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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色彩总是单调沉闷的,屋院内外都是一片让人提不起劲来的沉沉死气。
今年番邦上供的水仙花房培育的甚好,花色莹润,香气清幽。但因是稀有品种,数量并不多,拢共也就十来盆,各宮嫔妃久闻其名,皆眼馋的打发人去领,结果都被花房婉拒。
南宫陵近日来嘉禾宮的时候,总觉得屋子里的摆设太过呆板了无生气,且轻云也总是寡言少语,虽然她一直面含笑容,但他却清楚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隐藏的忧伤。
因此为博得美人一笑,他便特意吩咐人将花房那数十盆“金盏银台”尽数搬到了嘉禾宮,为此还惹来宫里其余嫔妃好一顿眼红嫉妒。
殿内到处都熏着热烘烘的炭火,那水仙被这热气一熏,香色更是馥郁浓烈,满屋子里处处透着一股清幽花香。
“这宫里都传遍了,说是花房仅有的几盆金盏银台皇兄全部命人赏了你!果然不假,闻闻这满屋子的香气,还真是让人沉醉啊!”
门外传来长乐满带调侃的笑声,轻云转身迎了上去,温和笑道:“今日怎的得空过来了!”
“想你了呗!怎么皇嫂不欢迎我!”长乐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目光在屋子里的各处逡巡了片刻,最后落在近前的一株水仙上,撅着嘴道:“皇兄还真是偏心,就这么点稀罕东西全给了皇嫂,旁人连看都未必看得着!”
听出她话里的酸意,轻云含笑道:“原是打算给你也送几盆的,只是你皇兄一向了解你,并不是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也就没送过去。你若是喜欢,这就命人给你搬几盆送过去!”
长乐捂着嘴噗嗤笑出声来,道:“我是开玩笑的,瞧你那紧张的样子!我今日可不是来拈酸吃醋的,只是一路走来,尽听见那些冷嘲热讽的酸话,这才说了一嘴!”
轻云眉眼沉沉,有些担忧的问道:“宫里当真到处都在传这件事?”
“是啊!无非都是那些女人小心眼,眼红嫉妒你受宠,不必在意!横竖她们也不能拿你怎么办!”长乐挑起眉角,似乎对宫里这些嫔妃的做派很是瞧不上。
说话间,飞雪已经沏好茶端了上来,轻手轻脚的放在长乐和轻云面前,便悄悄退了出去。
轻云端起茶碗拨了拨茶叶,道:“尝尝这松阳银猴如何!”
长乐囫囵喝了一口,这才想起今日来的正事,开口道:“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我来是为了你前些日子托我打听那包家娘子的事情,事情有些棘手!”
“怎么说?”轻云放下茶碗,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是有什么变故?”
长乐摇摇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是打算将她救出来,谁知道她竟然有了身子,且已经有五六个月了,实在是不方便逃走!”
轻云着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心里也吃了一惊,问道:“那孩子是兴家的?”
“不是兴家的难道还是包家的?”长乐觉得这话问的好笑,便随口答道,可此言一出,二人心头皆是打了个激灵。
二人惊讶的互视了一眼后,轻云道:“要不再查查?若是兴家的就罢了,万一若真是包家的骨血,那恐怕就危险了!”
长乐心中震惊,一时间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得这样复杂,“好吧!我让阿远继续盯着!”
二人刚谈完正事,外间便传来宫女翠红喜滋滋的声音,“娘娘!王公公来传话了!”
话音刚落,王安便拨开珠帘跨进了月门,弯腰拱手笑道:“给娘娘道喜了,陛下今晚依旧宿在嘉禾宮!”
王安几乎日日都来宣着同样的旨意,宫人们早就见怪不怪,连轻云也只是平淡一笑,偏这个新来的翠红满心欢喜,一副捡了元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来看她的。
“有劳王公公了,飞雪,快给王公公上茶!”轻云笑盈盈要留王安吃茶。
王安却连连摆手道:“哎吆!娘娘快别折煞老奴了,陛下那边还等着伺候呢!老奴便告辞了!”
“既如此,那便不多留王公公了,飞雪你去送送王公公!”王安既不敢受,轻云也只好命人送他离开。
长乐瞥瞥嘴道:“皇兄皇嫂还真是恩爱,我看这宫里其他嫔妃如今不过只是个摆设罢了!皇兄要么不进后宮,只要一来必是宿在你宫里,这么专情的皇帝自古以来还真没几个!”
长乐一番话,说的轻云心中荡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做为皇帝能够这般待她,也实属难得。
轻云静默着任由思绪辗转,长乐却是有些坐不住了,道:“皇嫂,既然皇兄要来,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到时候打扰了你们!”说罢,嘴角噙着一丝奸笑快步离开了嘉禾宮。
长乐走后,轻云在殿中静坐了片刻,脑子里翻转的都是与南宫陵相处的画面,他的音容相貌似乎在自己的脑子里刻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那样一个从头到脚处处透着强大威压冷若冰霜的男人,唯一的柔情怕是都给了她了吧!
“蔽月,我吩咐准备的天灯都准备好了吗?”轻云走出内殿向正在外间指挥小宫女干活的蔽月问道。
蔽月连忙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走上前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娘娘题字了!”
轻云安心的点点头,道:“都拿进来吧!我就在这里题字!”
夜寒漏静,院子里冬寒料峭。冷风吹在手上犹如皮上划过一把冷刀子,冻得内里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住。
蔽月跺着脚,搓着双手哈着热气,小声嘀咕道:“陛下怎么还不来啊!”
一旁摆弄着天灯的翠红连忙道:“蔽月姐姐,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蔽月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见她眉宇间急迫难耐,笑道:“也好!打听打听也好,去吧!”
翠红放下手中天灯,笑颜如花般的跑了出去。
飞雪从屋子里取来一个新的手笼,换下轻云手上已经冷去了的,小声提醒道:“这个翠红瞧着怪怪的,好像对皇帝特别的上心!”
一个小小的宫女,轻云还不至于小心翼翼的放在心上,轻笑道:“怕是咸乐宮送进来攀龙附凤的,任她折腾去,最好让陛下也知道咸乐宮送进来的人到底存的是怎样的心思!”
“所以,你是故意不管不顾,特意助长翠红的心思的?”飞雪心头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切竟然都在轻云的掌握之中,亏得她还担心她身在局中茫然不知,想想实在可笑。
半柱香后,翠红红着眼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呼呼的说道:“娘娘,陛下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
心头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撞击了一下,猛地沉了下去,轻云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道:“可是王公公对你说的?可有说是什么缘由吗?”
翠红气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拧着眉头愤慨道:“奴婢在路上恰巧看见陛下的御辇朝咱们宮方向走来,正欲转身回来禀告,谁知看见兴梧宮的人半道上拦下了陛下的御辇,说是兴昭仪忽然腹痛不止,身体已然见红,硬生生将陛下给截走了!”
轻云面色微沉,已然是有些不悦,语气却依然温和,“兴昭仪腹中的皇嗣不妥,陛下去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上前几步走到气的眼睛通红的翠红面前,道:“快收起你脸上这副不满的表情,若是被人看见了逮着错处,可是要吃亏的!”
翠红的声音里隐隐已经带着一丝哭腔,“娘娘实在是心善,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居然还忍着,那个兴昭仪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她肚子里的皇嗣是使的那些下作手段才有的,如今又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恶心娘娘!娘娘为何……”
“住口!”轻云立刻厉声喝断翠红口无遮拦的话语,斥道:“以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莫怪本宫将你赶出嘉禾宮!”
轻云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婉随和的模样,说话都不曾大声,未曾想真正发起火来竟然这般具有震慑力,翠红吓得呆立在当场,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轻云转过身不愿看她,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日里冷了三分。
飞雪见翠红已经远去,悄声道:“这个翠红还真不容小觑,原先以为她只是想攀龙附凤,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我瞧她方才那样子,怕是想刻意挑起咱们和兴梧宮的矛盾!”
轻云抬头望向黑幕中闪着银光的冷月,冷笑道:“娴妃真是打的好算盘,她一向惯喜欢坐山观虎斗,这计谋她在宫里也用的游刃有余,如今总算耐不住将心思动到我这里了!”
飞雪面露忧色,问道:“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轻云蹲下身体,捡起地上的天灯,点燃了灯里放着的烛火,悠然道:“静观其变!如今,不管陛下来不来,这给边疆战士们祈福的天灯却还是要放的。”
飞雪垂下眼眸不再作声,也点燃了一盏天灯,缓缓升向天空,其余宫人纷纷效仿,一个个点燃了地上的天灯。
雪白的天地间,豁然亮起了无数盏明灯,灼热明亮的光晕缓缓升向墨黑深邃的天空,宛若无数颗随风飘荡的璀璨星光。
宫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望向头顶上方越来越多的天灯,宛若黑夜里豁然亮起的万家灯火,成为这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里最耀目独特的美景。
轻云拿起最后一盏天灯,口中默念着:“愿战事顺利,我大盛边疆将士们能够得胜平安过来!”
“难为你的一片心意了!”轻云念完词正想放飞手中最后一盏天灯,身后却响起南宫陵低沉浑厚的声音。
“陛下!”
心中猛然一动,轻云惊喜的转过身去,正瞧见南宫陵站在她身后灼灼的盯着自己,“朕来迟了!这最后一盏,我们一起放吧!”
本以为他不来,自己不会太在意,本以为已经控制好自己的心,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的便觉得欢喜高兴,而听到他不会来的时候,她的心的的确确是失落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而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