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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容萤披着翟衣坐在车中,金玉满头,盛装打扮,这身行头大约得等到河间府才会换下来。
陪嫁的侍女与她同坐在车内,几个姑娘的脸色都浮了层哀伤,一想到今后将远离故土,老死在关外,每人心中都是恐惧的。
可容萤却与之相反。
她脸上有说不出的轻松,鹰眼已经顺利前往丰河城,多日来的担忧烟消云散。不管成功与否,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该做的事,该救的人,一个都没落下。
至于端王的生死,她只能把这一切交给未来。
陆阳说,或许扶持定王登基是命中注定的结果,那么他的死也许也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宽慰了许多。
陪嫁的东西林林总总,赶路也稍显缓慢,走了四五天,眼看就要到河间府了,几个侍女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
“听说城里有匈奴的使臣,大单于也在么?”
“出了这片林子,今后就再也回不了大郕了。”
“匈奴人都不是善茬,往后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她们极力掩饰着忐忑,但对于未知的异域到底还是害怕的。
容萤依旧穿着繁复精致的衣袍,她挪到窗边,帘外是最后一抹绿色,天空开始变得辽阔了,有苍鹰展翅飞过。
在侍女们惶恐不安的表情里,她神情淡淡的哼起那首童谣。
声音不大,虽没唱词,歌中却仿佛能听到海角与天涯。
像是与她心灵相通似的,随行的马匹忽的惊叫起来,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将军!是匪贼!……”
车夫拽着缰绳,马车瞬间停住,里面的人摇摇晃晃没坐稳。两个侍女忙去扶容萤,一面又被方才那句喊话吓得不轻。
“好好儿的,怎么会有贼杀出来?”
“是什么贼,南边的反贼?还是山贼……”
另一个安慰她:“别慌,有居将军在呢,咱们不会有事。”
离边关越近,附近就越乱,这本是在居河意料之中,但没想到这还没到边关,潜在林子里的贼人就冒了出来。
他没有多想,抽出佩剑就杀了过去,吩咐他的副将看好公主的马车。
“将军请放心,卑职一定不负所托!”
容萤稳住身形之后,当下从车窗探出头。
灿烂的夕阳笔直地投射在她脸上,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
燕雀自树梢飞过,西风,瘦马,形成一副画中的景象。
那个人正在为她厮杀,披荆斩棘,划开一条带血的路,就像这些年每一次挡在她身前那样义无反顾。
饶是知道他会来,但看见这一幕,容萤仍旧百感交集。
他如果活着,那一定是为她而活;他若要死,那也一定是为她而死。
“公主!”
“公主您去哪儿!”
眼看贼匪数量并不多,副将正举刀喊着保护公主,却怎么也没料到公主竟自己打起帘子,跳下车,朝这些反贼跑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黄昏下的山林温和得令人心醉,她披着那身鲜艳的服饰,在晚风中发足狂奔。大红的衣袂猎猎飞卷,满头珠翠散落在地,青丝一水的落下,随着那些轻纱流动,缠绕缭乱。
在容萤的记忆里,这或许她做公主的时候,最让她难忘的一刻。
像是什么都抛在了脑后,什么也不用去想,她提着裙摆,只需要不顾一切的跑向那个人,看着他满身的鲜血和自己的衣裙融为一体。
陆阳握着剑,目光柔和的望着她,晚霞把锦衣敷上了一层金色,整个人美得不像话,他微微张开双臂,准确无误地拥住。
空气中有血腥味,有泥土的芬芳,如今还有她身上的气息。
“陆阳……”容萤低声唤道。
“嗯。”
“陆阳……”
“嗯。”
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陆阳……”
“嗯。”
他的指尖还沾着血,胸膛有一道刀伤,狰狞无比。容萤咬住下唇,对他这身伤泪流满面。
陆阳抬手替她擦干眼泪。
“别哭了。”他轻声道,“不是想和我成亲的么?不哭我就娶你。”
☆、第57章 【连理枝】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背后似有什么破空而来。
陆阳正要转身,一柄大刀横在他面前,唰的一下斩断袭来的长箭。
岳泽打得满头大汗,一面隔开对面的士卒,一面埋怨道:“你们两个!这些事能不能回去再说么,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四下里杀声响起。
容萤环顾四周,马贼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冲着那车上的陪嫁与一干侍卫酣战着。原来是真的有贼?她不知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找来的,但近处的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岳泽、陆阳、天儒……还有岑景?
马蹄声如惊涛骇浪,一波一波溅起滚滚烟尘。裴天儒不会功夫,又是个惜命之人,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眼看人已经救到,他甩鞭抽向身旁的一匹马,骏马吃痛地长鸣一声,朝他二人跑来。
远处的居河见事情不妙,隔开马贼就想往这边追,怎料被一柄寒气迫人的长刀隔断,岳泽跳上车同他纠缠,陆阳则抱起容萤上了马,飞快朝来路奔去。
日头没入了地底,最后一丝亮光也沉寂在了夜色里,他们将喊叫声甩在了身后,于林中策马疾驰,泥土在马蹄下飞扬,葱葱郁郁的树木自身边擦过。
“天儒他们呢?”
“我们商量好了碰头之处,他们会去的。”
“怎么会有马贼?”
他语气不冷不热:“裴天儒的主意。”
容萤不再问了,看着视线中逐渐往后倒退的景物,一瞬间让她回到了那个凄迷的雨夜,陆阳曾经无数次救她于水火,可容萤一直觉得,在那个晚上,她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追兵随时可能找上来,他们马不蹄停地赶路,陆阳提前来把这近处的山头树林摸了个遍,知道哪里最容易躲藏,也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轻易甩掉尾巴。
弯弯绕绕跑了一夜,到晚上气候更加冷了,马匹行路的速度也缓下来。容萤正靠在他胸前,察觉到马儿已不再奔跑,她抬起头,“到了?”
陆阳摇头说没有,他声音低哑,胳膊显然在轻颤。
“……只是有点累。”
意识到他还受着伤,眼下那些口子早就凝固,容萤忙松手,“那歇会儿吧。”
安静的山间听到了清脆的流水声,陆阳迟疑了下,点头道:“嗯。”
他驱马行至小溪旁,翻身下去,脚刚着地,容萤就看见他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心下不忍:“我自己下来,不用你抱。”
话音才落,陆阳就揽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托下马背。
容萤扶着他的手臂问:“你不疼么?”
“不要紧。”
陆阳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到溪边掬水洗了把脸,淡淡的腥红随清溪流动,他解开衣衫,想清理伤口,但因为皮肉与衣袍已连在了一起,这个举动令他不自觉颤抖。陆阳轻轻颦眉,撩袍从靴边抽出一把小刀,作势想割断衣服。
容萤却忽然轻笑出声。
他的手顿住,“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起……”她走过来,轻柔地从他手中去过小刀,眉目低垂,小心翼翼地划开伤口附近的袍子。
“想起那时候,你也是这样的。”
陆阳怔了许久才记起前情种种。
是啊。
他心道,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一个毫无地位的剑客,一个瘦小怯弱的孩子。
而他的姑娘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
奔波劳碌了一天,那匹马儿弯下脖子无声无息地饮水。陆阳倚树而靠,容萤就蹲在他身旁,拧了帕子细细清洗伤口。
她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陆阳难得有这样惬意放松的一刻,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她。
妃色的翟衣要比嫁衣更鲜艳,在夜色中衬得她精致无比。布条一层一层缠在腰间,遮住胸口那道大伤,陆阳虽已没什么力气,还是伸出手,眷恋的抚摸她的脸颊。
容萤替他包扎好,这才抬头,两手把他的胳膊抱着。
“难受吗?睡会儿吧,我看安静得很,他们段时间内追不上来的。”
陆阳倦倦地摇头:“没事……你没受伤吧?”
“没,他们不敢伤我。”
他笑了笑,“那就好。”
陆阳合上眼睛,隔了不多久又睁开,像是在为什么而执着着,就是不愿闭目。
看久了,容萤也奇怪:“都困成这样了,怎么不睡呢?”
他仍旧摇头,转而笑道:“你穿这身好看……”
闻言,她愣了下,心头欢喜不已,忙挑眉凑到他面前,“好看吧?做这衣裳可花了不少心思的,陪嫁里还有套吉服,比这个更好看。”
说完有点遗憾,“可惜不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