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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他内心深处,又仿佛真的有一片漆黑的阴霾,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这不是正和你意?
安然死了,韩之相也许就会回来了。
安然死了,爹也许就会更加注意你了。
安然死了,你才能活得快活。
从一开始,要是没有安然就好了…
安常在心里大叫着: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想要他死!!!
可那声音又在问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顾一切拉着弟弟去那样危险的麝香谷?真的只是为了采到痴情花?还是你心中也在暗暗期待着发生什么?
暗暗…期待着…
安常觉得头里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碰撞着,回荡的全是爆裂的声响。
安路遥突然回身一把抓起他长子的领子,目眦欲裂地瞪着被吓傻了的安常,怒吼着,“孽畜!我废了你!!!”
安常愣愣地看着爹举起另一只手,强大的内力从那只掌心席卷过来,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冲击着,像要从骨头上剥离开来一样。
有一瞬间,安常看到安路遥眼中的恨意,这让他整颗心都停滞下来。
然而这几乎足以去掉他半条命的一掌并没有落下,何田下紧紧抓住了那只手,“盟主息怒!二公子兴许还有救!”
安路遥喘着粗气,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尽力克制着自己,然后一把挥开安常,看向何神医,“请神医明示!!”
“若有人能将寒毒从二公子体内吸出来,配合着老朽的针灸,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安路遥立刻说道,“我来!”
何田下却说,“盟主,且听老朽说完。此毒太过强烈,因此吸取寒毒的人自身会被反噬,而且此法需要耗费大量内力,一旦完成过毒,此人便会立时毙命,无法可救。”
安路遥看了何田下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坐在旁边的红木椅上,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屋子里倏然一片安静,所有的下人,还有安常,都看着安路遥。
一命换一命,实在是最残酷的救法。所以何田下一开始并没有说出来。
安路遥是个好人,正道元老之一,这世上欠安路遥人命的人很多,多少人在接受帮助后都说过“肝脑涂地做牛做马”这样的话。可现在事到临头,有多少人真的愿意为了别人的儿子献出生命?
安路遥突然有点羡慕魔教的人了。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凭本事去拿,不用在乎名声,不用理会善恶,不用考虑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人。
恍惚中,他又看到晚霞中那个彩蝶一般绚丽的身影,在山巅上狂妄地舞着,剑影与天光交织在一起。魔魅的双瞳,噙着几分笑意,亦正亦邪,叫人心醉神迷。
叹出一口气,安路遥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之中。
“然儿还有多少时间?”
“三天。三天之内若找不到愿意过毒的人,公子必死。”
。
。
。
韩无相在第二天赶来了,见到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安然,一双飞扬的星眸中竟再找不到一丝光彩,疼痛在一片漆黑中蔓延着,掺杂着深沉的恐惧和心疼。他轻柔地握住安然的手,跪坐在床边,目光轻柔如鸿毛,流连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
那只手冰冷一片,冷到不像活人。
安然在发抖,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的颜色,呼出来的气仿佛能结成冰,清丽的面容中透着无意识的痛苦。韩之相俯下身,不顾刺骨的冰寒,用自己的身体紧紧环住安然,尽全力驱散他的寒冷。
安常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没有像平常那样大嗓门地叫韩之相的名字,因为他不敢。
他怕韩之相像爹一样愤怒。
可过了一会儿,韩之相还是发现了他。他慢慢抬起身体,侧过头去静静望着安常。
韩之相的目光,安静到让安常想要逃跑。他才知道原来比震怒更可怕的,是平静。
“为什么要去麝香谷?”韩之相问他。
安常答不出来。
“现在你高兴了么?”韩之相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平正到没有感情,“他快要死了,你开心了?”
安常没想到韩之相会这么说,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后他又开始问自己:我开心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会开心?
难道我真的应该开心么?
安常想着想着,就笑了。他对韩之相说,“我去麝香谷是想找痴情花来着,听说只有那里有。”
韩之相瞪着他,似乎不敢置信他真的笑了。
“你知道痴情花么?我在异物志上看到的。”
韩之相似乎没兴趣听下去了,转过头去,轻轻拂开安然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所有的飞扬都化成了柔软,只给那躺在床上的人。
安常就没告诉韩之相,传闻人吃下痴情花后,便会深深爱上自己在那一刻见到的第一个人,至死不渝。安常也没有告诉韩之相,他想把这花用在他身上来着。
事后小二觉得,当时自己的决定实在是正确极了。要是他说了,韩之相不把他抽筋剥皮才怪…
“我会给他过毒的。”韩之相轻声说,仿佛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我会救他的。”
安常愣了一会儿,揉了揉鼻子,退了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要是有一天他也中了这样的毒,会不会有人愿意替他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