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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清脆一声,莲儿一下住了口,过了好一会,才委委屈屈小声叫了一声:“嬢嬢……”
张嬷嬷恨声:“我看你是嫌命不够长,也想学那南芙被撵出去!徐小姐那样的人,以后你见着了有多远躲多远,闭紧嘴巴不要吱声,更要学着规矩着点!别一瞧见二少爷就跟丢了魂似的!否则,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屋里许久都没动静,过了半响,才听着萍儿期期艾艾的低声:“我没有……”
“没有就对了!”张嬷嬷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千万不要存了那不该存的心思!二少爷是好,可再好,他那等人物也不是你们能攀附的。南芙如若不是长的太好,太出挑,又怎会落个这个下场……”
“其实南芙这般已是不错了……老爷夫人善心,没把她卖了,反倒还了她卖身契,给了讨生活的钱。她模样好,又是个伶俐的,离了陆家,找个容身之处,怎么都能活的下去。说不定还能遇上个好人,嫁了,总比一直做下人伺候人强。”
“可,可……”
芃儿没有再听下去。
她摸了墙根一直走,走出了院子,走过后花园,直走到一处偏僻院落里,一个破亭子里。
此处荒草萋萋,野草长到高处能有半人高,也无人打理,是个荒废的院落。没有屋子,只有一个斑斑驳驳的破亭子,上面红漆剥落,要是抬头仔细辨认,隐约还能看得出之前工笔描绘的彩画故事。亭子边一颗歪脖子老树,零星一点叶子,树根都露出地面半边,虬结盘曲,旁边一泾涓涓细流,看样子应该是从后花园的荷塘处流过来的,又潺潺直往草木深处淌去。
芃儿就抱了肩膀,坐去亭子的石阶处,看那水流潺潺。
这里是连阿斐都不稀罕来的地界。
却是她一个人的天堂。
这里的草长的高,她身子小,如果躲在这里,别人就是从院门口露出头查看,也绝不会注意到她。
她刚来陆家之时,想家,想娘亲,想爹爹和弟弟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对着那棵老树抹眼泪。
这里,她已经许久没来了,却是一点样子都没变,除了草变黄了,也长得更高了。
夫人说要撵南芙出去时,南芙都已经不哭了,可是看着比哭还要可怜。
她想上前去,却被陆安紧紧牵了,她却头一回使了性子,攥着小拳头,挣扎着,嗓子眼里像是被塞了东西,哽又疼又涨,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直不肯掉下来。
她不知道南芙有没有去害那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徐小姐,可是打她进来陆家这大半年,南芙却是伴她最多的人。她讲话总是轻声细语,会给她裁新衣裳,给她扎小辫,给她做点心……她刚来陆家时,晚上总是藏在被窝里偷偷哭,也都是南芙掌了灯披了衣裳过来,给她擦汗,擦泪,轻声哄她。
因为她错拿了陆老爷的古铜镜,南芙被夫人责罚,后来安哥哥觉得有些对她不住,托阿杰送来一小包银元算是赔礼。她就常常瞧见,夜深人静的时候,南芙总把那小包银元拿出来,一枚枚放去掌心里,细细的摩挲过一遍又一遍……就连包银元的帕子,她都拿去罩在脸上,帕子掉来的时候,她的脸总是绯红一片,却又忍不住的低头,唇边溢出甜丝丝的笑来。
那样的南芙,虽有些陌生,却是又温柔,又好看。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眼泪都淌干了,脸如死灰的瘫坐在那里,看着好生吓人……
今天,她头一回使了性子,在陆安手中不住挣扎,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想过去好好瞧瞧她。陆安把她拎出去,一把把她抱起来,掌心按去她的后心,把她拧来拧去的小身子按在怀里,她无助的搂着他的脖子,终于趴在他的肩头,忍不住哭起来
“安哥哥,不要赶南芙走……”
南芙就像另一个她,即便她有一个“小姐”的名衔,有自己的院子,不用干活,还能念书,别人待她也都是和和气气。
可是,在这个家,她其实和南芙一样,朝不保夕。
第十八章林凉
第十八章林凉
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唤的是她的名字是阿斐。
那声音由远及近,近到这个残破园子的门口
“芃儿!!!!!”阿斐站在门口大叫,触目一片荒草,歪脖子老树上一只老鸹,被他的大声给吓了一跳,振翅飞了出去。
“少爷,这里这么荒,芃小姐肯定不在的,不如我们去别处寻寻?”
听声音,是阿斐的贴身小跟班宁海。
“她能跑去哪啊?!”阿斐一急了眼就不淡定,嗓子都劈了,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南芙被撵了出去,芃儿她现在指不定藏在哪个旮旯里哭呢!”
“这节骨眼上,二表哥也不知道跑去出干嘛了!真是狠人!”阿斐一拳头砸去自己掌心,“那个什么徐,我看就是个妖女!一来咱们家,家里就不静办!明个我就去逮个癞蛤蟆塞她被窝里,不把她吓的鬼哭狼嚎,小爷我就不姓寒!!”
又转念一想:“要不就在她茶里放点巴豆,她不是爱肚子疼吗?拉死她!”
“哎呀斐少爷!罪过罪过!”宁海急的几乎要上去捂他的嘴,“咱家老爷太太待这个徐小姐您也是看见的,可万万招惹不得!不得不得!听说那徐小姐的爹可是老爷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不知道大去了多少级,万一出点啥差池,老爷的官位可是不稳……少爷您一定可得稍安勿躁,就当小的求您了!”
阿斐朝地上使劲“淬”一口唾沫:“我一直还当我爹多大的官呢,我娘天天介都抖擞的跟个嘛似的,现在一看,也不咋滴,忒没面了……”
扯着嗓子又朝着眼前大叫一声:“芃儿!!!”
震飞了树枝上刚落下来的几只麻雀……
脚步声渐远,芃儿坐在那里,拢了拢肩膀,那流水就从她脚边淌过,一直淌,一直淌,淌去了草从涧,淌去了乱石子地,淌去了不知名的地方,淌到暮色笼笼,淌到凉风渐起。
有人戳了她肩膀一手指头。
芃儿回过头去,来人手里提了一个兔子灯,那灯笼被烛火映得全身红彤彤的,兔子的两只红眼睛还在不停翻动。抓着灯笼的手指十分修长。再往上看,来人穿了一件淡青的长衫,个子很高,面容清癯,正微敛了眉毛,笑笑的瞅着她。
“小弟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芃儿哭了半天,又坐了半天,头都哭疼了,凉凉的石阶上又冷的很,腿也麻嗖嗖的,她站起身,瞪着一双和兔子灯一样的红眼睛,哽哽的问他:“你是谁?”
来人手里还拎着兔子灯,双手拢了拢,微微冲她弯了下腰,作了个不太规范的揖。
灯笼的红光映的他的脸上也有半边的红影,他的眼睛不算大,睫毛也不算长,但是眼底一双卧蚕,衬的眼神十分可亲:“小生韩林凉,是你家相公的好兄弟。”
她蹭了蹭被晚风吹的冰凉的鼻尖:“我不认得你。”
“没关系,小生认得你。”
他直起腰,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又放了下去:“你叫芃儿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