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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上一下,他要仰着头看李直,而李直只需要垂着眼看他。

这让王得志格外的看不惯。

“王公公莫要信口开河,我一个粗人,如何当殿下的贴心人。”李直皱巴着眉头,“殿下听见这话,指不定会不高兴。”

“殿下他如今这般心善,只差立地成佛了,即便是不高兴,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王得志歪了歪嘴。

他和李直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主子这些时日心慈手软的不像话,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要杀徐小娘子吧,不过是射中的了驴子屁股,放箭的李直差点人没了。指使那个崔九郎杀徐小娘子吧,他不但没动手,甚至跟徐小娘子勾勾搭搭的,主子也没把崔九郎怎么着。

好不容易抢来了赛扁鹊,按照从前的筹谋,是要在他身上做文章的,最好把后宫多拉扯几个下水,再由后宫牵涉前朝,可主子突然变卦,把赛扁鹊径直交给京兆尹,这就是交给皇帝陛下了啊,由皇帝陛下做文章,陷自身于被动。

这些事罗列下来,陆濯显得极为外强中干,好像很不中用的样子。

什么时候韬光养晦、胸有城府的五皇子殿下变成这样了!

“自从在曲江之上救了落水的徐小娘子,就不对劲了,后头越发的不对劲。”王得志掐了个兰花指,指指点点,“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唉!”

当真是红颜祸水吗,徐小娘子没把五殿下怎么着啊。

李直觉得分明是色令智昏,但王公公和他都不敢说。

“那个信,假的很。”王得志哼了一声,“叫多疑的人瞧见,还以为是咱们殿下自个儿构陷自个儿,想嫁祸他人呢。殿下这是没法子了,只能把赛扁鹊交出来,藏着捏着要出事的。”

别藏了半天,发现藏的不是筹码,反是被责骂的圣旨,那多亏啊。

“造这信的人太坏了,是谁,我必将他拿下!”李直气道。

王得志嘿嘿:“殿下不曾让我们去查,我猜他心里有数。”

李直不懂。

殿下有什么数,殿下还怀疑是徐小娘子动的手脚……等等。

“你下来,到我旁边,我跟你细细说来。”王得志招呼他。

李直犹豫了一下,迈下台阶,走过去。

王得志舒服了,他仰头仰得原本脖子都酸了。拍了拍李直的肩膀,王得志指过他走下来的那一路台阶。

“你还晓得自个儿找台阶下呢,莫非殿下就不晓得?”

差点失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舍不得罢。既然舍不得,那显然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至于那个崔九郎,咱家估摸着,他好日子不长久咯。”

毕竟后宫的娘娘下打胎药还知道背着皇上呢,英明神武的五皇子殿下总不至于卡在这两天把情敌害了吧。

第29章 给崔九送香囊

春暮夏初,京城中已经有了热意,真正的“春闱”才姗姗来迟。

徐正卿作为主考,徐家早已闭门谢客好些时日。徐正卿更是提前歇在了翰林院,自己关自己禁闭,预备到放榜之日再归来。他不给自己一丝一毫思想上出差错的机会。

“我是不会为你那个九郎徇私枉法的。”去翰林院前,徐正卿黑着一张脸,正义凛然地对徐善说,“他若是不能金榜题名,为父也是不会同意你们婚事的。”至于嫁到清河什么的,想都不要再想。

“他必然能金榜题名。”徐善眼尾带笑,“有公平公正的徐翰林做主考,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徐翰林:“……”哼!

他好不高兴啊。

随着开考之日的逼近,徐府的伤患徐羡的情绪越发低落下来。

他不能参试,徐正卿被攻讦的点少了一个,士子们也相信徐主考会公正。徐大郎君也算为徐家的振兴阴差阳错做出贡献了,但是,他心里难受,偏偏还撑着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

“大哥,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你食不下咽了。”用午膳的时候,徐羌看徐羡在数米,忍不住说道。

徐羡努力地把口中的饭吞咽干净,撂下筷子:“食不言寝不语,徐羌,就你用膳的时候话多。”

说完,他膳也不用了,直接起身回东厢。

徐善和温氏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然后齐齐扭头,看向徐羌。

“看我做什么?”徐羌有些心虚,“我就是关心大哥一下罢了,他自己不愿意吃了,大约是饱腹了吧。”

“找些事物让大哥分散一下精力吧。”徐善慢悠悠地撩起眼皮子,提醒徐羌,“二哥,你之前在碧云寺前买了一块金石,是要送与大哥的,可还记得?”

徐羌一拍脑门,高声道:“我那五十两!”

那样的一块碑石,他原本打算送与徐羡,让他感到自身学识浅薄从而羞愧不安的,就在放榜之日徐羡春风得意的时候送,然而放春榜那日出了大乱子,这事耽搁了下来,徐羌险些把他的五十两给忘了。

“是五十文。”徐善道,“不过若能让大哥从消沉中走出来,那它确实当得起五十两。”

“我怕大哥不识字,拿到金石更消沉了。”徐羌摸摸鼻子。

“那就让他消沉到底。”温氏不近人情,一锤定音,“真有那一日说不准还能触底反弹,总是郁郁寡欢的,像什么话。”

徐羌:“好的呢。”他不是恶人,他这是母命难违啊。

-

开考之日到来,徐善如先前那回一样,要乘坐马车去贡院了。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的,我不拦着你。”温氏这么说着,也跟着上了马车,“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徐善捏着手里的香囊,很是无奈:“娘,您去做什么,远远地看我爹一眼吗?”

“我看他做什么,你爹那张脸,我看几十年了,朝夕相对,寡然无味。”温氏道,“我去看一看你那个九郎。他若是个歪瓜裂枣,为娘也是不会同意你们婚事的。”

古有看杀卫玠,今有看杀崔九。

徐善扶额,轻叹道:“崔九与我不清不楚着呢。人家什么都没说,我们徐家上下把他给安排上了,崔九若是没有生出当我徐家婿的心思怎好?”

崔九若是不解风情、不来提亲,岂不是让大家失望。徐家上下自说自话,到时候伸长脖子盼不来人,怎么下得了台哦。

温氏觉得诧异:“还有人不想当我徐家女婿?”

徐善豆蔻年华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要给徐善说亲了,都被她这个当娘的拒了罢了。

徐善笑了:“娘说的极是。”

她身边的人总是这么有自信,甚好甚好。

徐善娘儿俩坐着马车,她们到贡院的时辰还算早,找了个视野好的地儿,才停下车。徐善一撩开车帘子,就对上了王大公公那张大脸。

徐善:“……”命运总是似曾相识。

她微微一笑,柔声问:“王公公,甚巧呀。今日也是五殿下命你传人过去的吗,传的人是崔九还是我呢?”

上回传错人的事件,徐善历历在目。

王得志吃了陆濯好一顿斥责,可貌似他记吃不记打,又在穷嘚瑟。

“往事就不必重提了,徐小娘子,您跟着咱家走便是。”

徐善知晓,这大约又是陆濯拆散她与崔九的恶毒手段。不过,不管陆濯怎么拆,这辈子他既然想和平地上位,就必须听老皇帝的,老皇帝不指婚他就只有椎心泣血泪沾襟的份。

温氏握了握徐善的手:“善善,既然五殿下有事与你相商,你就跟着这位公公去吧,娘就在这里等你。”

有事相商,五皇子殿下能与一个小娘子有什么事相商哦,倒是会玩弄一些话术。

王得志看不惯,但没作声,只招呼徐善:“这边走。”

徐善跟着王得志,左晃悠右晃悠,总算瞧见了陆濯的马车。

“王公公,我这就上去了?”徐善细声细气地问。

“等着吧,五殿下有事在身,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王得志一屁股往车辕上一坐,挎着张脸。

“?”徐善搞不懂陆濯又在作什么。

那一头,温氏坐在马车上,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她虽说不想念徐正卿的脸,但到了贡院门口,却忍不住在想徐正卿这些时日在翰林院歇没歇好,有没有变苍老。

“徐夫人。”一道清沉的声音传来。

温氏循声望去,见到一个青衣落拓的年轻郎君正骑马而来,湛然若神,容止可观,狭长的黑眸里漾着清雅的笑意,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温氏顿时把车窗开得更大了一些,人靠到近前。

“可是崔家九郎?”

马上的郎君微执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他皙白的面容上,笑容却更加温良了。

“正是。”

来人——陆濯,他的语气是这样的斩钉截铁。

一听来者是徐善的意中人,温氏顿时把翰林大人冷不冷、累不累抛到脑后了,她甚至下了马车来。

而陆濯也在这个时候翩然下马,做戏做全套,他对温氏行晚辈礼。

“晚辈早有登门之心,却无功名在身,因此不敢冒昧。”

崔九,一把岁数了,还是个白身。陆濯见缝插针在温氏面前抹黑他。

“善善与我说过,你德才兼备,有锐意进取之心。今日是你会试的日子,好好把握,何愁无前途?”温氏和颜悦色,“日子长着呢,你但凡有心,什么事做不成。”

长得好,又是个心里清楚的,温氏觉得徐善随了她,挑选郎君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陆濯心里酸不溜秋的,他从不知,他的老岳母是个能说会道的。上辈子他与徐善成婚,温氏对他恭恭敬敬,半句不肯多说;后来他与徐善去了西北封地,老岳母在京城没了。

“善善把我们的事都告知您了啊。”陆濯低声问。

“你们的那些事,我们徐家上下,大抵是知晓的。”温氏也压低了声音,“我徐家也不是什么蓬门荜户,从前就算了,以后当按照规矩来。”

陆濯脸红了。

——气的。

徐善这辈子和崔九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就那点小事,分明不值一提!

他和徐善孤男寡女床上打过架,徐善怎么不跟家里人说?怎么地,是碧云寺的那张床榻不配?

陆濯小脸飞红,眸染雾气,这小模样,让温氏误会了,她认为陆濯害羞了!

这个世上,会羞涩的郎君已经不多了。

温氏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不想再说什么,让今天要参加会试的崔九心神不安,于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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