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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与张氏兄弟虽然同为千牛卫,可是谁都知道阿忠与他们有何不同。对于阿忠这种人畜无害的男人,他们两兄弟为何如此态度?难道女皇陛下不上朝是为了躲避武承嗣武三思,而阿忠从军倒不是躲我,而是为了躲张氏兄弟不成?
我那颗敏感多疑的心又一次陷入迷乱。
这样想着,我也没顾及到太多别的事,只是低着头走入殿中。我刚刚坐定,便听见女皇陛下威严中带着冷峻的声音问道:“六郎可是对要阿草给你诊病么?”
我听见张易之窸窸窣窣地笑声伴着丝质衣服的摩擦声:“微臣身子康健得很,倒不麻烦何大夫了。只是方才微臣出去更衣,看见何大夫望着天边默默流泪,还以为何大夫为阿忠要娶从军而伤心呢,是故上前劝了几句。”
女皇陛下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张易之以扇掩嘴,笑道:“微臣与陛下一样,也想着成人之美呢。”
这算什么?这是挑拨我不知好歹吗?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个善茬。
果然女皇陛下眉头皱了起来。太平公主举起酒杯,对着大家示意:“对突厥究竟是否一战,乃是朝廷大事,由陛下与朝中大臣们裁决,岂是我们后宫可以议论的?就算终有一战,也要上天保佑天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才让江山永固。来来来,让我们满饮此杯,一祝国富民强,永拒外敌,二祝陛下福寿双全,永享万年。”
于是大家都站起来祝祷:“臣等祝陛下福寿双全,永享万年。”
女皇陛下脸色多云转晴。她半开玩笑地说:“也罢,朕今年做媒出师不利,给阿雀指婚,阿雀不从,给阿草指婚,阿草不愿,朕倒不信做不成媒婆搓不成婚了。既然她们不领情,那咱们就办一件大喜的亲事,给愿意朕给她指婚的丫头指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这是要给阿睐正式指婚吗?在这种场合说起这样的事,未免令人意外。
女皇陛下接着说:“梁王这些年为朕鞠躬尽瘁,他的女儿出嫁,朕自是不能亏负了他。如此,封阿睐为方城县主,食邑500户,嫁与薛崇简,择日在秋收之后成亲。婉儿,你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另外,县主的嫁妆也由宫中来出。”
上官大人连忙起身答应:“是。”
太平公主连忙欠身道谢:“多谢母皇成全!臣女也替简儿叩谢母皇。明日让他亲自进宫谢恩。”
宫中顿时忙乱起来。册封的圣旨还未正式下来,宫人们已经踩烂了阿睐的门槛。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阿睐的赏银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那日惜福约了我去阿睐宫中贺喜,回到百草居,我听见春雨正在对着悠兰在窃窃私语:“要说陛下的手段,那真是咱们这些人望尘莫及的。这几日陛下称病,可是我看着陛下面色白里透红,神采奕奕,哪里像有病的样子?该是躲着那帮大臣,不想听他们整天说立储立储的。可是不理那些声音,又不能让梁王魏王觉得他们受了冷落,便借着给县主指婚来笼络梁王。这一次李武两边宗室联婚,也是给梁王魏王吃定心丸吧。”
而悠兰又是一副“莫谈国是”的表情,轻轻地斥责她:“隔墙有耳!慎言!!”
春雨撅嘴道:“这里哪有什么人?若有人告发,一定是你!”
很快地钦天监选了日子,女皇陛下的圣旨也下来了。梁王与梁王妃便递了牌子进宫看视女儿,顺便把自己府上准备的嫁妆单子给女儿过目。
方城县主的嫁妆以及婚事,其实在太平公主和梁王殿下认可并议妥两家儿女结亲的时候已经开始在筹备了,此番经过陛下的谕旨,不过是走了一趟过场,只增加了宫里的一份嫁妆与赏赐而已。太平公主携薛崇简进宫谢恩,梁王及梁王妃进宫谢恩,各诰命夫人进宫贺喜等等,宫里也是足足忙乱了一阵。因为女皇陛下一直称病,接待内命妇的担子便由太平公主承担,接待外臣的工作,便由上官大人与梁王殿下来承担。
悠兰在晚上服侍我入睡的时候悄悄地说:“这是鹦鹉解梦,请立太子奏章扣留不发之后,以双方孩子结亲来安抚魏王殿下与梁王殿下。”她怕我不懂得朝局形势站错队做错事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是她的提点也总是点到为止。
我点点头,轻轻地说:“姐姐,我只是个医者,只管医病,不管其他。”
悠兰郑重地道:“在这宫中,能够超然事外的并不多。姑娘不群不党,但是外面看起来,也许姑娘就是又群又党,这是其一;其二,就算真的能做到不群不党,不惹是非,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万一犯错,也无人出手相救。”
我为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该怎么办呢?”
悠兰道:“那日在宫里,陛下似乎对姑娘有些不满。以后姑娘还要远着张氏兄弟才是。不妨多多与上官大人和公主走动。”
我苦笑:“我并没有想与五郎六郎结交。那日是六郎故意找的我。”
悠兰道:“再有一次,速速抽身。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如果有事,他可以轻易脱身,姑娘恐怕不能善终。他是个妙龄少年,姑娘正在豆蔻年纪,还没订亲。若是订了亲,也许就可以去疑。姑娘若真还喜欢阿忠,不如先与阿忠订亲,姑娘仍旧在宫中服役,阿忠去军中效力,过个几年等姑娘心中不别扭了再成亲也是一样的。若阿忠肯等,便是一个值得姑娘托付的良人,若阿忠不肯等,也不值得姑娘托付,便罢了。”
她说得我心中一动。
悠兰接着说:“若他不肯等,那么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寿春王殿下。寿春王殿下是皇孙,可以有正妃侧妃庶妃。若姑娘不能也不愿意行周公之礼,可以与殿下协商,做个挂名侧妃。运气好,也许陛下允准姑娘入住五王府,倒也可以安度些日子;若是陛下仍旧要姑娘留在宫里与宫人们医治,有了寿春王侧妃的名头,也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悠兰,心中充满感动。且不说这宫中的事是否由我说了算,想怎样就怎样,对陛下的千牛卫,嫡亲皇孙予夺予求,就说她为我千思万虑的一片心,跟我的亲娘或者亲姐又有何区别?
悠兰以为我有担忧,便宽我的心道:“以前觉得皇嗣殿下一脉如危巢一般,朝不保夕;但是经过狄大人解梦一事,我倒觉得,以寿春王与世无争的性子,必能保全他自己与姑娘。”
那日与张易之一番话,竟真的是如此危险,以致让悠兰捏把冷汗,替我思索在宫中的自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