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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宁姝转身离开时,她听到阮贵妃在身后,沙哑地说:“当日,我在宫门口赠你镯子时说,若我有你这样的妹妹,是真心的。我真羡慕你啊……若我与念奴并非生在周家,而是生在任何一户平民百姓家,或许结局,会与现在截然不同。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连自己都憎恶的模样……”
夜凉如水,星河凄清。
宁姝将那只阮贵妃赠与她的镯子,放在了冷宫门口,然后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出这座世上最奢华也最孤寂的鸟笼。
走出高耸的朱砂宫墙,走过璀璨的金碧琉璃瓦,任由一盏又一盏的宫灯映下她的身影,再慢慢拉长。还未到熄灯的时候,她抬头望着这一路上万千灯火在四月的风里跳动明灭。偶有一盏被风吹灭的,很快有一名宫人跑来将其再点燃。再有一阵大风吹来,那名宫人便只好疲于奔命。而有的宫道上,掌管这一片灯火的宫人偷偷打了个盹,数盏宫灯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连一声叹息都没留下。
就如同无数个在星辰下、人世间苦苦挣扎的灵魂。
黑暗中,她忽然感觉一丝冷来。
就听宫道的尽头,一道声音将那堵包围她的冰墙击破:“在发什么呆?”声音如冰玉相叩,带着一丝久等后的不耐烦。
她转头循声望去,就见那道修挺颀长的身影站在亿万星辰之下,阑珊灯火尽头。仍旧是那身清冷的黑衣,仍是那头锦缎般墨色的发,却在他身后九思手中那盏灯火映照下,难得显出一丝暖来。
刚才心头彻骨的寒,不知不觉间溶化开来,她敛衽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在想权势到底有多么大的魔力,将曾经云若悔口中那个微雨青梅、浅笑含嗔的女子,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也在想念奴。三年前她死里逃生,拖着半条命一路北上京城寻人,若提前知晓她一心依恋信赖的亲姐姐竟有一天将她当成了绊脚石痛下杀手,会不会后悔呢?
还有兰香,在浴佛节上参破了天机,未尝没有生出一丝畏惧吧。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试了。当她接到消息,一刻也等不及赶去凤凰台赴约时,心里该是多么激动与希望啊。只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出,就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当时心情又会是如何呢?”
“这世上最难参透,人心。念奴与兰香,都是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死,也算求仁得仁。至于阮贵妃,尽管她没死,但接下来的一生都将在悔恨中度过,这对她来说,可能是再好不过的惩罚。”他平平静静道,“关于梅花吻,她说了什么?”
“她说三天后会给我一个答案。”
夏侯轻随意点了头,道:“那走吧。”
宫道仍是那条清冷的宫道,他们二人并排走着,九思手中那盏宫灯,微黄的灯光将灯罩上绘着的烂漫海棠映上他们的衣衫,一半在他绣着流云的披风上,一半在她水色如涟漪般的裙摆。
她歪过头轻轻眨眼,戏谑道:“殿下一直在等我吗?”
夏侯轻指尖微动了一下,别过头去,勾唇哂然:“自作多情。因此案,陛下急火攻心旧疾复发,唤我入宫伴驾排遣。我出宫时恰巧也要经过此地,顺路罢了。”
宁姝:“……”
这夜的天很高很清亮,深蓝色绸缎般的夜幕上可以看见一串银河,星星点点地缀在那匹锦缎之上,再笼罩而下,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
半晌听不到宁姝的声音,夏侯轻皱了下眉,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欣赏着头顶来自千万年前的星移斗转,莫测变换,宁姝随口道:“在想阮长安。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一时纨绔斗狠的行为,最后竟会引出后面这么惊人的连环大案,最后还导致了他整个阮家的覆灭吧。”
若不是他气不过,听人怂恿把云扉丢进凤凰台,令他目睹了阮贵妃行凶的全部过程,拨动下这庞大的命运齿轮中的第一颗,可能谁也不会注意到揽月湖上一个小小歌伎被人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上抹杀,也就不会再有接下来这一连串的事件了。
等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如毒蛇的信子舔上她的心头,令她猛然顿住脚步,在这如水凉夜里浑身悚然。
是啊,若不是阮长安受人怂恿做出那件糊涂事……但是怂恿阮长安的人是谁?曹国舅府的次子曹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