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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阳闭上双目,静静调息了一会儿,才逐渐转好,只是脸色仍显得有点苍白。
“多谢钱兄。”
“不客气……你方才怎么就……”
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不要紧,只是从前留下的病根子。”
“哦,那你这病根子得好好治一治啊,怪吓人的。”他心有余悸,又给陆阳斟满了酒。
“刚刚,听钱兄提到那位郡主……”他缓缓道。
“啊对,是啊,圣上找她可不容易,几乎动用了京城三分一的羽林军。”
陆阳急急问:“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钱飞英冲他挤眉弄眼,有意卖关子。
“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个郡主干过这种事。啧啧,简直让人意外。”
陆阳心跳如雷,握杯之手越来越紧,已将其捏出了一道裂纹。
难道,难道又是……
“她居然在路边摆地摊卖臭豆腐!”钱飞英一拍大腿。
陆阳:“……”
他不知该说什么,喝完了手里的酒,权当压惊。
“你是不知道这位小姑奶奶,那可叫一个难伺候。圣上又说了不能怠慢她,我这一路上都快被她折腾得脱下一层皮了!”钱飞英边喝酒边摇头。
“是……么。”
“可不是么!也就今天她拉了副将去逛街,我这才偷得半日空闲找你喝酒。”他支着脑袋,慢悠悠的夹花生米吃。
就在此时,门外有士卒跑来,凑到他耳畔悄声嘀咕了几句,钱飞英还没来得及叹气,背后已经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把酒杯放下,朝门口努努嘴低声道:“喏,你瞧,我还没吃上一盏茶的时间,这小祖宗就来了。”
那一刻,陆阳浑身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眼前升腾的热气将他的视线笼上了白雾,仿佛自己走过的那些地方,那些路,那些山与水,一并铺在了他的脚下。
长到没有尽头,长到令人疲惫,他才发觉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陆阳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与容萤再次相遇是什么场景,但是从没料到会是今日这般。
毫无准备,突如其来。
长街之上,那个容颜俏丽的姑娘眉眼含笑,步子轻快地往前走,她身边离得不远跟着个将士打扮的男子,眉头紧皱,似有不耐。
陆阳在看见容萤时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处。
妆容精致,美目含春,唇边的笑意带着娇媚与挑衅,一举一动……一举一动,都和当年她一模一样!
他以往多想她学好,想她做个大家闺秀,从小到大如此努力的教养她,然而所有的心血功亏一篑,她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陆阳心里已如死灰,神色木然,反应过来之后,滔天的怒火直指向那个人——裴天儒。
“好哥哥,你就再让我多待几天吧。”容萤轻拽着那人衣袖,笑靥如花,“咱们赶路这么辛苦,多不容易才有个地方能休息,你这么着急走作甚么?”
“公主还有要事在身。”副将语气严肃,“别忘了您此行的目的。”
她噘着嘴委屈:“您也知道啊,我都是要远嫁的人了,连让我最后看一眼咱们大郕的疆土都不行?您这心也忒狠了。等我嫁了过去,这辈子回不来不说,大单于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谁知道能活几日,他若去了我就更惨了孤苦伶仃流落他乡,又无人照拂……”
说着那眼圈就红了,泪水一串一串的开始掉。
那副将手足无措,“您……您先别哭,好了好了……我去问问将军的意思,问问他的意思,总成了吧?”
钱飞英闻言只觉头疼,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招呼道:“公主,您都待了三日了,还没玩够么?”
“三日哪里够?镇州成那么大,怎么也要再来三……”她转过头时,正好与陆阳的目光相对,那样的眼神,这世上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容萤看着对面那个满身沧桑的男人,眸中有诧异闪过,但只是短短的一瞬,余下的便都是耐人寻味的笑意。
“哎呀,生面孔呢,是钱将军的朋友么?”
“卑职来向您介绍介绍,这位是容阳,容大侠。”钱飞英伸手给她引荐,“是卑职的好友,武功高强,学富五车,是位奇才。”
陆阳看着她,容萤也看着他,时隔三年的对视,他的眼中有复杂的情绪,而她却带着微笑,但是落在他两鬓边的白发时,她的笑容终究还是一点点褪了下去。
陆阳耳畔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梳在了脑后。
“叔叔原来姓容呀。”她嘴甜,凑上前来,“真巧,和我闺名里的某个字一样呢。”容萤故意踮脚覆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陆阳的拳头握得很紧,却不敢侧目去看她,轻柔的呼吸在脖颈上铺开,脑中几乎是空白的。
“公主……”副将见她这模样,又恼又无奈,一把将人拽回来,“您是金枝玉叶,怎可做出这等有*份的事!”
“正是正是。”钱飞英赶紧把陆阳掩在身后,见他有些木讷,只当他是受了惊,心中无限同情,忙道,“别吓着人家。”
“好。”容萤乖巧地后退了一步,冲他笑吟吟道,“咱们,来日方长。”
陆阳那时候并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诸多事情搅得他毫无头绪,等回到客栈,他坐在桌前发呆。
想着容萤和亲的事,想着关外的胡人,还有她方才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觉头疼欲裂。
尚未理清,下午钱飞英就找上门来,说是公主有事定要请他去一趟。
“……找我?”
“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那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钱飞英苦着张脸笑道,“她方才说对你仰慕已久,想让你过府一叙。”
言罢,钱飞英边走边摇头,“奇了怪了,这不是头回见么,看样子兄弟你名气挺大的呀。”
容萤住在城中知州的府上,独自有间小院落。
侍女引他进屋,房中没有点灯,略微昏暗,侍女在外悄悄掩上了门,陆阳正要转身时,容萤忽然将他摁在门上,勾着他的脖颈便吻了上来。
她唇瓣有些发烫,柔软温暖,从唇角一路舔舐,反复的吮吸,亲吻,舌尖舔着他的牙齿,最后轻而易举的撬开。丁香小舌在口中缱绻缠绵,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令人沉溺。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陆阳甚至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等容萤身子压到胸前,双手捧起他脸颊之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主要是容萤觉得他太高了,一直踮脚很费力。唇舌交缠的声音渐渐停下,她睁开眼,脸颊烧得滚烫,嘴唇倒还是贴在他唇上,半晌才轻轻一笑:“你也不是完全没反应嘛……”
意识到自己的手已揽在她腰上,陆阳慌忙松开。
容萤平静地望着他:“明明喜欢我,那会儿干什么不承认?”
他闷头不语,唇紧紧抿着,很快似是想起什么,抬眼问道:“何人教你的这个?”
“想知道啊?”她眉眼弯弯地靠过来,“你很在意么?”
陆阳握住她手腕,“说实话!”
“就不告诉你。”
“容萤!”
她立马诶了一声,“说吧,我听着呢。”
“……”
因为容萤的出现使他反应迟钝,陆阳到现在才想起自己先前所担心之事,拉着她便要走:“我带你离开。”
容萤微微一愣,本能地抗拒:“为什么要离开?”
“你莫不是还想去和亲?”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我当然是要去和亲了,不然你以为呢?我去游山玩水呀?”
陆阳眸中隐有怒意:“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塞外天遥地远,和亲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还当你要说出什么大道理呢。”容萤就由他拽着手腕,干脆还悠闲的甩了两下,“怎么,我要嫁给别人,你吃味儿了?”
他一阵愕然,说不出话。
不承想,容萤却不依不饶地倚在他身上,支起下巴,娇笑道:“我想起来了,某人还在外面自称他姓容来着。”
陆阳本就心绪不宁,又被她这么一说,不禁老脸一红。
容萤伸出食指划过他鼻尖与唇角,出言调侃:“你这还没入赘到我家呢,就赶着要跟我姓了?那也该姓卫啊,大傻子。”
☆、第45章 【斜阳暮】
陆阳被她打趣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就已经觉得恍如梦中,眼下显得愈发的木讷了。
容萤勾起他鬓边的一缕白发,慢悠悠的在指尖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
“陆阳。”她轻声问,“你找我找了多久?”
他面容水波不兴,也没有回答,容萤却猜得出来,丢开他的发丝,转而伸手把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半年?一年?还是一直在找?”
久违的体温透过衣袍渗进肌肤力,陆阳悄悄垂下眼睑,容萤就在咫尺,一头青丝柔顺光滑,发髻小巧精致,有淡淡的香气。他看着看着,眼睛忽然很酸涩,连忙闭上了。
耳边有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记不起是上一次听见是在多久之前了。容萤眷恋地深吸了一口气,陆阳身上的味道和从前大不一样,皂角的香味中夹杂了风霜,既不熟悉也不陌生,她忍不住收紧手臂,似乎是在护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隐约感觉到他不自在地绷直了背脊,她又心疼又好笑。
“你好像瘦了……”
容萤喃喃自语,“你看我两只手都能抱住你。”
也或许,是她长大了。
随着她的长大,记忆中那个高大如山的陆阳,也开始变得脆弱,他会老、会低头、会伤心也会难过。
都是因为她,他人生里最好的年华都让她消磨完了,为了她复仇而奔波,为了找她而渐老。
原以为这辈子是没法再相见,如今重逢得如此意外,容萤却发现自己比从前更加地怜惜他……
就这么搂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入目是陆阳紧闭着的双眼,他眉宇间轻愁几许,大约是时常皱眉的缘故,额上有深深的纹路。
容萤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踮起脚尖,在喉结上舔了舔,湿滑的触感来得突然,能察觉到他脖颈上的动脉剧烈地颤了下,紧抿的唇也终于有了些许的缝隙。
“陆阳……”容萤嗓音纤细柔软,垂头把他两手握在自己手中,随意的把玩着,“这些年来,你也不好过吧……”
他唇角微动,双目仍未睁开。
“你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