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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盛业成为我的后爹,文雅一点的说法叫继父。

许氏是大族,这个村庄十成有九成的人姓许。许氏的族长许景天,是本村的大户,村里一半以上的土地是他家的。村东山坡上有宗族祠堂,是他家领头出资建造,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盖起了这座带着院落的宗祠,成为宗族开会,族中子弟上学的地方。

也是由许景天出资聘请了本族的子弟,秀才许盛杰为这些蒙童开蒙授业。

换而言之,许家村跟我们村不一样。我们村汉夷杂居,山贫土薄,生计艰难;而许家村地势稍微平坦,田地极宜种稻,村民全是汉民,大部分是许氏一族,只得三户外姓,不成气候。

许盛业在娶我娘之前,已经做了三年的鳏夫,用俗一点的话讲,就是打了三年的光棍,新婚之际,格外兴奋,对我娘很是体贴,爱屋及乌,连带着对我也礼待有加。

许盛业父母早逝,他带着新婚的母亲拜见族长及兄嫂。

许景天是个地方乡绅,略通诗书,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与夫人接见了族侄族媳,受了茶,送了见面礼,温言劝诫一番,还留饭款待。

母亲松了一口气,觉得到底礼出大家,与众不同。

许盛业的亲哥哥许盛家沉默寡言,大嫂田氏却快言利语,是个厉害角色,对小叔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这次可要好好过日子,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家里纵有千金,也经不起折腾!”

许盛业哈哈一笑混过去,母亲以为大嫂为人苛刻,也未放在心上。

母亲因为改嫁操办喜事,为我做了三套新衣新鞋袜,两套单衣春夏穿,一件冬衣秋冬穿。我穿着新衣过门,很是被人夸奖了一番。

新婚过后,母亲检点家里的物事,发现除了房屋土地,家中竟无长物,吃饭的碗筷都不齐全,许盛业夏穿单衣,冬着夹衣,家里被褥,如若不是母亲带了那边的过来做陪嫁,恐怕一家人要挨冻到天明。

从娘家省亲回来,母亲拿出陪嫁的布匹给许盛业裁剪缝制衣裤以及新被褥。

母亲将席子铺在地上,将布匹置于其上,一边裁剪一边说:“一个家添一个男人,绝不是添一点点家务。”

许盛业人长得高大,自然饭量也大,有时喝几口酒还要多煮几个菜,母亲很多时间都要花在灶间。

他坐在桌前,一边抿着酒一边嘿嘿地乐,哼着小曲。母亲上菜之际,他揽住母亲纤细的腰叫道:“娘子,心肝,来,来,你也喝一口。改日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母亲瞥一眼我,推开他嗔道:“孩子看着呢!”

许盛也哈哈大笑,松开母亲,取筷子拈一块肉喂到我嘴中,说:“乖,阿草张开嘴,爹爹喂你肉吃。阿草,让你娘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我使劲儿地点点头。他笑得更欢,再用筷子蘸酒喂在我嘴里。那酒是烧酒,辣得我五官扭成一团,他更加哈哈大笑,不能抑制。

不能否认那段时光是美好的。我从来没见过父亲,不知父亲为何物。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是舅舅,很久很久才来家一次,每一次都来去匆匆。

许盛业让我知道何为父亲。那个时候,我心甘情愿叫他爹爹。

我置了新衣,比以往更多地吃到了香喷喷的肉。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牵着我的手走在田埂,见了人便问:“漂亮不?这是我的女!”

我羞涩地躲在他身后,把脸埋在他的衣襟之后,偷偷地瞥着对面的人。

“许老二,你是傻人有傻福。天上掉下来个能干老婆不说,还白捡个爹当当!”对面的大娘不知道是真心祝福还是挪揄,嘎嘎地笑着,摇摇摆摆地走远。

我走累的时候,他把我驮在肩头,大呼小叫:“阿草骑大马,阿草骑大马!”

我的脸色日渐红润,我的笑颜比以往更多。我开始敢抬眼看着门前的顽童,也敢跟他们搭话了。

因为我有我爹罩着我。

甜蜜幸福的新生活却是那么短暂,短得像一颗流星从天空划过。但是谁也想不到,它会在没完没了的漫漫雨季中结束。

巴州不比长安,在我们山洼里,冬天很少下雪,但是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阴雨绵绵。空气潮湿阴冷,道路泥泞,这时候药农们不再上山挖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赌钱,以打发阴冷无聊的时光。

那日许盛业到半夜方归。之前母亲就不断地念叨:“你爹也真是,这是到哪里去了,现在还不回来。等下天黑路滑的,摔一跤怎么办!”

门外潇潇地下着冰冷的雨,我缩在门口,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为这个给我带来安全带来温暖的爹爹担忧。

母亲给我烧了洗脚水,说:“阿草,洗洗睡吧,我给你爹等门就行了。”

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脚泡在热水里,头却一点一点地东倒西歪,嘴里兀自在喃喃地说:“我等爹爹。”

娘给我擦干脚,将我抱进我的睡房,放在床铺上,盖上被子,唱着拍着,我失去了意识。

把我惊醒的,是一阵阵酒杯盘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我费劲地睁开眼,在黑暗中侧耳细听,身体却往被子里缩进去。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这是我那和蔼可亲长满络腮胡子的爹爹吗?他为什么咆哮?“多少人跟我说别娶你啊,你是个扫把星,还带着个小扫把星!我不信邪,我掏心掏肝地对你,可你呢?你还给我留一手!说吧,你留一手打算干什么?打算跟哪个野汉子跑?”

从说话的声音里,都能闻出外面酒气熏天。

妈妈似乎被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她爹,你说啥子呢?”

许盛业呵呵地冷笑着:“别叫我‘她爹’!我没这福气当这个爹!你长得也不丑,还有几分姿色,这些年就没人看中你?你耐得住那冷被窝?!”

娘的声音近乎哀求:“老二,你醉了,我扶你去睡觉!”

“你离我远点!”一声暴烈的桌子响,似乎是那肥大粗壮的手掌拍在饭桌上的声音,许盛业几乎是老虎怒吼的声音,“你留那一半银子打算去贴补哪个野汉子呢?你说!你说!!你说啊!!!”

我吓得浑身哆嗦,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听到妈妈尖利地哀嚎一声。我从被窝里坐起,黑暗中不知如何是好。

“哼!你别装死!你以为装死我就怕你?你这一套,给野汉子看还差不多!”许盛业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地演变成呼噜声,从对面的卧室里传出来。

我跳出被窝,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冲出房门,看见母亲倒在堂屋地上,微弱的油灯下,头磕在桌角,青了一片,嘴角流出鲜血。

我跑过去跪在她身边,轻声呼唤:“娘,娘,你怎么了?”

母亲抬眼看见我,把我抱在怀里,流下泪来:“阿草,阿草,你醒了,吓着了吧?”

我重复着问:“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母亲擦干眼泪,撑着想站起来,但是失败了。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娘,你没事吧?”我站起来,使劲地把她往上拖。我希望她没事。如果她有事,我该怎么办?

她是我的母亲,我们相依为命。我跟许盛业并无血缘,我们的父女情缘还不到一个月,我不会傻到认为如果母亲有什么事,他会继续当我是女儿。

母亲撑着地说:“阿草,娘没事。你别拉,让娘歇一会儿。”她看见我没穿鞋的脚,惊叫一声,“阿草,你怎么光着脚?快上床去躺着,别着凉。”

可是我怎么能够撇下母亲上床躺着呢?我迅速地跑回我的卧室,穿上鞋子再跑出来,为母亲揉着发青的额角。

母亲长叹一声,说:“阿草,去给娘倒碗水。”

母亲喝了水,似乎有了力量。她缓慢地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打扫一地的狼藉,清洗地面,然后带着我走进我的卧室,脱了衣服跟我一起睡下。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她很平静地挣扎着起来煮早饭。她破例没有叫许盛业起床吃饭。吃完早饭,她把我的衣服都打了包。

母亲的脸色显示着刚毅决绝的神色。这种神色,在我的童年时代并不陌生。每当我们母女被人指点,被人欺辱的时候,她脸上就会现出这种神色。

每一次这种神色出现之后,她都会拼命地劳作,我们的饭桌会更加丰盛,衣服会更加鲜亮。

天愈来愈亮,雨有渐停的样子。许盛业在梦中要水。我胆怯地看看母亲,她冲我摇摇头,指指我的卧室。

我走进我的卧室,在床边安静地坐下。

我听见母亲倒了水,端进去,似乎是放在床头。接着她走出来,坐在堂屋里。

我听见许盛业起床的声音,接着他也走进堂屋大口吃着母亲做的早饭。

母亲进了她的卧室,似乎传出柜门响的声音。

我听见许盛业问:“你想干什么?”

母亲没有回答。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盛业提高声音。

母亲的脚步越来越近,接着是门响,我听见许盛业把卧室的房门合拢,说:“阿草娘,你想干啥子?你到底想干啥子?”

母亲还是不声不响。

“阿草娘,你是不是想回去?你那边房子都卖了,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娘家。”这是母亲冷冷的声音。

又是一阵门响,接着许盛业说:“阿草娘,你生气了?为昨晚的事生气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子话,干了些啥子事。阿草娘,我再也不敢了!”

我听见母亲冷笑的声音:“我们母女都是扫把星,还是早点走开算了,免得连累你。”

许盛业哀求的声音像个孩子一样乖巧:“阿草娘,我醉了,我不是有意的,你饶了我吧。”

“你让开。”母亲低声说。

“阿草娘——”许盛业的声音变得温柔异常。

“你还打人——”母亲哽住了。我相信她的眼圈是红的,眼泪已经簌簌而下。

“阿草娘,我醉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你打我,你打还我——”

“呜呜呜呜。”母亲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阿草娘,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好,你不舍得打我,那我自己打自己。”接着,那边屋里传来一阵阵耳光的声音。

母亲终于放声大哭。

“阿草娘,我对老天发誓,我再也不喝醉,再也不骂你,再也不打你。如有再犯,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说我们娘俩是扫把星!相亲的时候我就跟媒人说过,媒人说你不信。结果你还是相信别人的流言,不待见我们娘儿俩。”母亲的控诉断断续续。

“我混蛋!我该死!我该下拔舌地狱!”许盛业的声音,忏悔里带着轻浮,听上去不像是道歉,到像是——我也是长大成人之后才明白,那声音像是调情。

接着传来门上栓的声音。母亲断断续续地哭诉,许盛业期期艾艾地哄怂,呜呜咽咽,呢呢喃喃,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再开门的时候,母亲的眼睛虽然红着,可是脸上的哀痛决绝之色已经淡去,脸颊现出红晕。

许盛业似乎心情舒畅。他走进我的房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把母亲打好的包袱放进箱子,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雨停了一会儿,爹爹带你到河边去钓鱼,回来让你娘给咱们做鱼圆烧鱼汤!”

我看看母亲。母亲点点头默许。

于是我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套上木屐,跟在许盛业后面去河里钓鱼。

一场风波风平浪静。

下午时分,当雨又开始下的时候,我们带着满篓的雨满载而归。母亲让许盛业送给大哥大嫂家几条新鲜的鱼,剩下的拿到厨下,刮鳞,剁肉,做了两罐鱼圆,烧了一锅鱼汤,一家人将风雨关在门外,热乎乎地吃了一顿鲜鱼饭。

一切都是美好的,夫妻恩爱,父慈女孝。灯光下,笑声朗朗,似乎生活从来如此,一贯如此,永远如此。

似乎丑恶没有发生过。

我也是许多年之后才从母亲嘴里得知那一夜的故事。舅舅以及母亲,都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们换一个地方,关于我们的谣言都会远去,噩梦结束,新生开始。

关于我的故事长着腿。只是许家大族,是读书人家,敬鬼神而远之,许氏的家长,不允许族人议论关于我的故事,但是悠悠之口如何禁的住?风言风语随着跟何家沾亲带故的那些八婆之口传到许家村,族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自然要旁敲侧击地讥讽许盛业。再加上许盛业那日从赌友那里听到母亲卖屋的原价,与带过来的嫁妆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于是隐藏在心中多日的怨气与怒火,终于一起爆发。

他一回家就要酒喝要菜吃。母亲只咕哝了一句“都醉成这样了还喝”就挨了一耳光,到最后越喝越醉,砸酒杯掀桌子,大吵大闹,大吼大叫,将梦中的我惊醒。

母亲挨了两记耳光,被推倒在地,额头碰上桌角,大腿上又被狠踹了两脚,差点疼昏过去。

当然,第二天的温情款款,又让母亲原谅了这个粗暴的汉子。他的心还是好的,他还是爱我的。母亲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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