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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洗刷的屋檐,清亮如抹了桐油。
姜瑶是哭着跑来碧蘅院的,一进门就扑在床上,红红的眼睛满是泪珠:“宝忆,我该怎么办,周启他..他瞎了。”
本在被窝里还没清醒的姜宝忆,听到这句话时,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坐起来,喃喃道:“不会吧,应该不会啊。”
姜瑶抹了把泪:“怎么不会,京里传开了,说是周府晨起便去宫里请大夫,好几位都过去瞧过,可都束手无策。
坊间传开了,说他瞎了眼,再也治不好了。”
姜宝忆陡然想起周启于高头大马上,命人斩杀姜家满门时的场景,她拼命摇头,呼吸跟着急促起来:“不,大姐姐,他一定会好的,你信我。”
姜瑶哪里听的进她说话,哭的梨花带雨,伤心绝望。
“宝忆,我必须见他一面。”就算瞎了,她也要亲眼看看,那样端方有礼的男子,怎么就能瞎了。
姜宝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握着姜瑶的手生怕她不信:“大姐姐,他一定会好。
而且你想,他就算瞎了,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瞎子。”
姜瑶闻言,眼睛一亮,说的太对了。
“宝忆,待会儿你换身衣裳,陪我去周府!”
-完-
第31章
◎我告诉你个秘密◎
许是因为连日雨, 空气里隐隐透着股凉湛,丝丝缕缕爬进薄软的衣裳,姜宝忆扶着姜瑶,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她梦里,周启后来的眼睛是完好无损的, 也就是说, 有人治好了他的眼睛。她不知道是在经历眼盲后多久, 更不知道那些目不能视的岁月中, 周启如何忍受从云端坠落泥沼的天差之别。
姜瑶哭的双眼通红, 啜泣着絮叨:“他不肯见我怎么办,平素里那样好强的人, 怎么肯让我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宝忆, 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大姐姐。”
姜宝忆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府大门, 管家与小厮正在低头商量什么,往日里敞开的正门今日紧紧锁着,只开了旁边一扇小门。
又有个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边抹汗边叹气。
姜瑶见状, 眼泪又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知道,周启瞎了,前途也就没了。
她吃的了那份苦吗?
姜瑶忽然生出一股绝望, 还有恐惧, 她猛地停住脚步, 惊惶的望着闭合的大门。
自己一旦进去, 往后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拔不出来了。
她真的做好陪伴周启一生的准备了吗,照顾他衣食起居,照顾他可能脆弱的情绪,把所有苦水咽到肚子里,从姣好容颜熬到黄脸婆,在每个夜里偷偷哭泣,抑郁的度过余生?
她能做到吗?
姜瑶脚底千斤重,望着近在咫尺的府门,她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她知道这很可耻,可她真的走不动了。
姜宝忆同小厮问话,那几人认得她们,故而算得上客气。
“姑娘,您回去吧,我们郎君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你帮我通传一声,他一定会见我们的。”宝忆惦记着是不是周启忘了吃辟毒丸,不然也能抵挡一番,而且从毒发到现在,时辰足够。
“你去的时候,告诉大哥哥,让他吃药,药丸,黑色那个。”
小厮抬手挡住不知何时冒出白森森的日头,不忍回绝,叹了声噔噔噔进院里禀报。
姜宝忆吁了口气。
回头,看见姜瑶站远了些。
“大姐姐,你怎么了。”
姜瑶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连日大雨,便是此刻头顶的烈日都像是蒙了层赤白的纱,仿佛下一刻就会倾盆倒泻。
姜瑶说不出话,恰逢周府的小厮跑出来。
“两位姑娘,咱们郎君说了,现下没心思见客,你们还是回吧。”
“可我们今日必须要见到他!”姜宝忆还想再纠缠,姜瑶拉住她的手,声音止不住的发颤:“回去吧,宝忆。”
说不出的庆幸,庆幸是周启不允她们进门,而不是她主动回避。
至少,她有个好名声。
姜瑶见宝忆不肯走,用力一拽。
手腕跟被钳住一般,姜宝忆被拽的猛一踉跄,抬头看见姜瑶不容分说的眼神:“回家!”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身上,刚下马车,丫鬟忙不迭地撑伞。
姜瑶本就没甚心情,见被淋湿,气便朝着丫鬟去了,狠劲瞪了眼,骂道:“平白领姜家的银子,连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找邓嬷嬷领手板去!”
说罢,推开人径直淋着雨往院里走。
丫鬟瘪了瘪嘴,委屈巴巴跟着追去。
姜宝忆仰起头,看看天,乱作一团麻。
夜里,她等余嬷嬷和翠喜睡下后,又悄悄爬起来,穿上蓑衣去了小厨房外蹲守。
她揉着眼睛,睡意早就被滂沱大雨浇没。
六月多雨,最近几日很是折磨人,每每想就着软塌合眼歇息,总要强行爬起来,看看究竟是谁在下毒。
她往花架下挪了挪,手指触到一团又湿又软的东西,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小东西最先反应,喵呜一声可怜地弹起身子,四肢僵硬地往后一撤。
灯火明亮的眼珠射过来,姜宝忆拍拍胸口,想到自己荷包里还有些许点心,便掰出一点碎屑,没寻到可以盛纳的地方,便用掌心托着,挪到小猫儿面前。
“快吃吧,小可怜。”
小猫儿通身都湿透了,月份不大,从叫声便能听出是个小奶猫,起先还防备着,后来或许实在饿的厉害,索性放下警备一下一下舔着吃起来。
就在这时,小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姜宝忆屏住呼吸,像是终于得到验证,紧张而又满怀期待的盯着那门。
穿黑色蓑衣的人推门进去,然后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东西,小厨房没有点灯,故而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是从方向看,应该把药加在靠近门口那几个锅里。
人往外走时,凌空劈下一道闪电,将那人面貌映照的明而清晰。
姜宝忆瞪大眼睛,怎么会是她!
待人走远了,姜宝忆从花架下出来,将那几口锅依次搬到檐下,雨水很快冲泡开,将原有的汤羹冲的无影无踪,又原样搬回去。
返回碧蘅院时,她湿透了,又不愿惊醒余嬷嬷和翠喜,便褪去衣裳,用大巾擦干后钻进薄衾。
心惊胆战的睁着眼,窗外的雷声闪电不绝如缕,那人的脸仿佛就在宝忆面前,往常柔弱绵软的面孔忽然张牙舞爪起来,她打了个哆嗦,把脑袋埋进衾被中。
翌日晴天,空气里的土腥味包裹着花瓣的甜香。
姜宝忆睡得很不好,小脸也惨淡如同大病初愈。
翠喜给她梳头,篦上桂花油,歪着脑袋问:“姑娘,你最近睡得早,起得晚,怎还像睡不醒似的,要不要叫叶太医过来瞧瞧。”
正说着,姜宝忆又打了个哈欠,摆手:“往后便好了。”
今儿她得去见见舅舅。
姜越自打去岁忙完年夜宴,转年后公务轻松许多。
宝忆在花厅等着,听下人说舅舅正在墨韵馆顾姨娘处待着,她便愈发着急,伺候的丫鬟不知她怎么了,关切问:“五姑娘可有急事?我瞧大人一时半刻过不来,说是要陪顾姨娘一道用早膳的。”
宝忆啊了声,起身就往墨韵馆去。
小姑娘走路带风,粉雕玉琢的小脸心事重重,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便听到顾姨娘与舅舅在那说着私密话。
她顿住脚步,待屋里声音小点,才进去。
顾姨娘命人倒茶,声音柔柔:“宝忆用膳了吗,若是没有,便一块儿留下来用吧。”
姜宝忆看着她,眼前这张脸很难跟昨夜往厨房下毒的人联系到一起。
舅舅娶回来的两房妾室,竟然都有问题。
李姨娘便罢了,原是给许家连襟送消息的,周启曾说,李姨娘几乎都在蛰伏,没有动作,故而许家出事,李姨娘明哲保身。
顾姨娘怎么会?
她家原是做文官的,后来涉案入狱,整个家族分崩离析,因为才情与舅舅相识相知,不惜做妾室委身于他。
从前都觉得顾姨娘温柔似水,可打昨夜起,宝忆便把她跟淬了毒的冷箭相提并论 。
“顾姨娘,我找舅舅有点急事。”
宝忆认真的眨了下眼睛,怕她怀疑,便补充道:“是关于我亲事的。”
顾姨娘会意,笑盈盈道:“明白,越郎快去吧。”
娇滴滴似鲜花一般,饶是年过三十,面色还保养的很是娇嫩。
说事时,宝忆特意挑了空旷无人的大院,这样不会有人近身都发觉不了。
姜越深吸一口气,凝重问:“你没看错?”
“没有,我看的清清楚楚,是顾姨娘往小厨房下药,然后我去偷偷倒掉了。”姜宝忆不敢耽误,因为她记得,在梦里下药后,翌日晌午便有人毒发身亡。
她实在不明白,顾姨娘好端端去害一个下人作甚。
因为有上回的教训,姜宝忆没有跟舅舅说是自己做梦梦见的,她只说听顾姨娘问起秋容的家世。
秋容是姜家的家奴,先前在外祖母身边,后来分到春晖堂,被毒杀的下人就是秋容。
姜越神色越来越严肃,末了与宝忆嘱咐:“这事你不要往外传,舅舅自有法子。”
既如此,便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