顿了顿,由衷感慨,“我觉得咱们过年不作兴吃饺子,完全是因为这儿的饺子都做得太难吃了!”
肖策做的是家乡最简单基础的水饺,难度高一点的,原材料这边超市没得卖,他没料到会这么受欢迎。厨艺被认可到底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肖策把剩下的饺子全下了——吃不完的,明早也可以做锅贴。
肖策忙活完,上桌后,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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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银川把电视音量调小,往沸腾的火锅里面下菜,餐桌旁,三个人各据一方,陈绯给他们面前的大号啤酒杯里都倒满了酒。
陈绯端起杯子:“走一个,新年快乐。”
捧场王宋银川嗷呜地呼喝一声,把酒杯举得老高,大喊:“茄耳丝!”
三人在咕嘟咕嘟冒泡的辣锅上方碰杯,满溢的金黄色液体溅洒出来,落进锅里。
宋银川喝下一大口,感慨说:“真有缘分。绯姐,你和策哥第一天见面,赶上曹三酒局。H市再见,是在火锅店。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咱们三个能边吃火锅边喝酒,真好!”
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曹三的酒局。宋银川这番没什么逻辑的强行真好,引得陈绯嗤笑,闲闲地伸筷子进锅里夹烫熟的牛肉片吃,随后又喝了一口酒,面前的杯子就已经见底了。
她伸手去够酒瓶,肖策先一步从地上拎起来,手紧握着瓶口,两根筷子并拢作杠杆,以大拇指的一点作支点,用巧劲一撬,瓶盖嘣地一声,飞落在地。
他给陈绯把酒倒满,又说:“慢点喝。”
不是担心她会醉,只是喝得太急,配辣火锅,容易呛着。
陈绯没搭他的话,好像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火锅和酒上,偶尔闲聊,也多是跟宋银川聊他工作室年前接的那笔服装定制的大单子。
“定金给的挺多啊。”陈绯说,“你们前期投入需要多少?”
宋银川喝得两颊通红,说起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俩眼睛灯泡似的:“量大啊,光买料子,都比定金多好几倍了。”
陈绯说:“那你们还有流动资金吗?”
宋银川摇头:“我们几个家底都翻出来了。这单子吃下来,明年一整年不开工都没压力!”
陈绯皱了皱眉:“靠谱吗?我那会忙尘嚣的事没工夫顾你,你别什么人都跟他乱签合同。”
宋银川忙说:“不会不会!对方大股东背靠一家上市公司,信誉很好的!相比他们的体量,我们这裁缝铺就是蚂蚁碰大象,他没必要跟我们玩花头。”
肖策问宋银川:“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找你们合作?”
宋银川答得顺溜:“还不是多亏的绯姐,电视台跨年晚会服装提供名单里面有我们工作室,有了点名气嘛。”
肖策不说话了。
宋银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说话也有底气。和陈绯印象里,对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话说不完,人先怂了一半的宋银川很不一样。
谁都有自己的心思,不管外表什么样,心里总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蛰伏着、等待着,希望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能够离它越来越近。
连宋银川这么单纯老实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一步步打算,其他人,陈绯还不够了解的其他人,当然也会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比如肖策,比如轩轩,比如……娇。
陈绯失神而笑,但肖策看在眼里,觉得她并不开心。
有了饺子和酒,几个人吃火锅的战斗力都大大降低,最后汤底都快烧干了,索性关了火,全盛出来,当下酒菜吃。
陈绯没说错,两捆啤酒,根本不够喝,她又跑去拿开瓶器过来开红酒。宋银川情绪高涨,比平时在酒桌上喝得都多,最后歪坐在沙发上,俩眼发直,嘴里念:“绯姐,你要跟策哥……好好的。”
念着念着,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陈绯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多。她用脚尖碰了碰肖策的腿:“醒着吧?”
肖策挑眉,说:“肯定不会比你先倒。”
陈绯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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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肖策酒量比她好,这会儿顶多肚子胀,估计都没进状态。她起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抱着个萝卜瓶出来。
肖策怔愣,看见“五粮液”三个字,心突然不受控地剧烈鼓动起来。
陈绯:“还剩最后一瓶……便宜你了。”
陈绯不打算留在屋里,对肖策说:“去台球室。”说完,努了努嘴,“把花生米带上,陪我喝两杯。”
台球室。又是台球室。
肖策眼帘低垂,掩盖了不经意间,就要流出去的情绪。
陈绯没有看他的眼睛,如果她看见,会讶异这个时刻冷静克制的男人,眼里猝然亮起的光,燃着的焰。
六年前的情人节,陈绯抱着两瓶白酒,从今宵茶楼回去,去找肖策。而他接到宋银川的电话后,撑着伞,在雪夜出来接她。
那晚,陈绯站在小区里,睫毛上有细碎的冰晶,翘着嘴角,说:“阿策,陪我喝两杯。”
她带他去了一家台球室。
说是台球室,其实就是小区自行车棚后面的两张无主台球桌,看自行车的老刘头在那周围用竹竿子搭了最简易的棚。红蓝条的塑料膜包在外面,顶上悬一盏灯,球杆不留神就会碰到。
那棚漏风灌雨,天气不好就用不了,冬天更是生意惨淡。不过老刘头也不指着台球室赚钱,权当多个地方给自己放张摇椅喝壶茶,偶尔与老朋友吹牛聊天。
每天天光一收,老刘头就背着手回家打麻将去了。也不锁劳什子门,一是压根没有可以称之为“门”的东西——就一张布帘子;二是没人会傻得来这里偷东西,球和杆子都摊开了放着,随取随用。五块钱一小时,钱爱给就给,就算赖账,老刘头半个字都不会骂。
陈绯带肖策过去,拽了下拉绳,暗黄的灯光盈满一室。她拖过两把小马扎,放在凳子两边,酒、酒杯和下酒菜都搁在凳子上。
陈绯大喇喇坐下,对着手心呵气,然后开酒。一抬头,看见肖策收了伞,还在帘子旁边杵着,眼一瞪,说:“坐啊。”
肖策走过去坐下,也开了一瓶,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
再倒,再喝;再倒,再喝。
三杯下肚,脸上没有起色,眼睛却因为喝得太急,被熏红了。
陈绯也给自己满了一杯,细品慢咽地喝下去。末了,说:“悠着点。夜还长呢。”
男人闷着头,不开腔。伸手又要倒酒,被陈绯拦住,拽了他的手,硬是掰开,往他手心放了几粒花生米。
她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一包,才扯了扯嘴角,主动给他倒酒。
陈绯语气寡淡,说:“陈秋娥走了以后,我就知道我爸是谁了。”
肖策的动作一顿,没有去拿酒,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陈绯看。
陈绯又说:“楼里讲闲话的多,你估计知道,陈秋娥来花雨巷以前是做小姐的。我也是个父不详,我猜是她跟谁一夜风流以后才有的我。”
肖策不语。
陈绯喝下第二杯酒。这回喝得快了些,被酒气顶得眯了眯眼,她说:“陈秋娥瞒得好,到死都没提那个男人一个字,我还以为她真不知道谁是我爸。
可后来,我整理她的遗物。看到了一枚金戒指,素圈,内侧刻的字母FT,不是我妈的名字。
再翻下去,看到一本剪报,从我出生那年开始做的,时间跨度有十八年。记录的是什么呢,全是看上去没关联的新闻,但是逐条去读,你猜怎么着,每篇报道里都少不了一个名字。
我就发现啊……这本剪报,根本就是咱们隔壁那个小县城的县长费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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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勤政为民,敬业为公
,一步步从县长升到地级市市长、市委书记、省助、副省长的政绩记录。”
陈绯嘴角一弯,露出个极其厌恶讥诮的笑:“我把那本册子和戒指放在一起烧,打算把残留物跟我妈一起葬了。结果,戒指被烧融了。可笑吧?陈秋娥这么精明的女人,藏了这么多年,藏了个假戒指。”
她说完,倒了第三杯酒,飞快地吞咽。呛得剧烈咳嗽。
肖策皱眉,终于贡献了进台球室后说的第一句话:“你慢点喝。”
陈绯擦了擦嘴,定定地看着肖策,眼睛也被熏红了,她还在笑,说:“然后我把烧出来的灰,全都扬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外头的雪越来越大,打在塑料棚上,簌簌作响。
他们对坐,一声不吭地给对方倒酒,喝得心沉气闷。
渐渐的,两瓶酒都快见底。陈绯白酒酒量也不过如此了,她站起身,步伐已经不稳,走到台球桌边,说:“捣一杆?”
肖策陪她,从一旁简易置物架上取了台球杆,对着桌上的白球戳了过去,却一下戳歪了,白球打着旋,落袋。肖策说:“我不会。”
陈绯乐不可支,笑他:“你喝醉了。”
肖策:“我没有。”
陈绯要来跟他抢球杆,嘟囔:“骗人。你没喝醉过吗?”
肖策:“喝醉过。”
陈绯的手握住了球杆,顺着往下,很快摸到了肖策的手。她抬头看他,另一只手爬上他的胸膛,往上,摸到他的脸颊。
陈绯轻声问:“是为妈妈醉的次数多,还是爸爸?”
肖策喉咙哽住,说不出话。他早该想到,陈绯突然来找自己喝酒,并不只是一时兴起。
陈绯又说:“我以前没有爸爸,可是还有爸爸可以想。现在,知道我有爸爸以后,我就真的没有爸爸了。”
她是真的醉了,说话没有条理,比绕口令还绕。可肖策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话。
“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全告诉你了,你还是要走吗……”
陈绯靠上去,低声说,“没有人舍不得我……”
她的声音太小,脸闷在他的胸口,又说得含混,肖策下意识地低头问:“什么?”
陈绯仰头,球杆上的手也移到了肖策脸上,她踮脚,嘴唇与他的双唇相贴,试探地伸出舌尖。
肖策脑中微微一炸。
手无意识一松,球杆歪斜,顶端碰到吊灯,倒在地上,唯一的光源摇曳晃荡。
光影变幻,天旋地转。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她脸颊红润,呼吸急促,想留住什么,又想付出什么,犹豫又渴望,清醒又沉醉,情绪好像要满溢出来,全部集中在这个吻里。
陈年佳酿,后劲十足。肖策觉得燥热,眼球都发烫,他重重出了口气,扯松前襟的衣扣。
随后,也解开她的束缚。手探进去,触着,抵着,揉着,捏着。
她哆哆嗦嗦的,身体并不很习惯,却没反抗。
如此反复,终于软下来,肖策指尖湿润,低头亲她的耳朵,一遍遍地说:“绯绯,你今天好乖。”
最后他把外套垫在台球桌上,抱她坐上去,他比球杆撞得更重,更准。
那台子摇晃得厉害,桌面上的彩色九球,随着他们的动作,左右滚动,一颗颗入了袋。
黄色、橘色、棕色、黑色、绿色、粉色、红色、蓝色……
最后一颗还是黄色。
陈绯脸颊染上红晕,眼里渐渐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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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液,在某个瞬间,被他一撞,弓起身子,
眼泪一串串地顺着脸庞滚落。纯生理性的泪水,她自己浑然未觉。
肖策垂目看见,动作慢下来,大口喘息,问她:“疼了?”
她失神地望着他,声音发抖,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阿策,我到了。”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陈绯明显感觉得到,男人激动得加快了速度。
她又躺回去,张着眼睛,看着头顶那盏灯。
它不晃了,安静又坦然地注视着她,好像一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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