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蜜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被泡在冰冷的水里顺流而下,长发在激流里,如同漂动的黑丝带。我的身体像从上游顺水而下的那些病树的躯干,挺直而无知,被命运推到哪里算哪里。

我被一颗生在水里的树绊住,接着一阵一阵地流水把我往岸上推,从这棵树推到那棵树,我半搁浅在岸边,仍然泡在水里。

一道白光如同闪电般地飞驰而过,停在树林边缘的开阔地带,打算涉水过河。它停在那里,竖耳静听,又回头四顾,似乎发现了,又飞奔到我的身边。

它看清了我,低鸣一声,跳跃入水,拖着我上岸,一步一步地衔着我的衣领拖到阳光下。它围着我打转,舔着我的脸,试图将我唤醒。

白天,它让阳光温暖我;夜晚,它睡在我身边,用体温温暖我。

忽而醒转,在山野里跟它嬉戏,它衔来那蓝紫色美丽的花,与我分食。

花的味道,苦涩里带着清甜的回味。

在万花丛中,我与它奔跑追逐。

我给它起名“阿雪”。它有一身雪白的皮毛,让那些贪婪的人垂涎不已。

“阿草,阿草——”阿牛哥在远处焦急地呼唤着我。他奉父母之命照顾我,责任重大,如果我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他必受责罚。

阿雪听见生人的声音,如惊弓之鸟,呼的一声没入草丛,无影无踪。

我跺脚:“阿雪,阿牛哥是好人,不会害你!”

“阿草,阿草——”阿牛哥终于看见我,带着惊喜飞奔而来。

“阿牛哥——”我也飞奔过去。

“阿草,阿草!”有人轻轻呼唤。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母亲、阿丑和阿牛哥焦急地围着我,六只眼睛齐齐地盯着我看,仿佛要把我融化。

“娘,”我微弱地说,“是我自己要爬树,不关阿牛哥和阿丑的事。”

母亲高兴地点头:“知道,知道,乖,醒来就好,娘给你端药去。”

浓黑的药汁就在眼前,苦味我倒是习惯的,并不觉得什么。

我抬眼问:“娘,那次在山上采回来的蓝紫花,你有没有加进去煮?”

母亲一时想不起来:“什么蓝紫花?”

“就是白狐吃的那种花。”

母亲愣住了:“那花我收了一些,还没试过——”

我坚定地说:“不用试,你放进去再加水煎半个时辰。”

母亲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再次坚定地说:“娘,半个时辰,我跟阿牛哥和阿丑说说话,你去煎药。”

母亲被我自信的神态所震慑,端着碗转身出去。我看她自储药的屋里抱回一只坛子,将里面的干花及枝叶取出来,先放在嘴里嚼了一会咽下去,似乎觉得没什么大碍,才放进药罐里加了水载煎。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一会儿,空气里飘着奇异的药香。母亲再一次端着药进来,阿丑让出床头的位置,母亲扶起我,喂我把药喝下。

自然忘不了赏我半碗糖水作为奖励。

阿丑拍着手说:“看来阿草好得会很快,我哥白挨了我爹几铲子打。”

据她追述,在母亲给我上药的时候,张大伯抄起院子里的铁铲,对着阿牛哥一顿好打。我们只得三个人,我摔成那样,阿丑是个年幼女孩,全部的责任自然应该有阿牛哥来承担。

阿牛哥并未辩解,也未躲避,站在院子里任凭张大伯敲打。母亲匆匆给我的头部流血的地方上了止血药重新包扎,冲出来夺过张大伯的铁铲,说:“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的,怎么能为这个打阿牛?”

阿丑素日喜欢跟阿牛哥拌嘴,可是真到阿牛哥被大人责打的时候,却会凑上前求情。她拉着张大伯的衣襟撒撒娇,张大伯看母亲并不责怪,气也就消了。

我喝完糖水,似乎有了力气,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才发现阿牛哥的脸颊、脖子上有一道道的划痕和血迹。

我惊讶地问:“阿牛哥,你的脸怎么了?”

阿牛哥摸摸脸说:“没什么,不妨事。”也许说话牵动了肌肉,他咧咧嘴,抹了抹那几道血痕,似乎在忍痛。

袖管张开,胳膊上也是一道一道。再往下看,裤子裂开一条口子,膝盖上也是一道一道。

我惊呼:“娘,娘,你看阿牛哥!”

母亲急忙过来仔细端详,皱着眉说:“唉吆,刚才只顾阿草了,可没看见你这几道口子。这几道浅,已经结痂了,腿上的深,还半湿着呢。你这孩子,也不吭声,来,婶婶给你洗洗也上点药——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阿丑插嘴说:“肯定是从枣树上滑下来的时候擦的。”

那枣树皮是很粗糙。

阿牛哥连忙摆手:“都快结痂了,不妨事。在山上放牛,哪天不摔几跤!”

母亲匆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只怕这脸上要落下疤呢。阿草还好,有头发遮着,你这疤在脸上,怎么得了。”

母亲将药末搅在一小盆水里,用水清洗阿牛哥的膝盖和手臂,给他上了药包起来。脸上的划痕已经结痂,她无能为力。

我忽然再次开口说:“娘,你将给我的药减半,加上那紫蓝的花煎一碗药给阿牛哥喝,喝十天,一天两碗。”

阿牛哥再次憨笑着摆手:“阿草,你真是小题大作。这点皮外伤喝什么药,让人笑掉大牙!”

母亲虽然也惋惜阿牛哥脸上会落疤,但是也认为我有点大题小作。

我又说了一遍,一再坚持,最后焦躁起来。母亲为了安抚我,只得按照我的吩咐去煎了药,让阿牛哥喝下。

阿牛哥为了让我安心,也就皱着眉乖乖地喝下。

阿丑嚷嚷着说:“我也要喝!为什么你们都有的喝,就是没有我的份?“

母亲啼笑皆非地给她一碗糖水,道:“你这孩子,药也是乱喝的?”

十天之后,阿牛哥伤口的痂掉了,伤口新肉触目惊心;二十天后,经过风吹日晒,他新长出的皮肤跟旧皮肤融为一体,疤痕无影无踪。

一个月后,母亲查看我的伤口,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曾经存在的伤口在哪里。我的头皮一片雪白平滑,露出黑色的发根。

母亲以为自己眼花,扒着我的头发找了又找,看了又看,确实找不到任何曾经受伤的痕迹。

而当时我血流如注,曾经昏迷过去。

我头发里伤别人看不见,可是阿牛哥脸上的痂是人人都看得见的。那日他依然带着我们去放牛,走到村口的时候碰见土鱼媳妇迎面而过。土鱼媳妇停住了脚,半带着嘲讽地叫住阿牛哥:“过来让婶子看看你的脸,大概结疤了吧?”

想必她想着借题发挥一番,证明我是个妖孽,专门出来害人,这不把邻家阿牛给害了。

她掰着阿牛哥的脑袋,地毯式的搜索都没找到那个预想中的疤,嘴里不由地称奇:“怎么回事?没落下疤?”

阿牛哥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皮外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着招呼我跟阿丑一起向后山走。

于是阿牛脸上没落疤的事在村里传开,一时间议论纷纷,说这事儿透着奇怪。

母亲大为紧张,联想到“妖孽”之说,一再叮嘱张大伯张大娘以及阿牛阿丑,不要把我坚持要阿牛哥吃药的事说出去。张氏一家了解我在村里的处境,自然满口答应。

母亲回家,对着那只曾经装着紫蓝花的干草罐子发了半天呆,又找出种子做了标记慎重放好,说:“天凉了,明年开春就种下去,多收一点儿。”

她又转身问我:“阿草,谁告诉你这药能治疤?”

我摇摇头:“没人告诉我。”

“没人告诉你你怎么知道要吃这药?”

“我就是知道。“

母亲发怔半天,才喃喃自语:“莫非你真有些奇异?”念头一转,眼中有些慌乱地叮嘱我,“阿草,在外面莫要乱说。你是好心要救人命,可是遇到那些心思歹毒的,恩将仇报,反说你坏话,我们母女就要倒霉了。”

我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又拿起石板练习今天在祠堂外面听到的一鳞半爪的几个字。

阿田哥日日去学堂,有时候我去他家,看他在灯下读书便凑过去,他为人没有阿牛哥那么随和,会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手说:“去,去找阿丑玩,莫闹。”

我便识趣地走开。

阿牛在牛栏里给牛添夜草,看见我憨厚地笑一笑。阿丑撇着嘴拉着长腔问:“是不是给赶出来啦?哼哼,人家现在是学堂里的小学生,高贵着呢,我们这些人将来都是种田的乡巴佬,攀不上高枝!”

阿牛轻声喝斥:“阿丑莫乱说,阿田要用功读书,你总是去刮躁他,他能读得下吗?”

阿丑冷笑道:“你莫要吓人,读书怎么啦?读书的就不是爹生娘养?就要六亲断绝?切,人家大宅里的哥哥们读书的多了,也没见都跟他似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哼!他还没当官呢,就这副模样,如果当了官,还不眼睛朝天?”

听她声音越来越大,我赶紧说:“阿丑莫要这么说。阿田哥用功读书是好事,我们不要去烦扰他。”

阿丑说:“唉,阿草,你这么喜欢读书,不如也进去读啊。说不定太后以后也开女科呢!”

我笑道:“学堂里哪有女学生。”

阿丑说:“你去了不就有了?”

我低头踢石子:“再说我又不是许家人。”

于是阿牛哥和阿丑都不说话了。大家都忘不了那句“桃花眼,拖油瓶”的童谣,是怎样被村里的孩子们传唱的,虽然自从我被河水冲走之后,那些女孩子们不再找我的麻烦,可她们见了我会躲着走,不跟我说话不跟我玩,把我完全孤立。

女孩子们齐心合力地孤立某个人是很可怕的。好在我有阿牛哥和阿丑这两个好朋友。我发誓,我这一生,如果哪一天能够翻身做人,力所能及,我一定尽我所能地报答他们,永不辜负。

喂完牛,我们躺在干草堆里夜谈。秋高气爽,夜空中的星星如同清朗地直逼着我们,像是银河要倾泻下来一样。

阿丑先开口:“爹爹答应明年正月十五要带我去镇上看灯呢。”

庄家人一年一度的盛会,从镇上一个来回是很远的路,这算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阿牛解释:“我姑妈家在镇上,说好了住在姑妈家。”

阿丑无限神往地说:“真羡慕姑妈能住在镇上,多热闹阿,天天有好吃的吃,有好戴的买!要赶集,出了家门口没几步路就是了,哪像我们要走上半天,顶着星星去,顶着月亮回。那天我听我娘说,将来也要姑妈帮我在镇上说门亲,嫁到镇上去。”

“嫁到镇上去?”我懵懵懂懂。

阿丑只比我大两岁,却懂得那么多。她解释说:“女孩就是要离开娘家去婆家呀。这个婆家可重要了,好不好都要在那过一辈子呢。比如阿草,你娘和你原来都不是许家村的,你娘跟许二叔成亲了,才带着你嫁到许家村的。将来你长大了,也要离开你娘去跟一个男人过。”

我说:“我不离开我娘。”

阿丑笑道:“那你就嫁给阿牛哥吧!我们两家就隔着一道墙,这样你就不用离开你娘了。我阿牛哥可好了,肯定会帮你娘挑水种田的!阿田哥虽然跟你年龄更近,可是他太拽,又干不了力气活,咱们不睬他!”

阿牛哥喝斥:“阿丑你胡说什么!”

阿丑说:“我又没胡说!阿草说不想离开她娘嘛!她又不能嫁给许家人!其实阿草,我挺想你跟我一起嫁到镇上的,这样我们还是可以常来常往做好姐妹。但是阿牛哥是我亲哥,我总要先替他想不是?”

阿牛哥忍无可忍,羞愤地爬起来拍拍屁股离去。

阿丑笑得咯咯的,用胳膊肘碰碰我:“你说我的主意好不好?别以为阿牛哥不喜欢你,他是害羞呢!”

星星们在天空中闪烁着,明亮而宁静,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我盯着满天的星星,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阿丑说:“我将来一定要给我娘过上好日子。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

“嗯。”阿丑同意地点点头,“我娘总是说许二婶好了不起。”

“我将来要带我娘离开许家村。我不喜欢许家村。除了你家,没有人对我们好。”我又说。

阿丑把脸转向我,轻声建议:“上次我姑妈还说要给阿牛哥在镇上找份学徒的差事呢。我爹娘觉得二哥读书,家里要有个人种田,所以没答应。”

“我要走的越远越好,要多远就多远。”我接着说,有些像梦呓,“我要带着娘去巴州。我不要男人。男人会打人。我跟我娘过,我们会过上好日子,没有人打我们,像以前一样。”

阿丑说:“那不成尼姑了吗?我娘说只有庙里的尼姑才不找男人。每一个女人都要找个男人过日子,生孩子伺候公婆,这是女人的命!”

“我不要男人,男人会打人。”我坚定地说。

阿丑说:“嗯,我娘说没有男人不打人的。唔,村那头的土鱼不打他媳妇。我觉得我阿牛哥也不会打媳妇。阿草,你还是给我阿牛哥做媳妇吧。”

“我要带着我娘去巴州,离开许家村。许家村的人对我和我娘不好。”我很坚定地说。

似乎在好男人和我的理想之中,我选择的是理想。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男人,什么叫媳妇。我只知道,我要跟我娘过上没有烦恼的好日子。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刘枫陈洁萧媚儿

刘枫陈洁萧媚儿

他乡的灯火
将相宁有种,布衣起风云。他,才华横溢,却甘愿到国家级贫困乡从头做起,他,坐拥财富,却宁愿把握时代脉搏放手闯拼,他,拥有预知爱侣未来的能力,于是发誓要保护所爱之人。在那个喧嚣浮躁的年代,
都市 连载 0万字
腹黑首席萌萌妻

腹黑首席萌萌妻

萌萌的糖心
【宠文,无虐,无小三,无坑爹狗血不要脸的情节,欢迎入坑,求收藏】*他是G大最年轻的教授,私下却是G城最大豪门的首席继承人。她是G大最三流的学生,私下却是G城最出名的公关公司老板。*顾萌不知道吐了几口老血。想泡意中人没成功,倒是被一杯“特酿”,不小心惹上了这只腹黑狐狸。*拿着红灿灿的结婚证书,顾萌傻眼了。她竟然为了1...
都市 完结 187万字
重启2002之黄金时代

重启2002之黄金时代

冰糖泡青梅
看主角如何一步步在风起云涌的电子科技行业里从无到有,由小到大,步步引领科技潮流,最终踏上世界巅峰。黄金时代,爱情、事业、财富都是必不可少的……3w0-49465
都市 连载 0万字
龙珠之超级宗师

龙珠之超级宗师

啃魂
一只蚂蚁修炼得再强壮也不过是只强壮点的蚂蚁,打不过大象的。龙珠是一个最为讲究血统的世界,血脉不够,历经九死一生,千年修行,也比不过别人刚出生的小孩。而正常地球人,按拉蒂兹的话就是‘战力
都市 连载 0万字
外星人地球定居指南

外星人地球定居指南

喵崽要吃草
【接档文《我的重生画风不对[综恐]》欢迎关注~】和平即将到来,时代不需要活着的救世主。乘着时空破碎的光,他们散落各界,去追寻各自向往的生活。#真·外星人地球生活实录#一个世界一个救世主小队成员的婚恋故事1、【现代篇】外卖小哥和他的拜金女友——我送外卖养你啊2、【现代篇】流氓星际海盗和他的冒险女老板——嘿,以身相许吗...
都市 完结 8万字
职业私教

职业私教

王刚
男女主角是黄琴教练老王黄芩姚诗静姚思琴王刚又名驾校秘事极品教练桃运教练王牌车神教练职业私教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章1234567890章大结局黄琴的热裤料子比较软薄,加上车子3w102
都市 完结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