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拈花一笑钟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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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空动作停住,睁开眼,手指微抬指向圆桌:“谢施主,为自己斟杯茶吧。”
谢祉瑜视线微垂,不发一言坐到了圆空的对面。
圆桌上有一个折叠起来的布料,有点泛黄的颜色,像是留存很久,一个茶壶,两盏茶杯。
他端起茶壶给两个杯子都添满了茶。
圆空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澄澈的茶水:“能让谢施主为贫僧斟茶,倒是一件荣幸之事。”
“恐怕在这世间都要数上前列了。”
谢祉瑜微颔首:“应该的。”
相比于以前见过的他,今天的圆空与平时很不同,仿佛褪去了超凡的外衣,变得更接近世俗了些。
“那个问题,谢施主心中可有答案了?”
谢祉瑜沉吟:“这一世的遇见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是我很感激。上一世…”
他视线放空,逐渐陷入变得深邃,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当中:“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可若是让我放开她,我做不到。”
他手指抚上茶杯的杯沿:“如果可以,我会带她离开那里,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圆空眼里又是空洞一片,却也没有捻起佛珠。
谢祉瑜收回思绪:“大师,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难道您也是…”
圆空喃喃:“这世间神奇之事有一便是逆天。”
“那您为何会知道?”
“这座寺庙留存已久,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位住持,法号圆寂,他曾经留了一句话给每一任住持。”
他微顿:“桌子上那副画你可打开一看。”
谢祉瑜伸手把桌子上那个暗黄色的布料打开,随着画的展开,一个人身着银色铠甲,梳着高高的发髻,骑于骏马之上,容光焕发,俊美张扬,画尾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谢熠!
他心里猛地一震:“这是?”
“是圆寂大师留下来的。”
谢祉瑜看着不自觉手指紧攒。
谢熠,谢熠。
谢家有儿郎,单名熠,字祉瑜。
谢祉瑜盯着画上的两个字不自觉走了神,这个名字太过久远,久远到他几乎都快要遗忘了。
“圆寂大师留下的话是,‘这世间每个生命出生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一个本不该出生的人出世了,这个人就是一个不定数。’”
说实话,从最开始谢祉瑜就觉得自己不该出生,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来赎罪的。
可那天林韶九的话告诉他,他不该这样想的…
谢祉瑜垂眸:“那您觉得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吗?”
“谁都有降生于这个世上的权利。”
他微顿,“听我爷爷说,我的名字是您给的?”
圆空答道:“算是。”
“可这上面明明是谢熠。”
“你看这幅画的背面。”
谢祉瑜立刻把画反过来,一行小字在“谢熠”的背面写着——舍熠,祉瑜代之。
“想必圆寂大师也是知道,相比于熠这个字,你更喜欢用‘祉瑜’二字。”
谢祉瑜点头:“如果当年您给了我一个熠字,恐怕我可以说话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换了。”
圆空悠悠道:“真正见到你,也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一次。”
谢祉瑜接话道:“只一眼你就认出了我是画上的人,所以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嗯。”圆空睁眼与对面的他对上:“可是你身上的杀孽太重了。”
“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你带着记忆出生,让你饱受折磨,噩梦缠身,心灵得不到安宁。”
谢祉瑜低声:“可后来噩梦加身的却换成了她。”
“林姑娘执念深重,她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却偏偏一团阴郁存于眉心,大福之相却被眼角的朱砂痣凝结,这是前世血泪所致。”
谢祉瑜心里一紧:“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受这些苦。”
“可她从未悔过。”
谢祉瑜抬眸。
“上一次贫僧问她一个问题,我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她说不舍,她亦说她不悔。”
“你可曾想过,她为何会这样,不过是因为,福与祸,或许全在于你。”
谢祉瑜手指微微发颤,眼里的一团迷雾像是豁然被拨开了一般。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在赎罪,他欠了她,所以上天才给他一个偿还的机会。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错了,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拖入自己的世界,让她爱上他,与他牵绊,从这一世到上一世。
所以才想要加倍的对她好,加倍的偿还,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她也是不舍得他的,她也是从上一世千辛万苦而来,寻着他,念着他,哪怕不记得了,依旧不顾一切地相信了他。
总归是像她说的——
他不是来赎罪的,而是来爱她的。
在他飘远的思绪中,圆空蓦然出声:“贫僧让你在此地待上一个月,不过是因为你又造了杀孽,要等待佛祖的原谅。”
谢祉瑜下意识道:“那…”
“这要我亲口去问问他了。”
谢祉瑜脑子发麻,猛地站起身,双手合十,珍重地对着圆空拜了又拜:“大师,您为何要帮我?”
“贫僧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帮自己。”
“我是还自己一个圆满,亦还这清音寺一个圆满。”
谢祉瑜心里一团乱麻,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分不清自己想抓住究竟的是什么。
圆空指着桌子上的茶:“谢施主,喝了茶便回去吧,林姑娘大概就要醒了。”
“那您…”
圆空闭上眼,明显不欲再开口。
谢祉瑜低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最后拜了拜:“谢大师提点。”
他最后看了一眼,一步步踏出了房外,窗外的日头正盛,刺得他双眼不自觉微微眯起。
他抬眼看过去,光线照在脸上,脸色更显白皙。
沉重的钟声如他来时一般重重敲响。
“咚。”
“咚。”
“咚。”
三声过去,在心上震起阵阵涟漪,闭眼时是撞入心口含笑清澈的双眼,是刻在心里摘不掉的朱砂。
屋内。
圆空视线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浑浊的双眼刹那变得清明。
缓缓露出一抹笑来,双眼轻合,佛珠稳妥挂在手腕上。
画面仿佛成了永恒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