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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府出来,已过申时,宁姝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刚才连哄带骗,五分真里再掺四分假,外加一勺虚情假意,然后将这些真真假假搅拌均匀,再一股脑往云夫人脑子里倒进去,终于哄得她开了金口容她进府查案。实在是要了她半条小命。
尤其还要时刻提防那云夫人的铁砂掌。
不容易,太不容易。
她呼完那口长长的气,在连翘的搀扶下登进马车,立刻对充当车夫的子归道:“先去平南王府。”
连翘眨眨眼:“去找世子殿下商量案情吗?”
宁姝摇头:“不急,先去找他预支一点本钱。”
她刚才发誓赌咒,连罪己书跪下谢罪的承诺都下了,可不得先让他先出点血,好安抚她那颗不平衡的心?
“我要吃追云逐月楼。”
半个时辰后,宁姝坐在夏侯轻面前坚定地说。
“为何?”夏侯轻立于廊下,指尖捻起几粒鸟食,静候架子上的雀儿自己跳下来啄走饱腹。
宁姝说得特别直白:“因为它最贵,因为它最美味,因为它最难进,还有我的心极累,四个理由,世子殿下随意挑选一个都可。”
夏侯轻头也没回,摊开掌心,任由那大胆的雀儿在他掌心啄食:“我似听某人昨日在国公府门前说,国公府祖荫深厚,应当不缺银钱。”
怎会听出他在借她昨日的豪言讽刺,可宁姝自有一番道理:“银钱我是不缺,但是不一样。”
“何处不同?”
宁姝理所当然:“这天下银钱虽长得一个样,却有所属之别。自己的银钱与旁人的银钱自是不同的,若能花旁人的,为何要与自己荷包过不去?况且,我此番查案除为我本身也为殿下您,要求您请我吃一顿饭并不过分。”
旁边一直听着的徽墨低头思忖,不由点头,暗觉她所言竟有些道理。
夏侯轻轻嗤一声,也不急着理她,待架上四五只雀儿渐次都来啄过食,许久后,才把手中剩下的鸟食一洒:“走吧。”
要说这京城最日进斗金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花楼赌坊,而是那追云逐月楼。它是当朝陛下最小的皇弟,恪亲王萧明岚所开。华丽热闹自不必谈,最妙的有两处,一处是里面的说书先生,诨号江湖百晓生,一张巧嘴舌灿莲花,全京城什么最新的最有趣的没有他不知晓,也没有他不敢说的;第二处则是楼中的美食。
人都想,这世间最可口的美食应当都在皇宫里。实则又是一大误。御膳房大厨们虽厨艺精湛堪称天下魁首,但是宫里规矩极多,一道精心烹调的珍馐从御膳房里热腾腾地端出来要经过数道检查,几层试毒。是以再好的美味到上桌时,那热气儿也消得差不多。哪比得上这追云逐月楼,口味不差宫里几许,鲜美更胜三分呐。是以,京城人无不趋之若鹜,价格高昂自不必说,有人排队三个月也未必吃得上。
现下,宁姝能坐在追云逐月楼的二层包厢里,惬意地品尝着面前一桌佳肴,实在多亏世子殿下那非凡颜面。
就拿面前这道四海龙游羹来说吧,选材是上好的粳米加八味海料干货小火慢炖八个小时,将其中鲜味尽数提出,融入米中。待粳米完全煮化,再取当日清晨刚从水里捞出的鲜虾大蟹,只取虾尾与蟹黄肉加入羹中,同时另起一锅虾头滚入热油炸出黄澄澄的鲜虾油,淋在煮好的海味羹里,最后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出锅。
其中滋味,简直能鲜掉人舌头!
宁姝边品,边抬眸望了一眼对面。
桌上十几道菜,徽墨请示夏侯轻后,只选了三四样呈了一小碟,摆到夏侯轻右手边。只见夏侯轻自行拿起碗筷,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身体斜倚在旁边的雕花扶手上,安静地摩挲他掌中那截小小的人骨。
傍晚的烟霞透过雕花窗棂映在他的脸侧,明明是橙紫色,可硬是看不出一点暖气,显得尤为疏冷,也尤为……
若是叫楼下的少女们瞧见,怕是嗓子都能叫破。
但幸而,追云逐月楼最高级的贵客并不从一楼大堂进,而是有专门的通道,从偏门进通过特设的暗梯直达二楼包厢。只需坐在厢中,楼下热闹一览无余。就比如现下大堂里,众人皆在津津有味听着的说书。
“要问咱京城眼边下最火的人物,必不可不提宁国公家的掌上明珠宁姝!昨日国公府门前大闹,实在是精彩绝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