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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研好的墨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与周启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极其冰冷的感觉。
姜宝忆试探着往前坐了坐,见周启面不改色,连唇角弧度都没变化。
“我..是有点事。”
“你风寒好了吗?”
周启皱眉,宝忆忙补充:“方才在路上遇到景世子,他说你风寒侵体,卧床数日不见好,我有药,你想不想吃一颗?”
她身上常备着各种风寒药,都是叶太医与叶远洲的手笔。
周启这两日是有点咳嗽,并非风寒侵体,而是忧劳过度,故而摇头:“不必。”
“你尝尝,一点都不苦。”姜宝忆绞尽脑汁讨好他,谄媚一般从荷包里找出一颗最圆润的丸药,叶太医给她制的药大都放了蜜糖,入口酸甜,味道极好。
周启蹙眉,下意识往后一躲。
姜宝忆就更明白了。
一举一动分明就是好了。
她睁着大眼睛,颇是无辜的仰面望他。
周启自然不明白她心里在短短一瞬经历了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又侧脸咳了声,伸手去摸茶盏。
姜宝忆快他一步够到,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不烫,正好喝。”
讨好的过于刻意,若换做旁人,周启一早便会点破。
可她做起来不显厌恶,反倒有种局促不安的可爱。
“宝忆,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啊?”姜宝忆犹豫着,对上那张俊脸便有点手足无措,她想了想,忽然抬起头,往前挪了挪脚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两拳头。
依稀闻见她发上的清香,脸上涂得脂粉味。
带着女孩子的香甜。
淡淡的,却又不绝如缕的扑进周启的鼻间。
他喉咙滚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攥紧。
一只手慢慢举到他眼前,随后小心而又轻柔地捏住白纱,眼睛往上一挑,白纱被她拽落的同时,四目相对。
杏眼如水,潋滟盛波
周启垂着眼皮,目光扫到她白皙如玉的面颊,长长抬起扑闪的睫毛,还有那微张欲言又止的唇。
呼吸骤然绷紧。
耳畔仿佛寂静下来。
他看着她,她有满腔话要说的模样。
腮颊鼓了鼓,然后踮起脚尖,两只手缓缓举起,脸颊倏地殷红如火,小手贴上周启脸的时候,他难以遏制的僵直了身子。
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姑娘的唇。
“令甫哥哥,我...我其实其实。”她咽了咽嗓子,有点说不下去。
小脸红扑扑的,隔着这样近,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小鹿一样。
“姐姐和景世子的事,是他们情投意合,情谊的事情,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有时候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想怎样,可不投缘就是不投缘。
你说对不对?”
周启笑,轻声道:“嗯,我理解。”
姜宝忆咬着唇,慢悠悠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眼睛没坏,大姐姐也是会和景世子在一起的,因而她并非是因为你眼疾而弃你,实则是情出于心而无法自控。
你...”
“我不怪她,你放心。”
他虽然通情达理,可姜宝忆却觉得他只是流于表面,并非真心实意说出这番话来。
他面上冷淡,心里指不定怎样怨恨。
“令甫哥哥,我不如大姐姐长得好看,性格也不如大姐姐飒爽洒脱,可我聪明学东西也快,平素里没甚花销,能自给自足,也能帮你理账盘查。
我会女红刺绣,也会画好看的花样,会绣帕子绣荷包还有扇坠香囊...”
“这我都知道的。”
姜宝忆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宝忆,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宝忆心一横,大着胆子把手往上一挪,捧住周启的脸目光灼灼。
“令甫哥哥,其实我..爱慕你很久了。”
爱慕你
很久了
周启看着她,明媚的眸中闪过些许羞涩与紧张,虽然看的出害怕,却还是强撑着双手捧住自己脸的姿势,能觉察出她手心的汗,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
周启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的一幕。
他想过他会娶宝忆,却从未想过这话会先从她嘴里说出来。
且极其的不真诚。
不坦白。
他审过那么多犯人,一眼便能瞧出宝忆是怀着目的说的。
为了什么?
大抵是怕自己由爱生恨,厌恶了姜家。
周启皱眉,几乎立时想起从前宝忆说过的话。
我们是朋友,大哥哥你不会插朋友一刀对不对?
在她眼里,自己就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因为一己私情而对别人痛下杀手的人?
周启拎了拎唇,想从她手中移开脸。
姜宝忆紧张的抱紧些,可到底心虚,又抵不过周启的力气,被他冷不防撤开脸,当即落了空。
羞愧,难堪。
瞬间让姜宝忆面红耳赤。
她站在原地,不敢再看周启。
就像做错事等着挨训。
她咬着唇,脑袋愈发往下低垂,视线所及,能看到周启靛蓝色袍尾晃动,皂靴缓缓往后退去。
此时没风,宝忆浑身都是汗。
她现下有点后悔,不,是很后悔。
怎就一张嘴说了胡话。
房中静悄悄的。
每一寸呼吸都像是凌迟。
姜宝忆想走,可脚跟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尤其是被周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也不言语,就这么冷冰冰的望着自己。
不说话,却叫人不敢逼视。
“你可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审犯人的口气,不近人情。
姜宝忆默默点了点头,不敢出声。
“有些话要深思熟虑,才能开口。若非出自真心,便是敷衍了事,对旁人的极其不负责任,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姜宝忆绞着帕子,声音喃喃。
“你回去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同我回话。”
夜深人静,周府书房
周启已经盯着手里的案卷看了半晌,至于上面写的字,他是一个都未看到心里。脑中全是小姑娘红着脸羞愧难当的表情,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过分严厉,吓着她了。
可那样的话,又岂是草率脱口而出的。
相悦之事,必定发自肺腑,纯善至极。
他看的出,宝忆根本没往深处想,与她而言,婚姻只是日后必经之路,她可以嫁给叶远洲,便也可以嫁给他周启。
无关喜欢,只是便利罢了。
周启叹了口气,将烛火拨旺。
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苛。
她既然主动开口,自己欣然接受便好了,何苦执着喜不喜欢,横竖娶进家门,好生护着,总有一日她会明白。
可,又不甘心。
整夜未睡。
碧蘅院倒安静。
起初姜宝忆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一想到自己白日与周启说过的话,就蒙起头来羞得直想钻进地里。
可后来约莫困了,又加之蒙着被子闷,竟渐渐昏睡过去,这一睡,便足足五个时辰。
姜瑶出嫁,整个姜家都欢天喜地,燃放的爆竹与红绸交相辉映。
景子墨与姜瑶相携而行,叩别了双亲,姜瑶坐上花轿,景子墨骑上高头大马,喇叭唢呐齐齐吹起,热闹的乐声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