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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姨娘谁都靠不上,也知道这个家苏氏做主,便是日后给两个女儿议亲,只要别得罪苏氏,她能为了体面给姜晗姜兰好好相看一番。
周启望着姜宝忆,帮她收起来礼物后,低声道:“往后你便不要叫我大哥哥了。”
姜宝忆张开小嘴,疑惑:“那我叫你什么?”
“令甫。”
“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觉得好别扭。”姜宝忆摇头,深以为不如大哥哥来的简单。
周启低下身去,只差双手握住她的手,细细解释:“我是不是你亲哥哥?”
“不是,但是胜似。”
“不是便不是,咱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周启沉了语气,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小姑娘的脸上满是不解,鼓着腮颊似乎还有话说,周启本想揉揉她脑袋,可看着梳理端庄的发髻,簪着重瓣海棠的玉簪,便将大掌收回,温声说道:“叫令甫。”
姜宝忆瞪着眼睛,望见他明净而又深沉的眸子,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几乎贴在她额头,她想往后躲开,周启双臂前撑,将人困在方椅之中。
垂下的眼皮带着一丝威严,似乎定要逼她叫出这两个字来。
“对了,我有礼物回赠给你。”姜宝忆脸红,被他这般正经对视,只看一小会儿便觉得呼吸急促,无法喘息,她从荷包里摸出瓷瓶,尽量不看他的眼睛,然后把他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瓷瓶放在他掌中,合拢。
“辟毒丸,我让叶伯伯帮忙调制的。”
周启翻来覆去看了遍,手往上一抬:“为何送我这个?”
想着梦里的情形,姜宝忆寻思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便直接坦白:“我做了个梦,梦里你的茶水被人动了手脚,你喝过后痛苦倒地,双目失明,大哥...
我看梦里衣裳的穿着,应该就是酷夏之时,你要小心。”
“又是梦?”周启眉心蹙拢,尽管不是那么相信,还是把药收起来,“谢谢宝忆。”
姜宝忆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脸通红,唇瓣下的牙齿糯白可爱。
周启喉咙动了下,还未有动作,听见月门处小厮急匆匆来报。
“大人,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
姜越拂了拂常服,苏氏惊讶的跟上前去,热闹异常的席面瞬间静默下来。
宫里的黄门太监捧着圣旨进来,环顾四下尖细的嗓音响起:“吆,府里在办席面,好生热闹。”
姜越不明今日是何旨意,不卑不亢回:“是我外甥女的及笄礼,公公不嫌弃,可留下一同宴饮。”
太监摆手笑:“咱们可不能不长眼色讨人嫌...”正说着,一扭头瞥见周夫人和周启,脸上立时换了副恭敬的神情,作揖问候:“夫人安好,周大人安好。”
两张皮转换自如。
太监清了清嗓音,开始念圣旨。
“兹闻姜大人之外甥女姜宝忆温良贤淑,贞顺自然,今及笄之后,可许良人,朕与太后仔细斟酌,闻江南首富之孙吴旻人品贵重,宜室宜家,与姜宝忆乃天造地设,璧人一双,朕于今日为此二人赐婚,望两人日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姜大人,叫你外甥女接旨吧。”
太监笑着,老道的眼睛别有深意的扫了眼。
周启听闻,兀的朝他冷睨过去,陛下不会下此旨意,那便只有刘太后了,既是刘太后,就跟刘相脱不了干系。
他缓步走上前,望着太监手里的圣旨,冷声问道:“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
太监忙躬身低头:“周大人好眼力。”
“陛下宣旨,缘何劳动您大驾前来。”
太监讪笑:“晌午陛下在太后宫里用膳,陛下下旨后,奴才就顺道来姜府走一遭,一个奴才,哪里称得上劳动,这不都是命吗?”
转头,冲着姜越道:“姜大人,敢问哪位是您外甥女?”
众人相继看向宝忆,宝忆慢慢走出,咬着唇似乎在琢磨什么,周启挡在她面前,回身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进宫去找陛下,他...”
姜宝忆抬起头,弯弯的眉眼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然后她绕过周启,来到太监面前,福身后起来说道。
“公公,恕民女不能接旨。”
此话一出,连同周启在内的众人纷纷倒吸了口气,颇为担忧的看向姜宝忆。
太监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姑娘敢拒旨,当即冷了脸,斜眼觑着她问:“抗旨可是死罪,若说不出理由,别说是你的脑袋,整个姜家都要跟着你受连累。”
苏氏紧紧攥着帕子,姜瑶扶着她,想上前,反而被苏氏拉住,摇头:“别去掺和。”
太监寒凉的目光注视着姜宝忆,拔高了音调又问一遍:“嗯?!”
姜宝忆蓄了口气,用众人皆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因为民女已经有婚约了。”
周启掩下焦虑,垂在身侧的手却随着这句话而狠狠捏成拳头。
他在心里思忖,定是宝忆想的两全之策。可若是编排出来的,那同她有婚约的人又能是谁?
他很着急,转瞬间在脑海中想出无数个念头为她解围。
太监呵了声,把拂尘往臂上一甩,太后可说了,这小姑娘压根没许人。
“欺君可是大罪,你说你有婚约,那同你订婚的男子,是谁?”
微风拂起,吹着柳条缓缓摇曳。
就像一层细密的蚂蚁爬上心头啃噬,令人煎熬难耐,却又无法克制的疼痒。
姜越,周启,周夫人以及苏氏姜瑶皆暗暗捏了把汗。
周启深知,刘相此举是为何意,为了郑文曜失踪的财物,更为了笼络江南吴家,实在老奸巨猾,卑鄙至极。
空气里每安静一秒,都像是在他心口凌迟一刀。
他一闭眼,咬牙上前,“是....”
“是我,同她有婚约的人是我。”清爽的声音自游廊处传来,只见一个身穿雪青色襕衫,头戴纶巾的男子阔步走来,他很干净,从头到脚都有种出尘脱俗的感觉。面容明朗,唇角沁着淡淡的笑,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卷纸。
待走的再近些,便有人认了出来。
是他!
-完-
第29章
◎你愿意嫁?◎
男子先是走到宝忆面前, 明朗的笑容如同暖阳般照下,姜宝忆冲他嫣然一笑,福了福身唤道:“远洲哥哥。”
来人正是叶太医养子, 叶远洲。
姜家人对叶远洲有印象,在他幼时便常常随叶太医进姜家为姜雪和姜宝忆看诊,那时的他年纪不大, 态度恭谦, 虽早就知道他是叶太医在半道山路捡的, 可这孩子骨子里有种清俊儒雅的气息, 好像天生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行动举止间颇得叶太医真传,温和从容, 向来都是副随和的笑脸。
纤长的睫毛落下,周身散着荧光似的, 叶远洲就用这般轻柔温软的目光注视着姜宝忆,两人小时见过几回, 因为年纪差不多,故而总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姜宝忆母亲病故,他与叶太医同来吊唁,看见那个小姑娘穿着麻衣跪坐在蒲团上, 小小的身子就像被遗弃了一样, 他过去,小姑娘抬起红红的眼睛,带着哭音儿喊他:“远洲哥哥。”
那一瞬间, 叶远洲便生出想护她一生一世的念头。
故而当义父拿出这纸婚书, 告诉他日后要娶姜宝忆时, 他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就好像一直存在他心里,本就该水到渠成的事情,在他潜在的想法中,宝忆便是他的妻,他只消默默等她长大。
叶远洲与宝忆对视的时候,周启就站在一旁,以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冷厉姿态,睨着那个男子,突然闯进来的,自称与宝忆有婚约的男子。
起先是怀疑与揣测,后来只剩怒气与嫉妒。
因为他看出小姑娘对叶远洲有种近乎过于亲密的依赖,那种信任的程度,远在与对他之上。
而这种情感的建立,定然是共同经历了什么。
在他还未出现的时候,在他还不认识宝忆的时候,他们两人到底是如何相处,又是如何做到亲密无间?
周启觉得血液腾腾的乱窜,沿着四肢不断冲进心脏,又从心脏骤然喷涌到颅顶,激的他只能用合眼默念静心咒来平稳情绪。
太监打量了少顷,认出来,问:“叶太医?”
叶远洲拱手作揖,温声道:“冯公公。”
叶远洲常随叶太医进宫给妃嫔问安,太后信任叶太医的医术,近几年叶远洲承继衣钵,在叶太医原有基础上,研制出许多适合宫中女子的良药,故而颇受太后喜欢。
这太监清楚,只是他可从没听过,叶远洲跟姜宝忆有什么亲事。
虽怀疑,态度很是客气:“叶太医,您是有颗悬壶济世的仁心,可婚约不是儿戏,不能因为你想帮表姑娘一把,就称自己与她有婚约。
您这么说,是要拿出凭证来的。”
周启倏地将目光投到叶远洲带来的那卷纸上,出于大理寺官员的直觉,他知道那卷纸必定藏着最深的隐秘。
他深吸一口气,余光微转。
旁边的小姑娘,一双细白的小手交握着垂在身前,杏眼微敛瞧着温顺乖巧的样子,时而抬头看一眼叶远洲,眸光里竟是亮闪闪的光。
叶远洲慢慢把卷纸打开,看了眼宝忆,与冯太监说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与宝忆是打小就有的婚约,只是那会儿年纪小,姨母和师父不愿对外人说,便将我二人婚事写了下来,内附我二人合过的生辰八字,以及姨母临终前期盼我二人早日成婚的心愿。
远洲不才,在此与姜伯父请罪,望伯父原谅远洲的欺瞒。”
冯太监暗道不好,嘶了声又问:“可去过官府?”
叶远洲温声答他:“义父先前已经拿着这份婚书去过官府备案。”
有理有据,今日的差事,怕是办不成了。
冯太监眯起眼睛,打量着叶远洲不卑不吭的模样,又佯装淡定的扫过周遭宾客,待看见凛眉冷目的周启时,不由打了个哆嗦,忙拱手拜了拜,狼狈告辞。
姜瑶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拉住姜宝忆的手往叶远洲处使了个眼色,笑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
刻意拉长的音调,让周启听了很是心烦。
原来这个人,宝忆早就与姜瑶说过。
是怎么说的?
羞涩娇怯还是满怀期待?
周启无法思考,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宝忆跟叶远洲眉来眼去,他提起一口气,径直走到宝忆面前,低声说道:“你随我过来下。”
说罢,先行离开。
姜宝忆看了眼四周,好像没人听到,大姐姐还沉浸在发现她秘密的快乐之中,兴高采烈与舅母分享点评,舅舅与几位男宾互相道贺,叶远洲则正在与外祖母交谈。
她挪了下脚步,没人发现,便赶忙蹑手蹑脚跟着周启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