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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恙的手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抓了抓,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他看着江未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侧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我……”我会收拾好这里。
李无恙没有能说出来,因为他看见江未忽然下床,拍开卧室灯,拉开行李箱,毫无章法地往里头塞衣服。
李无恙目光呆了一瞬,而后似猛然惊醒一般冲过去阖上箱子,“不要走。”
“你放手!”江未手里用了力没能将箱子打开,蹲着静了片刻,忽地起身,将手里的衣服扔回柜子,直接就往外走。
李无恙追出去,拦在门口,大声说:“哥哥生气了。”
“让开。”
李无恙固执地站成了一座委屈的小山,“为什么,生气。
你才回来,就走。
这才是,我们的家。”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为什么生气?你说呢?你说我为什么生气?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你有没有尊重我,你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同意了。”
“我不记得我同意过。
这种事情,想想也知道不可以吧?”“为什么,不可以?”“……算了。
请你让开。”
“为什么,不可以?”江未都要被气笑,“为什么?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这些只有我男朋友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哥哥,男朋友。”
江未感觉自己快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时候和李无恙对话真的变得格外艰难,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男朋友了?!”李无恙歪了歪头,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点害羞的薄红,“3月14号,那天的雨,很冰,不过,哥哥的手,很暖。”
“……”一股未知的恐惧无知无觉在江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所以,这么久,他都把自己当成了恋人么?他哪里还能想起来3月14号究竟是个什么日子,他只模模糊糊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梦境似乎隐隐约约落进了此刻的现实。
他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意,用最坚决的声音道:“我没有和你在一起。
郑北阳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我弟弟,只会是我弟弟。”
“……”李无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他身体僵硬在原地,脑袋里开始几乎没有任何遗漏地回忆起他的这场恋爱。
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开始。
他拭去他手上的脏污,他拂开他衣服上的碎叶,他握住他的手,而他温柔又心疼地注视着他。
后来他严肃地要求:“既然谈恋爱了,那就一定对人家好。”
而他郑重地承诺:“我会的。”
于是他教他骑车,清晨的风凉傍晚的风暖;他教他做饭,他的心意把餐桌铺满;他睡在他身边,他想像小时候那样往他怀里钻,可他长大了,于是他悄悄揽住他的肩。
但是呢,他住在别人家里,不回来。
他和别人拥抱,亲吻,做爱,却不愿和无恙。
他说别人是他的男朋友,只把无恙当弟弟。
李无恙颤抖起来,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哥哥没有,和我,在一起。”
“他又,走了。”
这一刻,他终于走出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存在的那个混乱世界。
这些快慰的光阴里,他一边明明白白编织着一个虚假世界,一边混混沌沌构筑起一个真实世界。
他没能在两边来去自如,他从那个虚假的世界走出来之后,他就把它忘了。
只剩下甜蜜又幸福的真实。
而这份他自以为的真实,终究破碎。
他的身体回归现实,然而灵魂还留在梦乡。
他的衣衫不整,他追出门外,在空旷的大街上茫然四顾,像个被扔掉的没有灵魂的疯癫木偶。
天边有朝霞从黑暗中涌起。
对了,对了。
他还想,还想永永远远地和哥哥在一起,但是,天亮了。
*江未如同一个游魂飘荡在凌晨的街道。
这个夜晚在他人生中意味着什么呢?感到愤怒、感到震惊、感到失去,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叛感。
他永远希望李无恙快乐,可也无法接受他们的关系变质。
他希望这些从未发生,也不会发生,但如今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他不知走了多久的路,恍恍惚惚,清晨冷风远去,他看着那扇门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蹲在门前。
他一直看着手机上熟悉的名字,等屏幕暗掉时他再开启,反反复复。
也不知第几次这样之后,手指忽地一颤,在屏幕熄灭之前摁下了。
“北阳”二字出现在了屏幕中央,铃声响起第一声时,他打了个寒颤,慌慌张张地又挂断了。
他不久之前还和郑北阳打电话,歉意地找借口解释今晚不回来。
却在这个点儿,因为不堪、狼狈、委屈、难过时又跑来。
可是他真想抱住他,让他抱抱自己亲亲自己。
他捏紧了手机,下一秒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眼眶、鼻子通通酸涩起——“阿未?”“阿未?”“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在哪里?”对面的语气焦急起来,有嘈杂的穿衣声传来,江未张了张嘴,第一声他没能发出声音,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来见你吗?”“是不是在家,我去接你。”
“不想在家。
在家好难受。”
“不想在家,那咱们就不在家,你先去往门卫那里走,然后慢慢和我发生什么了,我一会儿就到。”
“不想去门卫。”
“你听话——”郑北阳拿起钥匙,拉开屋门——江未仰起头,慢慢起身,蹲太久他双腿完全麻痹,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郑北阳连忙扶住他。
他的眼眶和鼻尖泛红,睡衣都不曾换,整个人看起来好难过。
郑北阳揉了揉他的头发,想去亲亲他安慰他,江未本也微微靠近,却在即将亲吻时,忽地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带着稍许的鼻音,“我想先洗个澡。”
这套小公寓除了卫生间就再无其他隔间,进门左手厨房,右手便是卫生间,向前便可以看到床,比他自己租的房子还显逼仄,可在这里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床头灯光柔和,郑北阳正捧着电脑。
江未走过去,跪坐到床上,伸手揽住他,下巴枕着他肩膀。
郑北阳把电脑放到一边,旋身亲了亲他,“发生什么了?”“……”江未不自觉抓了抓他的衣服,“你是对的。
我全错了。”
“嗯?”江未摇了摇头,又凑过去吻他,然后问他:“把你吵醒了,困不困?”“没有,你打电话之前我就已经起来了。”
江未定定看着他,彼此交错的呼吸变热变烫,他问:“可以做爱吗?”郑北阳说:“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感觉你很难过。
我想和你分担。”
江未眨了眨眼睛,不说话,又凑过去亲他。
郑北阳坐着没动。
江未有点委屈也有些泄气,正要退离一些的时候,腰忽地被扣住,湿热的吻落了下来。
郑北阳和他亲热的时候,觉得今天的阿未比往常急切许多,像急于摆脱什么。
郑北阳想,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只要他这里可以给他依靠,这样就够了。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们拥抱在一起细细亲吻时,阿未似乎终于恢复平日里的淡然与平静。
他们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动。
当砸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感觉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
而当那一声有些声嘶力竭的“哥哥”响起时,他看到阿未的平静再次被撕裂,他的眼睛里尽是崩溃之色。
时间没有给他们再多缓冲的时间,随着一声巨响,浑身湿透的少年破门而入。
他大喘着气,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只觉一道惊雷震彻他的世界,他几乎是扑来扣住郑北阳的肩膀。
郑北阳不防被他猛掼倒在地。
二人转眼厮打在一起,李无恙死死掐住郑北阳的脖子,他的双眼血红,似乎有着莫大的仇恨。
在听见那声“李无恙你住手!”时,他大脑中一半在告诉:他哥哥让你住手,一半却在让他手里越收越紧,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索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一刻好似他积攒了无尽岁月的恨意都有了出口得以释放,他的脑袋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运转,唯一的指令让他抓起了它,冲着眼前这人狠狠砸去——“砰”的一声,剧痛传来,他被人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可身体上的疼痛也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