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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静下来,连鸟雀都不再出声。
陆震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回头说:“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你当心又着凉。”
“被你吵得头疼,索性出来看看。”青青上前一步走到他身侧,看着满脸泪痕的尼娜,“王府规矩多,不如草原自在,你当真愿意?”
尼娜学着样子朝她磕头,“我愿意,不不不,奴婢愿意,奴婢只要能跟着王爷,奴婢什么都愿意。”
这一番决心表得连青青听着都感动,不见得陆震霆不动心,只不过碍着她不得不决断,倒不如她做个顺水人情,横竖她与陆震霆的缘分也长不了,“你收拾收拾,走时与我的丫鬟们挤一挤,你可愿意?”
“愿意!奴婢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夫人。”
“那倒不必,你只当牛做马伺候王爷吧。”说完横了陆震霆一眼,这眼角含怨带嗔的,却将他勾得一愣,当下顾不上悲喜交加的新欢,上前两步握住青青的手,由衷感激道:“当年若是能娶了你就好了。”
青青道:“好什么好?进了你的门,成日忙着给你张罗侍妾?你好了,我却是不能好。”
陆震霆笑道:“那怎么能呢?爷自然是要对你千好万好,恨不能剜心掏肺地好。”
他这话其实也不错,他除了在女人上头乱了点,对她确实称得上千依百顺。
虽说回了京,陆震霆大多数时候都让尼娜缠得脱不开身,但到了要出征的时候,却还记得要与青青道别。
日头升高,他已穿上铠甲,似画中战神出现在她眼前。
两个人许久不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正要说话,青青却忽然倚到他身前,令他心中一阵狂喜,自觉她到底对他有情,胸前一阵热切,拥紧了她切切道:“你放心,最多三个月爷就能打了胜仗回来,到时候再给你讨个侧妃的名头,不信他不给。”
青青轻抚他身前铠甲,柔声道:“我什么名头都不要,只求你平安去,平安回,别教我日夜担心。”
陆震霆听得眼热,一下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身前,“府里都交代好了,没人敢给你气受,等爷回来……咱们一定好好过……”
“嗯……”
“爷心里,就只装着你一个,其余都是摆设。”
“我不计较这些,只求你心里有我。”
“怎么没有?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傻话。”她流出泪来,越发地惹人疼惜,心中不舍,却还要催他走,“快去吧,抽空给我写信。”
陆震霆爽朗笑道:“行,只一条,别嫌我字拙。”
青青转过背,低头拭泪,似乎不愿以泪眼相送。
时辰不早,陆震霆再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迈出院门,上马启程。
未过多久,远方的车马声似乎都已消散,春桃这时才走来说:“姑娘,车马已经备好。”
青青端起茶来抿一口,放下茶盏才开口问道:“我若是不走呢?”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她轻笑,“我知道,你们总有办法,不,是他——总有办法。”
她离开王府时什么也没带,比入京时更加轻便,来去都是孑然一身,无所挂碍。
马车缓缓向前,最终却停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门前。
一列人跪在地上迎她,一个老婆子笑盈盈说道:“七姑娘在水妙庵替老太太敬香祈福,山上待了这么些时日,着实受累,老太太,二太太时时挂念着,一听姑娘今日要回,便一早都在老太太的慈寿堂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量很大的一章
☆、22章
青青第二十二章
青青仿佛是一座从山顶旧庙抬下来的石像,任这座府邸如何热闹,都不能从她脸上瞧出半点欢喜颜色。
由此知晓,风再暖也吹不散阴郁。
春桃仍留在王府,她扶着身边一个圆脸丫鬟,自马车换小轿,绕过穿堂,经过怪石环绕的湖泊,再一处种满各色茶花的小园,便到了慈寿堂前院。
方一落轿,门前两个伶俐丫鬟便来迎她,一左一右地扶着进了正厅。
青青迈过门槛,在厅中站定了抬眼扫过去,赵家老太太、二夫人以及其余应当比所谓“七姑娘”长一辈的人几乎都在,一个个穿得沉稳肃穆,却又并非正经朝服。
不经意间,青青的眼神与二夫人撞上,便从她眼中读出隐藏深处的抵触与厌恶。她一早猜到这位赵二夫人并不喜欢她,当年的婚事也是半推半就,比起当驸马,赵二夫人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赵如峰能有更大的造化。
但此时此刻,赵二夫人竟成了她的亲娘,不知她叫她一声,她当不当得起?
青青这么琢磨着,忽然间勾起嘴角,一个不小心将赵二夫人吓出了一背冷汗。
好在这时候老太太扶着丫鬟起了身,颤颤巍巍迈着步子向青青走来。
在座妇人再不敢磨蹭,全都跟着站起来,等老太太弯腰屈膝,要正正经经向她行大礼,这厢二夫人想劝上两句,欲言又止,便将眼睛往青青身上看,指望她看在往日情分,也看看自己个现在的落魄身份,赶紧知情识趣地将老太太扶起来。
谁知她生生就受了这一礼,直挺挺站着,眼珠子都不挪一下。
老太太俯卧在地,视线落在一双开着并蒂莲的绣鞋上,扬声道:“老妇赵钱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臣不是臣,主不是主,也难为老太太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词。
老太太一跪,屋中人不论情愿不情愿,都知得跟着跪下,这一时间到这有些公主出巡的架势。
但这回看的是谁的脸面,堂下这帮改朝换代仍然富贵不减的赵家人跪的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她痛恨自身多舛的命运,却也享受着波折带来的权力。
青青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礼。
赵家二主之臣,她全当他们欠了她。
隔了许久,老太太跪得两眼发黑,才听见上头落下个轻飘飘的声儿说:“我是小辈儿,不好叫老太太起来,还请夫人们扶一扶吧。”
二夫人沉着脸,与的大夫人一道将老太太搀回座上。
老太太喘口气,堆出一抹慈爱的笑,这间屋瞬时间便成了母慈子孝的光景,仿佛之前的叩头谢罪从未演练过。
青青百无聊赖地坐在老太太右手边,配合他们演戏,无非是问些冷不冷、缺不缺的家长里短,让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好不容易各自散了,青青被送进一处恒山苑,听闻是从前姑太太的住处,空了这么些年都没舍得许人,这厢倒是舍得给她,可见是将她当活菩萨一般供着了。
青青走后,老太太还在慈寿堂训话,“你们几个,都给我仔细着点儿,要给这位主惹了不痛快,我头一个饶不了他!”又瞥见二夫人愤愤不平,少不了单独敲打她,“你再有怨气也得忍着,忍过这三个月,等人送进宫里,不说回报咱们赵家,只求她不记着仇就阿弥陀佛了。”
二夫人却咕哝,“不是还有他姑母在宫里么……”
老太太眼一瞪,“你没听老三说,容儿那肚皮早就指望不上,这话还是圣上亲自提点。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看清了,圣上将她给了咱们赵家,那是咱们天大的福分,往后再怎么记恨,她也脱不开赵家。”
住在赵府并无特异之处,只不过她门前多出两位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一板一眼的做派,一看就是宫里指派来的,但也并非为调*教她,两人只顾着挑拣下人们的错处,或又是闲杂人等不许迈进园中,就连她六姐过来探望都让人挡了回去,理由更是可笑得很“哪有兄长的小妾来探正经姑娘的道理?我倒要去慈寿堂当这老太太的面儿问一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全是一帮得了令箭的奴才,横起来连赵家人都不放在眼里,赵如峰更是被隔得远远的,连片风都摸不着。
青青困在此处与坐牢无异,最初几日一早一晚各有一名老大夫来为她诊脉开方,吃了几帖药过后,连大夫都没了踪影。
陆晟仿佛是刻意要磨她的性子,镇日不许她见人,丫鬟一个个的也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都不与她多说。
这一日复一日的,转眼在赵家已待了月余。转眼入夏,开满芍药花的院子里四处升腾着一股潮热。
青青才沐浴过,发尾还带着湿气,松松披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细滑的布料贴着玲珑的轮廓,月光中丝丝绵绵地透着一缕清纯且无心的勾引。
丫鬟们都在内堂收拾,她挽高了长发,径自坐在一张铜镜前,不经意间瞥见镜中一座闭目的佛爷,正坐在太师椅上,两臂搭着扶手,只带着白玉扳指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黄花梨木的椅,仿佛是入了定,修成了无悲无喜的西天菩萨。
她正要回头,却从镜中望见他轻闭双眼,哑着嗓子说道:“不吵不闹,你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
青青打消了转身的念头,仍端端正正坐着,对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自挑开了六角描金边的白瓷小盒子,取了香膏来抹在颈上。
从那尊佛爷的眼里看过来,只瞧见一段纤长秀气的脖颈,似早年间他在关外措拉湖曾遇过的白天鹅,高傲、圣洁,不可一世却又脆弱易毁。
他心头一热,却又不愿陡然上前,唯恐惊走了这只自以为是的小家伙。
昏黄的烛光照出他嘴角的莞尔,他褪下手腕上的一串碧玺珠子在指间拨弄,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哑声道:“朕却过得不怎么样。”
青青沉不住气,当即问:“南方战事吃紧?”
陆晟适才睁开眼,定定看住她,“你那个窝囊废哥哥,倒是比坊间传言厉害三分。”
青青道:“他从西北封地跑回京城,又从京城绕到西南求救于南越国,半年不到再回南京,再是如何养尊处优的人,经此一番,也该练出几分坚韧。”
陆晟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却又提到,“朕的不痛快,倒不是全为这些。”
青青垂目不语,他摊开手,“过来。”
青青仿佛被施了魔咒,乖乖听他的话,起身迎上来,将一只细白纤弱的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只这么一接触,他便发力,一下将她拉到怀里,安放在膝头。
陆晟道:“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青青低头,“我不知道。”
陆晟似一位耐性极佳的猎人,他略微弯腰,将单薄的嘴唇贴近她耳廓,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近在手边的却碰不得,你说朕是不是难受得很?”
她知道他晾她三个月为的是什么,到底是皇帝,女人可以不清不白,但子嗣不行。
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既知道不能,你来又是为何?”
陆晟轻笑,手指捏住她下颌,强迫她抬起脸,令他能够毫无遮拦地观赏这张娇媚入骨毫无缺憾的脸。
“朕细想一番,觉着朕的委屈受得多了,倒不如让你也受几分,适才划算,你觉得呢?”
“我觉着皇上该走了,再不走,当心皇后娘娘到赵家来逮人。”
陆晟笑,“好大的胆子,敢拿话挤兑朕。朕方才不是说了?朕不愿委屈自己个儿。”
青青神情一凛,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又是你你我我的,赵家当真不会调*教人。”
他指腹干燥,来回抚弄着她红艳惑人的嘴唇,“总有别的法子,怎么?俄日敦没敢往你身上试?”
这话一出,青青心里陡然明白过来,她几乎羞愤欲死,推开他就要逃,无奈她那点力气在陆晟身上半点不起作用,他手臂环过她腰肢,令她动弹不得,脸上仍是正经肃穆的模样,口中却说着下流至极的话,“这院子朕留了两个原先宫里的老嬷嬷,专程伺候这事,你若不愿意,朕便只好将她们叫进来,押着你愿意了。”
“你敢!”
“问朕敢于与不敢,这倒是新鲜。”他索性放开她,懒懒道,“你仔细想好,朕不逼你。”
分明是强逼就范,却偏偏装出个大度模样,认她垂泪自怜。
他冷眼看着,却没有半点心疼,只说:“时辰不早,朕明日大朝,耽误不得。”
青青握紧了拳头,只觉四周风声鹤唳,生怕外头那几个老宫里折磨惯了女人的嬷嬷会突然闯进来,“你!你让我死了吧!”
陆晟拨弄着碧玺珠子,脸上露出些许慈爱,“乖,朕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