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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说。”卫侯爷从善如流地岔开话题,复而端了血燕来到简祯床前,“今日的少放了冰糖,阿祯尝尝可还适口?”
简祯心下正乐,也没了心思计较便宜丈夫喂饭这回事儿,依言尝了一口,清甜滋润,倒是不错。
她当下也没吝啬,当即要岑妈妈拿了金叶子去打赏今日下灶的厨娘,口里赞道:“昨儿我还道它甜,不想今日便改了不少,正正适口。这厨娘有这般的悟性,当赏。”
卫枢复而递上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努力控制自己激动的手,极是高兴:“阿祯喜欢,便多吃几口。”
因着那方小匣子,简祯心情本就不错,多日食欲不振之下终于胃口大开,不仅把那一盅血燕喝了个干净,还多用了半碗米饭。
卫枢心满意足地撤了碗筷,提了玉簟食盒轻快地出门。
简祯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小匣子上的铜扣,这些天整日地躺在床上修养,她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说,人也无聊透了。
回顾了一下书中男女主的高甜时刻,她那点子困意顿时无影无踪,急急忙忙叫忍冬领了大女儿过来,献宝似的捧了匣子与她看。
“宛姐儿快瞧瞧。”她殷殷地拉了小姑娘的手,“我们宛姐儿果真讨人喜欢,看看齐王送了什么东西予你。”
卫宛对嫡母这时不时的全方位宠爱早已波澜不惊,木着小脸儿去瞧,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母亲哪里来的这簪子?”她的声音难掩惊诧,只因这簪子,她前世也曾有过。
领了封后圣旨那日,贺归年亲手把这支红豆簪插.入她的鬓间,特地叮嘱要她在封后大殿祭祀宗庙,接受百官朝拜之时戴上。
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卫宛回神,听见嫡母笑答:“自是小齐王殿下送来给宛姐儿做礼物的,还道是明妃娘娘生前遗物。”
一通的交代末了,简祯意犹未尽:“小齐王乖巧听话,为人又这般热忱,果真是个好孩子。”这门亲事她同意了!
……原来如此。他那般冷冽寡言之人,原也倾心待过自己。这是,好像太晚了。
那一点点好似施舍一般的温暖,不足以她赌上一生。
卫宛垂头,推了匣子给嫡母:“齐王殿下日子过得艰难,何苦那这贵重的物件送了,母亲还是快还回去吧,我不要。”
简祯的笑卡在了脸上,她仔细对观察了一下低头摆弄裙上络子的小姑娘,见她神色不虞,体贴地闭上了嘴,也不再劝。
仔细想一想,两人确实年纪还小,若是收了红豆簪,也不像话,她只得摸了摸大女儿不太高兴的小脑袋:“宛姐儿思虑周全,那母亲便听你的,给小齐王还回去。”
简祯挥手唤来最是口舌伶俐的凉夏,一边朝匣子里装了一沓面额不等银票,一边叮嘱丫头:“托宫中的熟人,给齐王殿下送回去。就道宛姐儿念他日子不易,不必送礼物。叫他安心跟着福顺启蒙,年后便要入上书房读书,还需早做准备。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我说。”
“这下可高兴了?”她捏捏女儿的小脸,被卫宛偏头躲开。
小姑娘迈着小腿,捏着手绢儿出了得意院的门。
……
醒事堂上,岑妈妈揣了那片金叶子在袖间,大大方方地交给捧砚,对着书案后的侯爷笑着开口:“侯爷,夫人的赏银,老婆子可送到位了。”
卫枢一时之间恍若雷击。有了上次云片糕的教训,他在小厨房里,一直打着为夫人煎药的旗号,暗自钻研厨艺。
自个儿又再三叮嘱厨娘,不想还是被岑妈妈探听到,竟拿着这金叶子找上了门,给脸皮薄的卫侯爷来了个公开处刑。
卫枢清咳一声,掩饰下自己骤然掉马的无措:“岑妈妈,不必同夫人说这些。”
岑妈妈挑眉:“侯爷,奴婢冒犯了,今个儿在这多一句嘴,您单枪匹马地杀了贼人,救夫人于危难,又亲学庖厨,精心照料了夫人那么些天,为何不同夫人道明事情呢?”
“祯姐儿心肠最软,您说了,她岂会还是这般疏离?”
交椅之上端坐的卫枢,如玉耳垂悄然染上一抹红:“刺杀一事到底因我而起,怎好意思在夫人面前邀功,白白害她又想起那日的惊魂。”
“这吃食想也是瞒不住,我也没想着一直偷摸学厨,只是这手艺确实拿不出手,便想着自己得了阿祯的赞再言。”
岑妈妈笑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不就得了夫人的金叶子吗?”
“侯爷既然心有打算,老婆子也就不强求了。”平生第一遭,她笑眯眯的对着自家刻板端方的姑爷讲话。
“岑妈妈慢走。”卫枢捧着那片金叶子翻来覆去的看,顿觉自个的学艺之路开阔许多,早先被打击的自信重回心间。
捧砚对自家一腔痴恋的侯爷见怪不怪,他暗暗叹了口气,盘算起益州之事。主子特地嘱咐要探子前去先行排查,怕是打着自个儿亲去重新查案的主意。
可益州那片地界,又牵涉到旧年的藏银案,这怕是水深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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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泼墨美人图
五月间的天儿渐热, 简祯肩伤渐愈,终于得了韩大夫许可,第一次出了院子, 到偌大的园子里走动。
细眉细眼的丫头忍冬, 年纪是春夏秋冬四个里头年纪最小的,却极为周全, 今日换药时, 特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简祯的左肩。
那道箭伤最初狰狞可怖,鲜血淋漓,养了近两月, 终于再精心地照料下结了道硬痂,触上去有些凹凸不平。而今微微翘起了边缘, 露出那新生粉色嫩肉, 可见恢复得不错。
她放了心, 复而换了干净的药膏与纱布, 拉住迫不及待朝园子里走的夫人,强行给简祯多披了件外衣:“夫人,韩大夫早有交代, 您这伤凶险, 此后若不好好防着风, 疼起来可有您受的。”
简祯无奈地由她忙前忙后, 小小声地抗议:“哪里就那么金贵, 外头天都热死个人。”
“这可不是奴婢擅作主张,谁叫侯爷千叮咛万嘱咐呢。”忍冬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暗带捉狭。
“坏丫头,你怎么也学得凉夏那般牙尖嘴利。”简祯头痛的扶额,对着卫枢一日三次, 坚持不懈地来得意院十分无奈。
三月间他坚持喂饭,吃得简祯食不下咽,每日都盼着自己手臂争气,好义正言辞地拒绝卫侯爷。
好容易四月间她身残志坚,恢复得不错,终于得了韩大夫的许可,改成了自个儿捧着碗筷用饭,却被便宜丈夫日日不落的送了补品,目不转睛地盯着喝了一月。
简祯也曾弱弱地同他商量:“侯爷,这血燕咱不喝了行不?”
“可是腻了?明日叫厨娘寻摸些新鲜口味。”顺带再交给本侯点别的。
“不是不是,我如今自觉气血旺盛,实在不需要补。”这都旺盛得快流鼻血了。
“喝满四月,我便不来了。”卫枢好像颇为失落,却还是应了她。
日日喝炖品的简祯顿觉人生有了盼头!
而今四月已过,她是时候翻身做主人,自个儿找上厨娘来点一桌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味佳肴。
鲜香麻辣,肥而不腻的炙羊肉,柔嫩爽滑,软烂适口的鸡蓉圆子,还有那酥脆喷香的芝麻肉夹,在红彤彤的炭火之上烤的滋滋冒油……
想想就要激动地热泪盈眶!
简祯快乐地寻摸进小厨房,还没张口喊出厨娘的名字。她便瞧见了那个蹲在灶前的人影,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这是太久没出门,脑子有些混沌的原因吗?
她伸手扶了扶自个惊掉的下巴,与浑身麦粉,略显狼狈的卫枢面面相觑。
上次宛姐儿过生辰,便宜丈夫捧上来一盘云片糕。她当时虽惊讶,也不过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表现父爱。后果然如她所料,卫枢再不提庖厨这茬。
所以而今看到这素来高冠博带,衣袍整齐的便宜丈夫换了一身胡服,打扮利落地守在灶前老实看火,那对她巨大的冲击宛如山呼海啸,震得她差点站不稳。
卫枢下意识地丢了烧火棍站起身来,试图掩耳盗铃地拍干净自个儿身上沾的麦粉,在妻子直勾勾地注视下顿觉不妥,默默收回了手,乖巧地低着一张雪白的小脸,不说话了。
简祯探究地看着他不自觉背在身后的手,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开口:“侯爷,您这是……”
侍立在一旁指点江山的厨娘贴心地替主子解释:“侯爷道是您吃腻了血燕盅,特地来寻奴婢,想要学做些新鲜菜式。”
简祯认为她有理由觉得自己是在幻听,她认真地回头找丫头忍冬确认了一下,看见忍冬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难以置信地接受了现实。
“侯爷何苦做这些,又瞒着我?”她这些天可没少嫌弃那千篇一律的血燕盅,如今真是恨不得自打嘴巴。
“未尝想着要瞒阿祯,只是技艺不精而已。”卫枢急急解释,耳间红得似要滴血。
震惊过后的简祯,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便宜丈夫这些日子初领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她知道。
他原统领军械处,也不晓得与兵马司的那群老油条有无交情。新进走马上任,又是骤然升迁,定是一阵兵荒马乱。
卫枢于公事之上什么做派朝野闻名,素来是一丝不苟,一以贯之地谨慎周全,每日拿出陪着她用饭的时间已是不易,谁能想到他还暗自费心学厨?
“您快出来吧。”简祯上前拉了他的手,果然在卫枢指尖瞧见几个被火燎到的血泡,涨得几乎要冲破皮肉,在那秀如修竹的手掌间甚是突兀。
她不顾得卫枢的反抗,强拉了他出了小厨房,到得意院的内间坐下。
卫枢顾忌着妻子的伤口并不敢用力抽回手,只得被她拉着丢了那学看火的活计,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看妻子垂了小扇般的羽睫,拿着银针给自己挑水泡。
简祯捧着那只骨肉匀亭的手掌,屏着呼吸挑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扭身拿了韩大夫留下的平创药,均匀地洒在卫枢的指尖,抽空问他:“侯爷政务本就繁忙,庖厨之事自有仆役们去做,若是因为那一盅血燕,耽搁了军机要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曾耽搁。”他放任妻子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眼底含笑,“我年少掌权,不好大动京城守备,如今不过是依照往年的惯例办事,徐徐图之。”
“京中诸事还算妥当,我已预备前往东西南北四大重镇整顿城防,下旬便去往益州。”
“为何自益州始?”她抬着脸问,有些不解。
卫枢顿了顿,在妻子的目光灼灼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知道简祯值得托付。
“阿祯可知嘉元五年的蜀中奇案?”
“您是说,匪首戴震勾结益州十六镇大小官员,发现兴安道银山隐瞒不报,私自开挖一事?”为着整治家规,她没少钻研律法,对着这桩立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大案并不陌生。
卫枢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此事嘉元九年便被兴安道枉死住民的遗孤告了御状,戴震当即被拖出来做了替罪羊。但此案,却拖拖延延,直到六年后,方才放弃追查,一并戮杀了三万余人,勉强结案。”
“这……莫不是尚有疑点?”
“正是。”卫枢颔首,“此番一共缴获白银一百五十余万两,但真正占了大头的三百万两却不知所踪。”
简祯一惊:“父亲倾尽大理寺之力也未能查清的案子,侯爷您趟什么浑水?”
她看着卫枢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心领神会:“您是说……太子?”
“是。”卫枢毫不废话,蜀道山重水阻,不知有多少未尽的密谋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
“您能带我去吗?”
“阿祯!”此事绝非玩笑,他滞留燕京是不放心妻子肩伤,可不是为了要她跟着前去冒险。
“可我忧心侯爷,太子实非光明磊落之人。”简祯知道自个儿这话有些任性。
“你安心待在燕京,亦能有所助益。我去蜀中,是除去益州藏银案积留的苛疾,可阿祯莫要忘了,这些毒瘤归根结底来自燕京城与大明宫。”
“原先我以为夫妻之间不过是礼法相敬,而今我却一心盼着阿祯与我并肩同行,所以你且应我,莫要一身犯险。”
简祯咬唇看着一脸肃色的丈夫,有些流泪的冲动,从灶间庖厨到远方疆场,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卫枢并不是原书中被刻意淡化的透明人。
他有血有肉,顶天立地,即使无关风月,亦是值得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