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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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尾巴,风里凛冬未散,阳光夏意盎然,凛冬与盛夏在这座城市相撞,这是伦敦从未有过的鲜明。」
*
h市机场t2航站楼。
“弄啷个飞机害弯垫,弄个等死捞子。”
穿纯白宽松运动衫的男生举着手机大步流星,声线里有着少年低低浅浅的磁性,一口不伦不类的方言惹人频频回头。
映在屏幕里的眉眼生动明朗,黑发随走路生风,高个子,肩宽腿长,这个年纪的男生身形越薄反而越有种向上生长的嚣张。
弹幕刷得飞快。
【听不懂】
【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吗】
【前边的已经下午了……】
【这什么鸟语听的爷脑瓜子疼】
男生懒散地回答:“讪西话。”
【说清楚,陕西还是山西】
【陕西抵死不从】
【山西人气抖冷】
【听着像陕西混重庆】
【重庆人直呼妖妖灵!!】
嘲归嘲,弹幕气氛却十分融洽,像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左上角挂着主播信息,头像一颗平平无奇的豆子,id是人人看了都要骂一句臭不要脸的“人间绝帅窦”,粉丝数:100w。
【刚上线,他咋了?】
【突然直播,目前机场,来意不明】
【小破站3月活动是方言】
【难怪。。。】
【我寻思方言也先得是个人话吧?】
【你可以接地气,但你不能接地府啊】
挂在左肩的包带滑下去,窦晟抓了一把,恢复正常声音,“真那么难听懂?正经学了十分钟呢。”
【凡学失败】
【被.牛.弹.琴】
【来机场到底干嘛的?】
窦晟叹了口气。
“我妈紧急任务,有人要来寄宿,派我接机。这祖宗今天还过生日,我订蛋糕时急够呛,谁知道飞机晚点了,白忙。”
他腿长走得飞快,正常说话时不紧不慢,有点懒洋洋的。弹幕里有很多是他的说话粉,就喜欢这种漫不经心有点痞还有点苏的调调。
【寄宿?哇塞!】
【男的女的?几岁?】
【长什么样?能冲吗?】
【2月29生日啊,四年一回】
【跟你什么关系?】
“我也很茫然,就知道跟我差不多大,嗯……算表妹吧。”
【!!!】
【我踏马直接自信!嗨!老婆!】
【百万粉福利,要她营业】
【臣附议】
【臣也附议,要jk】
【黑丝?】
【前面的举报了】
窦晟对着屏幕轻轻挑了挑唇,“一群老色批,给我闭麦。”
【这就开始护妹了】
【伏妹魔预订】
事发突然,要接的是老妈少女时期闺蜜的孩子,那人已经两年没联系过来了,这次是她丈夫突然打越洋电话来求,求的时候倒霉孩子已经上了飞机。
老妈也很懵,只翻出一张好几年前存的照片,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不过小时候眼神就很叛逆。
之所以诌表妹,是因为弹幕人均口嗨怪,要是坦白没血缘,这群人能让他号直接没了。
机场广播叮一声,开始语音播报。
窦晟打了个哈欠,“终于降落了。”
*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will be soon landing at ddlld international airport.”
语音播报响起,机舱里的人早已迫不及待抬起窗挡,浓烈的阳光倾洒而入,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感在这一刹那尽数涌起,又很快被故乡的晴朗驱散。
坐在最后靠过道的男生还伏在书包上浅眠,长腿蜷屈在狭窄的空间里,削平的肩随着呼吸轻轻伏动。在一飞机聊天的人中,他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周身勾勒出淡淡的孤独感。
飞机着陆的一瞬,他忽然醒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扽住毛衣领子往下一拉,仰过头抵着座椅靠背醒觉。
窗外的光在那张脸上打下一条光带,明暗交错,轮廓与五官皆是少年特有的柔和的分明。
片刻后他睁开眼,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琴盒,把一只黑色相机包挂在书包肩带上,全都拢到右肩,迅速从满舱活动腿脚的乘客间穿过。
航班晚点了两个小时,谢澜运气不好,用了三年多的手机在不久前突然黑屏,紧接着进入自动开机关机的循环中,折腾几小时后彻底报废,充不进电。
他没有托运行李,迅速甩掉大部队,第一个过海关,只身出现在接机通道。
来接机的人谢澜不认识,电话号没来得及背。
通道里人头攒动,他的视线飞快扫过那些陌生的脸庞,试图寻找一个写着“谢澜”或“lan xie”的牌子。
很不幸,没有。
谢景明是在他抵达希斯罗机场时才终于接受了儿子真要回国的事实,谢家在英国扎下十几年,这边早没亲人了,通讯录找了一圈最终求来接他的人是妈妈的发小赵文瑛,一切都充斥着不靠谱。
和乌泱乌泱的接机人互瞪半分钟后,谢澜自闭地重新把毛衣领子往上扯了扯,垂眸快步离开,打算找地方借个电脑抢救下手机。
好像有句中国的古诗可以描述此刻心情,怎么背来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下一句不记得了。
哦,游子归国心凉凉。
很顺。
他能感觉到中文天赋正随着踏上这块土地而飞快苏醒。
*
便利店老板娘在柜台后抻着脖子盯谢澜的手机。数据线另一头插着她的电脑,无论怎么折腾手机都不亮,电脑也无法读取设备。
“变砖了,没救。”她叹气说。
谢澜跟漆黑的屏幕又僵持了几秒,把线拔了,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自动往旁边让了让,让身后过来的人结账。
“就奶茶吧,不会挑。”
“不知道喜欢什么口味。”
“我也第一次见,不了解。”
旁边人说话带着一股敷衍,但嗓音有些清凉的质感,听起来很舒坦。谢澜下意识一回头,看到的却是一部手机,而后才是屏幕后的脸。
那个男生漫不经心地抬眸朝谢澜看过来,手腕随动作偏了偏。
谢澜迅速往旁边挪了一步。
那人识趣地把屏转过去捂在衣服上,低低说了句抱歉,拿着奶茶擦过。
谢澜蹙着眉正要把手机揣回兜,忽然被一股快准狠的拉力一扽,像有把勾子,不由分说勾着他整个人往右趔趄半步。他站稳后茫然抬头,只见那个风风火火的家伙书包上坠着他的相机包,从门口扬长而去。
谢澜:“唉——”
戛然而止。
卡壳了。
该怎么称呼来着?
朋友、先生、男孩,都不太合适。
在英国可以直接喊“mate”,“mate”的中文是什么?
我的小伙计?
很小的语言点,却能把语言系统错乱的人活活卡死。
谢澜不到三岁被带出国,在谢景明的坚持下,教养语言随之变成英语,此前培养的汉语体系几乎被摧毁,只有每年去伦敦小住的姥爷会跟他说说中文。三年前姥爷没了,这条道也断了。
非要定义一下,他的中文勉强算一年级小孩水平,可能还不如,虽然日常口语听不出问题,但用词不准常常语出惊人,听一段话容易跟丢,认字写字更是基本废了。
那人已经走到门口,对着手机飞快说,“我掏一下接机牌,先下了。”
而后他把手机锁屏揣兜,书包往前一抡,只听啪一声,被勾住的相机包就砸在了地上。
“……”
谢澜默默跟上去。
“这也能掉出来。”
男生嘟囔着捡起相机包,拉开拉链,掏出那台小巧的c牌最新款微单,娴熟地抠开折叠屏,按下开机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说那是他自己的相机,谢澜都差点信了。
谢澜在对方叭叭叭调曝光时走到他身后,欲言又止,犹豫之下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
“!!!”
好像不小心拍到了什么神经病开关。
只见那家伙猛地往旁边一蹿,手没拿稳,相机啪嚓一声又掉了。
这次没有防护,着陆清脆,不得好死。
“……”
他捡起相机,抬眸不悦道:“背后拍人,有病?”
谢澜比他更不爽,“看看相机坏了没。”
男生用袖子擦擦镜头,想重新开机却发现开机键已经塌陷进去,周围的机壳裂开,屏幕也碎了一个角。
他吸了口气,语速骤然起飞,“我说——这机子我才刚到手,创作热情正熊熊燃烧每天骗五万硬币都打不住,就这么被你背后袭击给cei了?”
刚才没看出来,原来是个说话强者。
失敬了。
但谢澜跟不上那么快的语速,只来得及听懂前几个字——“才刚到手”,还有后面断断续续一些关键词,“骗五万硬币”之类。
他琢磨了一会,刮走他的相机有可能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无意的,但听这个话术,此人大概率是小偷。
看着眉目生动,实际是个长得好看的歹人。
那人眉皱得更深,“相机都完蛋了,你倒是说句话?我着急走,来不及跟你掰扯,全新零售价三九九九,微信还是支付宝?你扫我我扫你?”
谢澜皱眉消化这串连珠炮,消化到“我着急走”,后面的就忘了。
不重要,关键信息get。
“走什么走,抓到你了,我打警察。”
“?”
一丝困惑爬上对面那双眸。
“你什么?”
谢澜懒得废话,低头看一眼报废的手机,有些烦躁地冲他伸出手。
“你有手机吧。”
“干什么?”
“打警察。”
对方沉默片刻,语速重新放慢,“要报也该我来报吧?不是,我被你带跑了,打什么警察?”
“你打也行。”谢澜脑海中浮现一个成语,“毛遂自荐,也可以。”
“……”
来往都是快速通过的行人,没人在意便利店门口僵持的两个男生。
原地沉默许久后,那人嘶了一声:“不会是脑子……”
话到一半扫到谢澜背后的琴盒,语气又转了个弯,“但还会拉琴?”
谢澜心烦地抓了一下空荡荡的背包带,“手机,快点。”
或许是在他反复强调打警察后终于知道怕了,那人表情微妙地变了好几次,最终隐隐露出些许柔和,看着他,轻叹一口气。
让人莫名背后发凉。
“确定要打警察吗?要不再考虑一下。”
“求饶没用。”谢澜铁面无情。
一个女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哎哎,这是你的吧?”
便利店老板娘小跑过来,拎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黑色相机包。
她看到谢澜后松了口气,“还好没走远,东西掉我柜台上了。”
谢澜接过相机包,怔了两秒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从冷酷无情到耳根发红只用了零点一秒。
从耳根发红到耳朵彻底充血,只用了身边那家伙恍然大悟地拖长调“噢——”一声。
那家伙把坏了的相机往手腕上一套,轻轻扬眉,“还打不打警察了?”
“……”
回国出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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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键盘的对着屏幕啧啧称奇。
初见面就硬碰硬,这么爱掰头,一定是两颗坚硬的小鸡蛋。
取个名字谐音,一个叫豆蛋,一个叫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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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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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呀~惯例日更早九点。谢澜是受,窦胜是攻,别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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