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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一闪而过,郁思等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一枚信号弹。
信号弹在江湖中有很多种,所代表的含义也各有不同,可以用来传递各种消息。前夜,方灵轻为救常三步,带人攻入庐州的郁家私牢,便有私牢守卫放了一枚信号弹求救,然而那时郁家高手尽在城郊大北山,待他们赶往城中大牢,方灵轻早已带着常三步走远。
这时却不同。
这时不但许多郁家高手都在庄内,亦有一位危门的少年高手可做外援。
危兰与郁思等人迅速赶往了信号弹的来源方向:
——东院。
远远的,除了东院之中参天茂盛的青松翠柏,与松柏绿叶之中隐约露出的飞檐翘角,他们第一眼看见的在院中房屋青瓦之上的一个轻盈的如风似云的身影。
尽管此人蒙着面,可从她窈窕的腰身,绰约的风姿,也能看出,她大概是一名女子。
尽管此人一身黑衣劲装,可她每一次身法转动,给人的感觉,都像是云端中的仙子。
众人方才明明看到是一枚表示有“外贼入侵”的信号弹,但此刻此刻,见此情景,差一点以为是天上仙子下凡来给他们跳一场舞的,那么缥缈、那么美妙的一场舞蹈。
直到瞬息之后,众人望见围在她身边的数名郁家青年子弟齐齐出掌出拳,抑或出刀出剑,尽皆向那她攻去,而她倏地翻出双掌,掌影千变万化,如梦如幻。
不过刹那,那数名郁家子弟均被打得后退数步。
众人这才发觉这不是仙,更像是妖。
要知东院住的本来就是郁家的年轻人们,而如郁渊等长辈高手的居所离此甚远,他们的轻功再好,估摸着也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赶到此地。屋顶之下的众人对视一眼,决定同时围上此人,肯定至少将她留下一阵子,只要等到郁家高手们的到来,那就万事无忧。
然而当此之时,危兰毫不犹豫,拔剑出鞘,人也如箭飞了过去!
这是锋锐与奇诡的对决。
但她们两个人的武功有一点相同。
——快。
当雷霆闪电与云雪雨雾交战在一起,除非是绝顶高手的眼力,不然完全看不清她们之间一招一式的变化。
也因此,旁人根本没有插手她们之间战斗的机会。
几个弹指的时间,众人正眼花缭乱之际,忽见危兰轻飘飘落于地面,几片翠绿落叶也飘到她的足边,而那名蒙面的黑衣女子则跃出围墙,踏风远去,竟然不见了踪迹。
危兰垂下眼眸,道:“我放走了她。”
这句话不假,然而众人听罢,只会认为是她的武功不如那名黑衣人,才让其逃脱。尽管他们的心里有些不悦,但绝不能出声指责来给他们的客人——何况一见危兰神情里似乎带着歉意的模样,也没人忍心指责她。
危兰即刻又道:“我去追。”
话落,足尖点地,同样飞出墙外。
既然那黑衣人的武功如此之强,适才危兰便赢不了,此时又怎能让她独自涉险?是以在场诸人也纷纷施展轻功,欲要追去。郁思忽地拉住一个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对方道:“我们刚才看见有人进了你的屋子,像是在你的屋中翻找什么,我们就和那人打起来了。谁知这人的武功——”
郁思讶道:“我的屋子?”
见对方朝着他点了点头,他脸色陡然一变,迅速转身。
也在此际,郁渊等人终于赶来东院,见院中乱糟糟的一片,询问之下方知刚才的变故,自然也都一掠出墙,只见地面留下几个暗号——是侠道盟内部特殊的交流暗号,标明了那黑衣贼人逃走的方向,应是危兰所留。
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危兰留下的信息。
于是乎,东院从静到闹,未几,遂再到静,唯有几株松柏与梧桐始终巍然不动,郁渊伫立在树边,沉思了须臾。
他没跟其余人一同去追,反在心中沉思:
——据众人所言,刚刚那黑衣贼人在郁思的房间里翻找半晌,难道是要偷什么东西不成?
——郁思的房间里又有什么值得她冒险来盗的?
这是一间相当有江湖气的屋子,空间宽阔,但除却墙上挂着的数柄宝剑宝刀,再无别的雅致布置。郁思径直走到青纱帐下的床边,在床板上拍了几拍,旋即一方木板被他轻易拿起,一个暗格霍然出现。
暗格里所放的十来本书,他立刻全部拿在手中,翻了一翻,这才登时长舒一口气,只听一个声音柔和响起:“这是折剑录吗?”
他心脏猛然一跳,大惊之下转头看去。
却原来是他房中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窗外一名绝色少女正静静站着,身后映着湛蓝色的万里天穹,与几朵无暇白云,宛若一幅画图。
郁思握紧了他手中的书册,勉强笑了笑道:“危师姐?你说什么?你不是去追人了吗?”
危兰道:“我没有去追人。”
郁思闻言沉默有顷刻,知晓装傻也是无用,遂笑道:“刚才是你们联手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让我——”他依然紧握着手里的册子,晃了一晃,“主动把它们拿出来?”
危兰点点头,又问:“郁无言是你杀的吗?”
之所以愿意承认这些册子是折剑录,只因证据确凿,否认是无济于事;然而要说是自己杀了郁无言,郁思不信危兰现在拿得出证据——不然她早就直接当众将她所知的一切言明,何必用计欺骗自己?正待郁思沉思如何反驳,又听一个沉沉的声音同样十分突兀地响起:
“郁思的武功如何能够杀得了无言?危姑娘虽是奉烈文堂之命前来查案,我们也感激危姑娘的辛苦,但说话的时候,请还是要讲究真凭实据。”
随着此声音出现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乌衣中年人。他有一双仿佛深渊般的眼睛,正与危兰犹如明月般的眸子对上。
到底是明月终将照亮深渊?
还是深渊终将吞噬明月?
郁思一愣道:“爹……”
危兰对郁渊的到来毫不意外,先抱拳行一礼,方从容答道:“平时,他杀不了。但在那晚,一来,郁无言早已身受重伤;二来,郁无言对他不会有防备——所以凭他的武功,他应该是有机会杀的。”
郁渊皱皱眉头,注视了危兰好一会儿,见危兰坦然无畏地与他对视,他则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郁思的身上,道:“受伤?”
危兰颌首道:“如果郁师叔愿意听,我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你。”
如果郁渊不愿意听……
危兰在用心感受一种声音。
是她腰间所系木剑鞘里长剑的轻鸣。
那是她的剑,也只有她才感受得到这种轻鸣。
其实,她很不愿意与郁渊一战,倒不是害怕恐惧对方的武功,只是不想侠道盟内部相残——纵然她如今已对侠道盟的认识有了很大的改变,她也仍觉,自相残杀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会躲避战斗。
岂料郁渊思考俄顷,道:“既然如此,我们出去,到郁家刑房去说,如何?”
这竟像是要大义灭亲的意思?
危兰不曾料到这个发展,也凝视了郁渊片刻,随即道:“好。”
郁渊带着他们来到另一处僻静院落的另一间屋子。
实在不像刑房。
却绝不是什么普通房间,桌椅箱柜一概没有,显得十分开阔。
当危兰步入其中,只听得“砰砰砰”数声响,门与窗皆紧闭。她视若无睹,声色不动,走到墙边,伸手触摸了一下墙壁,沉吟道:“这里隔音很不错,但应该不是刑房,对吗?”
郁渊道:“你不要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只要知道,你想说什么,在这里都可以随便说。”
危兰想了一想,随而果然将她这两天所查到的来龙去脉都给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
只是没有说明郁无言夺走所有折剑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完,这里便陷入了沉默。
郁渊适才一直观察着郁思的神色,几乎是每听危兰说完一句话,他的目光就要逼近郁思一分,良久良久,他方问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郁思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往常郁思非常爱笑,但在这一会儿,他的眉梢唇角都无法再弯起,双眼的频繁眨动透露出他的紧张,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诡异安静,只听“啪”的一声,在沉寂的空气中蓦地响起,那么突然,出人意料!
郁渊一巴掌打在了郁思的脸上!
江湖高手的一巴掌,带上内力——纵然其实连他三成内力都不到,也足够将郁思的半边脸都打得红肿,唇角渗出鲜血来。
“为什么?”郁渊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侄子,他的儿子如今竟杀了他的侄子,他怎么能不痛心万分?“你不是一直和无言关系极好吗?”
郁思像是被打得傻了,依然半晌不言语,但在第二次的缄默里,他脸上的紧张神色反而渐渐消失不见,倏然地冷笑一声,道:“是他要和我交朋友,可不代表我和他关系好。”
郁渊不明白他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郁思舔了舔唇角的血,慢条斯理地道:“很久以前,我曾经问他,他为什么瞧不起别的兄弟姐妹,却偏偏这般看得上我?你们猜他怎么说?”
郁渊忍不住叹气,并不询问。
危兰倒是很好奇地问:“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