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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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值当的好年纪,而他沈崇的眸底因回忆骇然云涌,历久弥新,无意抓握边缘的手握紧又松开,终是复于平静,将那所有情绪都蕴藏于眼底。
一张出尘面庞愈发冷峻决然,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没入风中,眸中之色愈发晦暗难懂。
“来人可是沈夫子?”几乎是在马车驶入集贤门的同时,车外响起一道童子稚嫩的声音。
沈崇撩帘,看向着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学童,“何事?”
童子恭敬请道,“祭酒大人请沈夫子前往一叙。”
这一任的国子监祭酒是京中原四大世家的吴家吴郢,与前任徐增庆早前就有嫌隙,而徐增庆乃是沈崇的小舅,有这层关系在,沈崇在国子监里的待遇颇是一言难尽,相安无事且好,若是牵涉其中总有滋事扩大的嫌疑。
“小兄弟,你可知道那位大人何事传唤?”沈牧机灵地抖了一块碎银给童子,道是跑腿的辛苦费。
那童子受了银子,一把塞了怀里,“这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走的时候瞧见曹夫子在那提到孙司业,那孙司业不是告老还乡,前些时候就回去了?”
那童子不明白的,沈崇却是心中有数,下了马车便往无渡阁去。果然,还未靠近便听到曹夫子那公鸭鸣的嗓子正激昂说着什么,走得近了方听清楚是个人的宏图大志以及颇显高明的溜须拍马之词。
待童子通报,那高昂的声音立时收起,沈崇入内,一眼就瞧见站在吴郢身旁的曹夫子,后者见他神情犹是愕然。
“大人。”沈崇作揖,不卑不亢。
曹夫子也同时看向吴郢,神情不甚明朗。
“好了,人到齐了,我便一道说了。”吴郢命人奉上茶,这会儿功夫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些,请了二人入座。
曹夫子闻言心里咯噔,原来极有把握的事情此刻突然不确定起来,一面坐在了吴郢右手边,扫过甚是年轻的沈崇心生不甘。
“想必二位都清楚司业一职如今空缺,该是要找人填补,考核诸位功绩,属二位出类拔萃,且难分伯仲。”吴郢含笑睨向沈崇,“冬暮堂有此成绩实在出乎老夫预料,沈夫子你功不可没。”
曹夫子一怔,联想到日前放榜时冬暮堂的分值竟是超过了春梧堂,一众卷子泄露学子作弊一说,他还正要跟祭酒大人提一提却不想是与沈崇有关。
“大人过奖,学子既是国之栋梁,为师者教学是尽本职。朽木尚可雕琢,何况是璞玉。”沈崇之言算是高赞了,不过当中确实不乏,好比摇光公主之流。
吴郢颔首,“其实早前我便在为这桩苦恼,无法决断,还是得人点拨寻了一妙法。”
沈崇缄默,心中微有迟疑。
“什么妙法?”曹征语气微冲,他早前就听说故这两年来自问兢兢业业,而吴郢改了口径的说法更是让他不服气,总好像那位置原先是他的,却被沈崇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抢夺。
吴郢似乎是满意所见,唇角隐匿一丝奸猾笑意,“既是难以抉择,不妨让太后娘娘决断,眼下华诞在即,各处筹备。四皇子提议的蹴鞠比试得了皇上应允,不过单单几位皇子率队角逐略显枯燥,便应邀派出两队一同参赛。”
沈崇的眉头皱得愈紧。
“比试重在参与,意在强身健体,最后哪队入了太后的眼,司业一职便归谁。”吴郢扫过两人反应继续道,“考虑曹夫子年事已高,便只需做率队助威之责,而沈夫子得四皇子举荐,圣上钦点上阵,可要好好准备了。”
文人大多四体不勤,岂不为难。曹夫子似乎是想通这一点,一扫之前的焦躁不忿,连连道好。
搬出圣上施压,沈崇也只得应下,不多时告辞离开。
待走出一段,曹征便拦了沈崇去路,笑道,“届时我等也会为沈夫子呐喊助威的。”说罢便先一步走了,背影都可见的得意洋洋。
“公子,一定是他故意攒说的,您又不会蹴鞠还选在太后华诞,万一”万一在场上闹了笑话,可不够人笑话一年的。沈牧一脸的忧心忡忡。
沈崇唇角抿成一线,望着隔了远处的如黛青山神情倏尔悠远。他倒是未料报复来得这般快
“公子?”
“嗯。”沈崇虚应了一声,只道了一声船到桥头自然直,便回了后舍。
笤扫的仆役远远见着二人行过来,忙是搁置下扫帚,去到偏房取了一食盒来递上。
“可算等着夫子了,这是长乐郡主捎来的,抱着食盒在屋外头等了半日,最后来人带走才托小的转交。”
沈牧接过,取开了食盒盖子,里头是一碟形状不一、颜色土黄的方糕?
“公子”
沈崇却在他揭开盖子之时就陷入了怔忪,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前,犹浮现少女抱着食盒冻得鼻头通红的模样,不住频频顾盼他来时方向。
阿妧。
那不仅是我妹妹,也是全家人宠着的宝贝,除非你能予她全部的好,否则就一丁点都别露。阿妧是个实心眼的,错过你也就错过了,我怕的是她抱着渺茫希望一生不得圆满。
第20章 教训
姜淮是被金吾卫带回家的,姜少飏回府没见着人便猜到她去了哪,直等到用晚饭的点都未归才差人去。
姜淮裹着狐裘披风,鼻头仍是被冻得红通通的,苏妈妈端上一碗花生黄豆炖的猪蹄汤,食材经过大火煲开小火慢炖丰富入味,汤鲜肉嫩,浓郁热乎,一下就从胃暖和遍了身子,驱散了外头积下的寒意。
“苏妈妈煲的猪脚汤真好吃。”姜淮灌下一碗热汤,便伸手抓了一蹄子啃。
“五娘还是让奴婢给您拾缀出肉来”玉竹瞧着她扒拉忙是哭笑不得地制止。
姜淮躲过,“这么啃才好吃,而且这儿又没外人,用不着那么麻烦。唔,我保证外头绝对不这么干。”
“苏妈妈您瞧五娘”玉竹颇是没辙子向苏妈妈求助。
“就随了五娘罢,说得也没错。”苏妈妈笑眯眯道,这屋子里除却她和玉竹,还有两个惯常侍候的丫鬟。此时俱是展开笑颜,既是喜欢小主子的随性活泼,又因被主子肯定而欣喜的。
姜淮啃了一个不过瘾,又舀了一个,蹄髈后面的肉丰满软腻,配上米饭,而后一段的骨头大,脱骨掉肉,再吮一口鲜美汤汁,直叫人满足地眯起了眼。
“五娘既是喜欢,便常做了吃,可有好处。”苏妈妈看她吃得欢实,一面扫过了姜淮还只是微小弧度的地儿。
姜淮手里提溜着骨头,顺着往下看,“啥好处”
玉竹却是掩着嘴扑哧笑了,“五娘不是一直羡慕摇光郡主那儿的,这汤水滋补,就是补那儿的。”
姜淮怔愣,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朵尖儿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手里却又摸攥来一蹄子。
嗯,像阿仪那样补大点手感好,软绵绵的
“五娘,五娘快救救命,四娘、四娘闹着要寻短见,您可得救命呐!”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额头还鼓着一个磕起的大包,显了狼狈相。
姜淮惊得手里的蹄子都飞了出去掉在了盘子上,发出的重响,“四娘寻短见?”连尾音都惊得有些变了调,那人不好好待在屋子里反省竟还能折腾?
“原本是关在屋子里反省些日子的,不过二夫人觉着女儿家大了,心向外,就跟大夫人合计着给四娘寻个好人家”苏妈妈拧了眉头,估摸就这事闹的。
四娘跟顾家那伪君子私下往来,险些害了五娘都不吭声,最后要不是五娘觉察不对揪出来恐还打算瞒着,眼睁睁看五娘上公堂,心思可毒着,跟那赵家的是一路子,这不赵玉珺前些时候就给定亲定出了江南,二夫人恐就是从这得了灵感,免得那心比天高的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早早发嫁了。
姜淮看着那丫鬟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想着事情轻重缓急,便拢了披风打算走一趟。
“那事儿奴婢倒是在老夫人那儿听了一耳朵,四娘过了年就及笄了,原先透露过意向的,后头不知怎么就听说了与顾家那位的往来都打了退堂鼓,同那赵家姑娘一样,要在京城里寻一门好亲不容易。”玉竹陪在姜淮身边小声道,“原本两位夫人是商量着,没想让老夫人直接给拍板定下了。”
姜淮清楚了事情脉络,再一想姜娆那性子保不准还真能做出不要命的事,于是脚下加快,还没到姜娆的屋子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响儿,以及丫鬟仆从劝阻的声音。
她赶到的时候正好声势收小,姜娆悲愤的哭声传了出来,从小声压抑的啜泣到最后的放开声儿不到短短一瞬,余下妇人同样染着哭腔唤着我的儿。
“姨娘,我不要去劳什子冀州,你帮我同父亲说说,不,去求求二夫人,求求她别那么狠心。”
“这哪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这厢既是林姨娘在,母女俩倒更能说得上话,姜淮便停在门口不远没继续往里去,正打算回去时却又听见里面提了自个的名字。
“都是姜淮那个害人精,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大家却偏要因为她来指责我,就因为她是平阳王正视的宝贝女儿就可以这般横行霸道了。姨娘,这不公平”姜娆抽泣着,声音愤懑,一声一声道是不公平。
站在外头引路来的婢女如何都没想到自家主子会突然这么说,还是当着唯一能救她的正主面儿,当即要出声却被得了姜淮示意的玉竹一把捂住了嘴,脸上露出不快,也是想听听这位四娘还能说出什么歪理来。
“四娘要怨就怨我,莫要拿自个的身子出气,是姨娘没用,快别咬自个了要咬咬我也成。”
“我咬你作甚,姨娘,姨娘你现在就去二夫人那,不,老夫人那。”姜娆满含企盼,犹是寄予希望。
“这事就是老夫人定下的,老夫人定的主意除了五娘就没旁的人能改了。”
姜娆凄凄切切的哭声伴杂笑音,“五娘,五娘她是恨不得我死,我先前那么与她作对,她如何还会帮我,恐怕巴不得我越惨越好。”
“”姜淮寻思着姜娆那点子心眼儿,板着小脸看向来求助的丫鬟,莫不是姜娆是忘了这茬。
须臾,姜娆的声音染上绝望与怨怼又幽幽响起,“她不是想嫁给沈家那天煞孤星么,我就祝她心想事成,沈崇那未婚妻是如何被害死的,她姜淮就是下一个。拖垮沈家算什么,把这平阳王府都拖垮了才好!”
“你、你是疯了说这胡话!”林姨娘气急的声音与踹门声同时响起。
被推撞开门跌进来的丫鬟险些压在了姜娆身上,一收住势便跪下瑟瑟发抖。姜娆缓过震惊,再看向那丫鬟可谓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明明是一早派出去的人,偏是个蠢的没有回信儿,叫一打岔竟
“五、五娘”林姨娘也没想到姜淮会来,僵直着身子探看反应明显是都听见了的,连忙磕头请饶,“五娘别误会,四娘是急糊涂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这”
姜淮的眼神冷冷扫过,林姨娘威慑于那道目光竟是说不下去,姜娆原就跌坐在地此刻瘫软身子,紧抿唇角,何曾愿意这般示弱于人,那骨子里的自傲便叫说出口的话愈发尖锐刻薄。
“姜淮你别得意,迟早一日,你失了庇佑也不过如我一般,你便能体会我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我等着那一日!”
啪——
耳光声清脆响起。
姜淮下手极快,又狠又准,姜娆被扇过了半面脸去,再回转过来,立时显出了红红的印子。
“府里养你育你四季衣裳,日常吃食,还有每月的月俸哪点亏欠过你,反倒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
“凡事不问缘由便追究旁人之责,也不想想若非你自己不洁身自好,跟那赵玉珺厮混怎么败光的名声都自知,蠢不自知!”
姜娆愤怒睁圆眸子,亦是想起被下药那遭。
“如今京城世家里哪个敢要你,你说那冀州,离京城不过百里远,又有爹的亲营卫在。二婶婶为你甄选煞费苦心还要得你怨怼,你觉着委屈你自个儿,我们还怕委屈了对方让人觉得教不好姑娘塞别人家里头祸害呢!”
“你——”姜娆被说的脸上无光,又羞又愤。
“同是一宗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用你那不中用的脑子好好想想!”
姜淮扫过瘫坐在一地狼藉之上的姜娆,神情愈发肃寒,“我不管旁的,若再有一言不敬,我绝不轻饶。”
也是这时,姜娆才发现姜淮身上那凛然气势与平阳王身上如出一辙,而此时眼底泄露的杀意更是切切实实令她感到恐惧,呜咽垂首。
大半夜经了这么一遭,姜淮携着不平怒火回的苑子,不知怎的就有些睡不着,等到睡过去后又入梦走马观花地转不停,偏生醒来又不记得自己梦了些什么,只余下那心悸的感觉犹在。
而后去国子监,又得知沈崇休沐,心情愈是低落。这般持续到第二天,正好是沈崇来讲学的日子,正等着人来问问她做的点心如何,结果只看到沈牧匆匆来告假。
“郡主,我家公子身子不适今儿没来,估摸还得歇上两天。”沈牧被姜淮堵着,神情闪闪烁烁。
“哪儿不舒服,着大夫看了没有?”
“看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吃坏东西。”他话一顿,看着姜淮变化的神情,记起公子吩咐连忙摆手,“这跟郡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淮兀的耷拉下脑袋神情负疚,那就是吃了她东西坏的肚子没跑了。
咳咳,这里面还有姜四哥的‘功劳’
第21章 挖坑
沈崇是回府治的,适逢沈徐氏的忌日便滞留了两日。姜淮原打算去探望,然还未付诸行动沈崇就回来授课了,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