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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如墨染,浮云遮住了月华的光彩。
韩成器早已睡下,现下正躺在被窝里鼾声大作,却不料被一阵急躁的扣门声,生生从梦中惊醒。
他是长年带兵打仗的人,早已养成一有动静便能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的习惯,床头也一直放着自己的佩刀,即使回长安城多年也一直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他一个翻身猛地从床上跃起,拿起床头的佩刀,厉声喝道:“什么人?”
外间响起管家焦急的声音,“老爷,是宫里来人了,要见您!”
韩成器这才放下戒备,将手中的佩刀放回了原处,可心里却又再次紧张起来。这大半夜的宫里突然来人,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皱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想了想之后,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管家见自家老爷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心里实在焦急,不由催促道:“老爷,您去了就知道了,宫里派来的贵人已经等了许久,模样看起来挺着急的!”
韩成器心里咯噔一沉,也不敢怠慢,连忙穿上衣服跟着管家去前厅接见。
王安见到那管家总算将韩成器给叫了过来,不等韩成器作礼,便道:“韩大将军,陛下传你入宫觐见!快随杂家去吧!”
韩成器仔细观察一番王安的脸色,见他神情严肃,眼神急切中还泛着一丝忧虑,心里更加打鼓,小心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见所谓何事?”
王安已然转身抬步向屋外走去,听见他发问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只道:“韩大将军见了陛下就知道了!快随杂家去吧,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韩成器再不多问,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跟着王安进了宮。刚入宫门口便看见叶城领着众多羽林军气势汹汹的往宫门外急奔而去。
韩成器见这势头怕是事情不小,谨慎起见他并未多问,只一路小心的跟着王安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南宫陵沉着脸拧着眉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桌案上放着的一叠书信,听见韩成器叩拜行礼的声音,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爱卿平身吧!”他端着身子,面色严肃的说道:“朕此次急召爱卿进宫,是有要事要吩咐爱卿去办!只是此事凶险,稍有不慎怕是会动荡我大盛江山!”
闻言,韩成器心猛然提了起来,连忙又跪倒在地,挺直脊背,一脸肃然道:“但请陛下吩咐,能为陛下和我大盛效力乃是臣的福分,即使粉身碎骨也定要完成陛下的嘱托!”
见他言辞慨然,一脸的正气,神色间透露出一份坚定和决然,南宫陵微微放下了心,道:“孙智勾结漠北实有意图叛国的嫌疑,朕命你亲率十万大军前去漠北接替孙智的位置,并且命人将其拿回长安问罪,若他反抗就地格杀!”
心头猛然一震,韩成器早已猜到事情非同小可,却实在没想到竟是这样严重的大事,当下严肃的保证道:“臣定不辱命!”
南宫陵再次道:“朕已经命羽林军包围了孙府,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前去便可!如今便就去军营里点兵吧!”
韩成器这才想起入宫前见到的那队羽林军,原来竟是去包围孙府的,看来陛下果然已经筹划妥当,他立刻起身,声音洪亮有力冲斥着整个御书房,“是!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当夜,韩成器便火速赶往军营亲自点兵,天还未亮,大军便向漠北开拔。
孙智勾结漠北的消息很快便在朝堂内外传的沸沸扬扬,那些与孙智有些交情的同僚个个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一怒便给他们来个连坐之罪,人人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太后得知消息后,心头大震,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惊起惊涛骇浪,立刻便命人去请皇帝来康盛宮。
南宫陵来到康盛宮时,太后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见到皇帝到来,不慌不忙的放下逗弄话梅的金勺,平静道:“皇帝来啦!”
“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急召儿臣所谓何事?”南宫陵态度语气依然恭敬,但是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警惕和忌惮。
太后转过身,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平和道:“哀家听闻孙智勾结漠北,此事可当真?”
南宫陵从怀中掏出几分孙智与漠北勾结的书信,递给太后,道:“母后请看!这些都是孙智与漠北王来往的书信,还有一本详细记录送往漠北金银钱财的账册!是否定罪还需查明这些东西的真伪!但是孙智是万万不能再留在漠北率军作战了!”
太后草草看了那些书信,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一阵波浪,但语气依旧平静淡漠的如同谈论家常,道:“既有这等证据,那么拿他回京就不算冤了他!该怎么处置还是皇帝自己定夺吧!”
南宫陵有些诧异的看了太后一眼,按理说,孙智是她的弟弟,她怎么也该帮着说说情才是,可这副平静冷漠的模样实在让人怀疑孙智与她仿似是俩个毫不相干的人。
感受到南宫陵惊诧的目光,太后抬起头,眼眸直射出一道锋利的光芒,沉声问道:“若证据不假,皇帝打算如何处置孙家?”
南宫陵垂下眼眸,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道:“同谋者与孙智同罪,无辜者儿子也不会牵连!”
太后眼底的锋芒渐渐收拢,低声道:“哀家知道了,这些日子头风总是犯来犯去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这白日里倒是困乏的紧,你且先回去吧!”
“可有叫太医来看看?”南宫陵转身对着一众宫人嬷嬷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后的,犯了头风也没人来知会朕一声!”
杨嬷嬷立刻福身道:“回陛下,太后一直说陛下国事繁忙,偏不让奴婢等告知陛下,怕惹陛下忧心!”
南宫陵脸上的锋利顿时因杨嬷嬷一番话而消散,冷凌坚毅的俊脸仿佛也变得柔和的些许,关切道:“母后,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太后摆摆手道:“哀家这身子骨哀家自己知道,都是年轻时候操劳忧思过度所致,并不无大碍,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哀家有些乏了,你且先回吧!”
脑中忽然出现小时候与太后相处的画面,她是何等精明聪慧的女子,任何事都为他筹划的妥妥当当。
还记得那段日子,太后既要应付后宫里那些个阴毒暗算,又得为他在前朝巩固势力,可谓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的来为他筹划。这头风想必也是那个时候才埋下的隐患吧!
想到这里,南宫陵的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愧疚之情,太后虽不是他的生母,但是对待他与对待亲生儿子又有何不同。
她为他遮风挡雨化去一切凶险,为他寻求出谋划策拉拢朝臣巩固势力,甚至有几次还差点丢了性命,她对他实在是用心良苦。
他怀着满腔的愧疚和担忧深深的看了太后一眼,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青丝中已隐隐现出几缕银丝,面容虽保养的很好,但是已现出力不从心的憔悴之色。
“母后好好休息,儿子先行告退!”南宫陵对着太后深深的行了一礼,眼角微微有一丝湿润,但他起身的时候身子已经迅速转了过去,使得旁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走出康盛宮,南宫陵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残阳如血,鲜红的颜色将周围的云彩亦染上了一片凄惨的红。
他此刻心情极度忧郁,心里既感念太后曾对他的付出,又忌惮她背后家族的专权,搬倒孙智和萧卞煜他势在必行,可又害怕会伤了太后的心。
一个人无力的行走在漫长的宮道上,无尽头的黑砖地无限延伸,就仿若心底的孤寂在无限拉长。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金灿灿的光芒洒在他藏青色龙袍上,本该是暖暖的颜色此刻却显得孤寂冷清。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嘉禾宮门口,停下脚步,听见殿内的欢声笑语,有孩童天真浪漫的笑声,亦有女子清婉动人的笑语,此情此景真让人觉得温馨。
他抬步跨进宫门,往院子里走去,正瞧见走廊下轻云正与大皇子南宫稷在雪地里堆雪人玩。
白胖白胖的雪人立在雪地上笑的眉眼弯弯,很是喜庆。南宫稷解下套在脖子上的围脖放在雪人的脖颈上,可因为雪人太胖只能围到半圈,他不由堵着小嘴,气恼道:“本是怕你冷给你围个围脖,不曾想你竟然吃的这么胖带不上!”
此话引来周围宫女们一阵哄笑,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场面一阵热闹。
“今日你这宫里倒是比平日热闹了不少!”静静站在走廊上的南宫陵也忍不住出声笑道。
众人齐齐回头,待看见是皇帝之后起先是一阵慌乱,后来又规矩起来齐齐行礼,热闹的气氛顿时消减,人人脸上挂着拘谨害怕的神色。
南宫陵心中暗暗自嘲,果然有他在的地方没人能够真正开心起来。
“父皇!”正感怀伤感之时,迎面扑过来一团肉呼呼的小东西,兴高采烈的撞进了他怀里,仰起头灿烂的笑道:“父皇!儿臣终于见到父皇了!儿臣好想你啊!”
身体猛然一震,心底荡起一阵暖流,他眉眼间的郁色渐渐被温意化开,笑着摸了摸南宫稷白胖的小脸,道:“稷儿真乖!”
轻云缓缓迎了上来,笑意盈盈道:“今日大皇子来宫里玩耍,方才吵着要堆雪人玩,没想到陛下居然也来了,看把他给高兴的!”
南宫陵抓起南宫稷白胖的小手,发现小手冷凉如冰,不由变脸嗔道:“别只顾着玩,小心冻坏了手!”
南宫稷原本灿烂的笑脸在这一声威严的呵斥下,猛然散去,怯怯的望着南宫陵不敢再说话。
“好了!父皇陪你进屋玩去!”见他脸上天真的笑意不再转而变成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南宫陵自知自己怕是吓到他了,便和缓了声音极不自然的哄道。
耷拉的小脸猛然精神了起来,灿笑着拉着南宫陵便要往屋子里走,谁知还没走几步,便听见门外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
“娘娘!瑾妃娘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她被皇后命人押走了!”
众人忙转头望向宫门口,只见一身紫衣的星帘急的眼泪横流,可怜兮兮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宫女们见她行为太没有规矩,又这般激动疯癫,连忙将她拦了下来,星帘急的声音又拉高了几分,几乎有些凄厉,“德妃娘娘有孕在身,皇后娘娘这般将其押走,奴婢实在害怕娘娘会有不测啊!”
闻言,南宫陵脸色猛然阴沉了下来,蹙着眉头,冷声问道:“皇后为何要将德妃押走!”
这一声冰冷威厉的声音震的星帘连哭都忘记了,颤声道:“奴婢也不知,只听提起什么账册之事!”
南宫陵冷着脸厉声道:“随朕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