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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温知秋还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思及此, 罗家和就忍不住瞪了一眼温知秋。
接收到责编谴责的眼神, 温知秋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他这个人最怕操心和麻烦, 用罗家和的话来说, 就是懒出新境界,除了写稿什么事儿都不想沾染。
不然前世的温知秋也不会对家族企业撒手不管,只靠着分红全世界浪荡,走到哪儿写到哪儿,吃穿住行都由秘书一手包办。
眼下成了温向平,又有苏玉秀惯着他。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用他操心,三个孩子除了蜜果儿有时需要叮嘱两下,一个比一个乖巧自立,还得温向平主动求孩子们依赖。这毛病自然是变本加厉,如今三十多的中年男人了,每天还过得跟个孩子似的。
现在成了作协理事,一有活动就得操持起来,可不是让温知秋望而却步。
唯一的好处就是春节之后的作家交流会,温知秋能借着理事的身份在筹备过程中,多和前辈们交流交流、处处私人关系罢了。
这次大会除了见面的招呼,他都没能跟贾平仄几位说上两句话。可惜,可惜,太可惜了。下次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才是。
“你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罗家和恨恨的暼了他一眼。
温向平温润一笑,任谁也看不出光风霁月的文人表皮下是一颗惫懒的心。
温向平在京市待了一个多月,等急急忙忙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三。
温朝阳兄妹三个早就放了假,温苏记也停业关了门,一家七口人其乐融融的买年货、炸年食。屋子里尽是温向平带着孩子们亲手贴上去的窗花,还有喜庆的“福”字拉花。或许是因着年龄大了的缘故,温向平对红色喜爱得紧,看着一屋子的喜庆便乐呵不已。
今年的年夜菜比起温向平甫来之初过得第一个大年夜丰盛了许多。鸡鸭鱼肉摆了满桌,煎炒烹炸、炖汤主食尽数囊括在内。与当初可怜巴巴的土豆炒萝卜、杂粮馒头配咸菜相比,与当初孩子们小心翼翼只怕多吃的满腹心酸相比,如今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幸福。
苏承祖显然是想到了曾经的苦日子,铁汉也忍不住微红了眼眶,只能不住点头连声夸好。三个孩子都出息,就是才上幼儿园的蜜果儿也经常捧着老师贴的小红花回家来。家里吃穿不愁,万事顺心,女儿女婿也孝顺体贴,当真是再美满不过。
温向平夫妻和几个孩子都被苏承祖红眼吓了一跳,连忙凑上来安慰,李红枝拍着老伴儿嗔道,
“你看看你,大过年的掉什么眼泪,不吉利。还是做姥爷的呢,几个孩子都没哭你哭个啥劲。”
苏承祖也赧了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一口灌下一杯酒,粗嘎着嗓子道,
“想起以前,觉着这会儿日子好过,感慨一下。没事儿没事儿,都吃都吃。”
见苏承祖大口吃了几筷子菜,确实不想有事儿的样子,温向平夫妻这才放下心来,照顾着孩子们吃饭。
除夕本该守夜,但苏承祖和温向平都不是那么重规矩不变通的人,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然后将小鸡啄米的三个孩子抱回了各自温暖的小屋。
“晚安,宝贝。”
温向平和苏玉秀分别在孩子额上印下一吻,孩子们这才噙着笑意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等到确定了孩子们确实睡熟以后,温向平又做贼似的,悄咪咪潜入三个孩子的屋里,在枕头下面塞了一个红包进去。
“就你会做好人。”
苏玉秀嗔丈夫一眼。给孩子们塞压岁钱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到时候孩子们一惊喜,哪里还记得她和爸妈给的红包。
温向平温柔搂住妻子,
“我做孩子们的好人,你做我的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单脚后撤一步微微屈膝,珍重捧起苏玉秀的手印下一吻,温柔的眼眸令人迷醉,
“美丽的小姐,愿意施舍给我一点你的好心,与我共度良夜么?”
饶是看了那么多爱情剧,当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苏玉秀还是忍不住面上一红。虽然已经是有了三个孩子的老妻老夫了。
苏玉秀微微扣手,羞涩笑道,
“好吧,谁让我是一个好人呢。”
窗外烟花阵阵,炮响如雷鸣,温向平拥着苏玉秀在怀中,却觉得无比安定。看着妻子秀美的睡颜,温向平支着脑袋忍不住看了许久,暗自吐出一口气。
总算他那些爱情剧和罗曼小说没有白看。
美好的时间总是一瞬即逝。才从京市回来的温向平在陪家人过了一个春节后,又要再度赶回京市。
“再有一个月就是交流大会了,场地什么的都还等着安排,哪怕我只是个当下手的,也必须得过去听从差遣。”
温向平不舍的依次跟三个孩子拥抱亲吻,最后又跟苏玉秀磨蹭了半天。
苏玉秀将准备好的行李递给他,看着整装待发的丈夫,还是有些操心,
“这箱子重,要不然还是给你寄过去吧。”
作家交流会只持续一周,耗费时间的是提前的准备。年前温向平只带了换洗的衣服,轻装简行。现在却还要带着他的书和笔记本子,为交流会做充足的准备。一个箱子下来,温向平只怕提不住,脚会不方便。
温向平知道妻子的担忧,心中柔软,
“没关系,正好我火车上也要拿来打发时间。再说了,一路的都是熟人,也会照应照应我的。有罗大哥在,你也不用操心,把家里头顾好,等我回来。”
苏玉秀只好应了,目送温向平出门的背影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温向平对待他的跛脚这么淡然,她总是小心翼翼反而是对丈夫不好。气恼的敲了敲脑袋,苏玉秀按下内心的情绪,招呼几个孩子上学去。
这次交流会囊括了海内外的华人作家,还有一部分的外国作家,没点水平和成绩也是收不到邀请函的。加上温向平,新周刊共有五位作家要参加这次的作家交流会,且全为作协理事。放眼整个沽市的杂志行业,也只有人民杂志沽市分部能与其比肩。
许城阳对杂志的人向来大方。五位作家及其责编的来回车票,及路上的一应花销都由杂志出了。而在交流会期间的花销,则由主办方作协负责。
余老一如既往的笑呵呵,张老则是要不苟言笑些,但也不难相处。还有两位作家也都五十上下,和蔼可亲。从沽市到京市的一天一夜的火车,一行人也算是和谐相处。哪怕在出车站时,温向平疲惫之下微跛的脚步,几人也并没有投以奇怪的视线,仿若温向平的脚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然,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作家都对他和善。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的作家都看温知秋不顺眼。
虽然温知秋自以这个笔名发表第一篇作品到如今已有六七年,也算资历不浅。然扣除其间潜心学习的两年,再加上温知秋的三大著作,还有一本《格林童话》译本几乎扬名全国,赚的是多少成名作家的数倍,还越过了更深资历的前辈成为作协理事,难免会引来嫉妒。
但每个作家的肚腹中都有无数个弯弯绕,在交流会前期的准备过程中,饶有一些人看温知秋不顺眼,也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的暗讽几句,从来没撕破脸皮过。温知秋也就冒充人傻耿直,一概当听不懂。反倒让找茬的人自己咽了口老血回去。
前来参加交流会的作家都住在作协提供的住所,是间高级酒店,两人一间。温知秋便和罗家和住在了一处。
也有一人一间的,只不过,就不是温知秋这种后辈住的起的了,更多的供给了像贾平仄、史仁这样的大家。
酒店的装潢,尤其是服务比起前十年来说要好了不少。温知秋每天忙完回来,点一杯红茶坐在圆桌边,就着充足不刺眼的阳光,捧着一本书悠闲的享受着红茶的香气和散文的清新。叫罗家和看了都不由得跟着慢下来,享受生活。
随着交流大会的临近,住进酒店的人越来越多。而人一多,事端也就多。好在大家心里都有忌惮,难得得到交流会的邀请函,谁也不想失去机会。再则温知秋轻易不出门,也不像一些心思活泛的主动上门结交。因此日子过得也还算是太平。
交流会很快就在这种期待又紧张的气氛中,如约而至。
在温向平看来,交流会有点像野餐郊游。不是指形式像,而是风格相似。作协提供了很大的场地,室内室外一应俱全。诸位作家可以在喝茶吃点心这种轻松的氛围下互相交谈写作心得或灵感,交好的作家也可以选择出门同游。
在交流会结束的最后一天,会有一个总结大会,请一些大家上台发个言。
总之,交流会完全是放养状态。像攀关系还是真学点东西,亦或是纯粹来吃吃喝喝,享受一下国家级酒店,完全看个人意愿。
温向平端着一杯茶坐在室外的小几旁,手里举着本看了三分之一的游记,时不时抬头看着三三两两聚众交谈的作家,悠悠叹了口气。
只可惜,像贾平仄这样的大家是不会每一天都露面的。就算露了面,也会第一时间被人围起来,温向平未必有机会近前去。而传言这次交流会会来的查世良查老,到目前为止,交流会的第五天,也不曾出现。
穿过整个草坪好不容易找到温向平的罗家和,看着正主如此悠闲的状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除了开头跟着余老他们见了几位圈子里的前辈,到现在整整五天,温知秋都没有主动跟人搭过讪。
不跟着其他人一样到处结交,也能算是温知秋喜好清净、性子冷清。说的更好听点,淡泊名利、坚守本心也是可以的。
可说的不好听点,也能往温知秋脑门上扣一顶“瞧不上在场作家的水平”的帽子。
何况这么好的机会,总是不应该浪费过去的。
温向平也知道该多和同行交流交流。可他听了几场,不是吹捧一人,就是彼此暗自交锋,真正学术交流的,反倒没几个。只有他来这儿第一天听得余老他们的谈话,还算有些意思。可余老等人擅写的领域和他不是一挂的。听一听长长见识还行,每天听他也云里雾里,到最后也就失了兴趣。
要不是隐隐期待着那几位的前来,只怕温向平就要缩在房里直到交流会结束那天了。
但罗家和一片好心,温向平也不是不听劝的,便又站起身来,主动向人群走去。
也许是他狭隘了,还是有不少纯澈的作家是真心来此交流,是不过是他没看见罢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温向平走向花丛边围成一圈的群体。
一个面白须短的男人正在不着痕迹的奉承着一人,
“叶作家去年的那本《鹤唳风声》我也看了,看完之后只觉着自愧不如,怎么看我的文章也觉着不满意,最后只能扔进垃圾桶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那人虽然强自按捺着得意,但微抬的下巴和倨傲的眼神还是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愉悦心情,
“哪里哪里,您可太客气了。”
另一个作家又道,
“《鹤唳风声》截止到年前,仅在星城就销量过万,可以说是极为不错的成绩了。”
温向平听了,也忍不住打量了话题中心的男人一眼。
男人生的并不很高,体态偏胖,肤色偏黑,鼻梁上架着个厚重的黑框眼镜。
在一座城市,一本书的销量能过万,足以说明这个作家还是有些本事的。毕竟眼下人们虽然手头都宽裕了很多,但也还没到能随便买几本书的地步,多数都只舍得买教材和习题而已。
虽然这位叶作家有点本事,但显然易见,这里的谈话没有什么营养价值。
温向平悄咪咪的正打算抬步离开,就被这群人中的一人发现,
“诶,这位同志,你去哪里?”
温向平脚步一顿,随即转过身来温润一笑,算是对几人打个招呼,
“人有三急,诸位谈的正是雅兴,不必理会我。”
叶作家看着温知秋那张俊俏年轻的面容,颀长的身姿,忍不住暗自一哼,哪里是想去方便,分明是瞧不起他了吧。
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
“这几天没跟您打过照面哪。既然来了交流会,怎能不多跟人交流交流呢,哪怕手里没什么立得住的东西,学习学习对于自身发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温向平也不在意这点嘴炮胜负,当下笑着应了是。
叶作家又高傲的抬着下巴道,
“看你年纪轻轻,应当还是个新人,我从发表第一本作品到如今十多年,也有了二十多本作品,光去年就出了三本书,如今也能腆颜跟你自称一句前辈,传授你一些圈内的经验……”
等到叶作家吧嗒吧嗒讲了半天以后,这才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向平道,
“说了半天,还没问问老弟大名,去年有何作品。”
这人最新的作品他都未必听过,再往前,叶作家只怕更是云里雾里,还是给这新人留点颜面的好。
温向平不卑不亢,温润笑道,
“在下不才,去年只写了半本作品。远远不如前辈。”
“哦――?”叶作家闻言,打量着温向平的眼光带了怜悯,如此看来,还是个纯新的新人,
“不知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