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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袖一挥,身前的一截溪流就似被冻住一般,凝滞不动,溪水宛若镜子,映照出他的面庞。
他的脸初始没有任何异样,可是渐渐的,他的一半脸开始扭曲改变,一下子换了副面貌。
左脸与右脸迥异,虽然单看都是世所罕有的俊颜,可组合在一起,却极是诡异。
男子恨意无边,盯着那半边脸咬牙切齿。
“源奥,我与你势不两立!待我找到宿命通,恢复圆满真身,定要将你从身体里逼出来,每日凌迟折磨,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原来那半边脸名叫源奥,他就是泓峥的生父,万世唯一的应龙,失踪已久的他竟然只剩半张脸,附在尚不知名的妖异身上。
源奥的脸平和一片,眼眸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那被附身的男子恨极了,竟然狠抓上去,可是源奥已与他元灵相融,他种种行径无异于自残。
脸上道道血痕,须臾间就消失无踪,男子看着自己似是而非的脸,终是握紧拳头,闭目沉叹。
良久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冷冷扫了眼地上的尸首。
哼,人简直比蝼蚁还不如,他将自己的灵修分成数百份,只显百分之一,附身于凡人身上,但屡屡试之,这些被附身的人,没有一个能扛过一日,早早死掉,变成枯骸。
这等害人的妖异男子是谁?连应龙都被他融于身体里,原来,他就是龙族的克星,邪毒无比的金翅大鹏鸟。
又名迦楼罗的他自诩神鸟,可惜几百年前,发生了一场事故,让他失掉了最重要的宿命神通,功力大减,他搜寻日久,终于在人间找到了蛛丝马迹。
此时化为人形的他心中烦闷,那应龙时不时就会显现半副面孔,让他不能以自己的人身示众,所以他才挑选凡人,附身其上,可惜诸多凡胎没有一个承受得住。
他如此小心,也是有原因的。
人间,在三界上下极为特殊,不论是西方的佛祖菩萨,还是东方的仙君大帝,都照拂着此间,他虽身为金翅大鹏鸟,可以吃遍龙裔,但也受着菩萨制约,不能妄动戕害凡人,一旦被发现踪迹,他必定会被遣送回封地,再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他隐藏九成九的灵力,专找不起眼的小人物附体,从西边的麻多,一直来到北境的历颂,他感知到他的宿命通就在此地。
可惜计划执行的并不顺利,这些凡人太过弱小,好在他附于一个叫魏秀的太监身上时,发现了两样好“东西”。
一个是人,那个叫厌夭的小道士竟然罕见的心有九窍,这倒是个不错的容器,他需找准时机,附在他身上。
另一个是一把剑,名叫殷秀别的人间王爷不知打哪来的好剑,他附身隐藏功力,施展灵法多有掣肘,多一样法器,大杀四方也轻松许多。
迦楼罗理顺关节,心绪畅快了不少,有了厌夭这个目标,接下来就好办了
又是一夜,厌夭在榻上冥想打坐,他手捏金刚印,垂首闭目。
屋内未点灯烛,昏暗一片,小道长想要修炼内丹,可气沉丹田后,又会很快浮上来,他的疯病使他不能长久地集中精力,诸般道法,总是误入歧途,练成四不像。
他意志不坚,心中颓废,他想起素素,觉得自己还是还俗了事的好,他也不想重振门派了,只愿与素素姑娘,安稳度过一世,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厌夭默念数遍,不对不对,素素是妖,几百年后还是花容月貌,可他若放弃修炼,几十年间就会变成白发老头,到那时,他都不愿意瞧自己,那素素也会嫌弃他吧?
小道士胡思乱想着,种种想法充斥脑海,修道之人最忌讳意念妄动,且他早早就被邪魅盯上了,打算乘虚而入。
厌夭忽然觉得周身极热,他汗如雨下,前胸后背都被浸湿,他挣扎地睁开眼,颧骨两颊通红一片,口感舌燥,他只能放弃打坐,走到窗前,打算揭开,透一透气。
雕花隔窗闭合时只渗进来朦胧月光,他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单手将窗户推开,一股冷风吹进来,缓解了他的燥热,可刹那间,眼前就出现奇景,一双巨大的金瞳闪烁着斑斓光点,直直盯着他,厌夭被巨量的灵气摄住,立时昏了过去。
从那晚起,岽中城内再没有发生过一起男子变枯尸的邪祟案件,厌夭醒来后,也似乎忘记了昨晚的巨大眼瞳,可众人却渐渐发现了他的不同之处。
这小道长每日疯癫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愈发显得沉稳,眼珠黑沉沉的,笑起来也高深莫测,不过这种变化让大家欣喜,谁会喜欢疯子?这种玄之又玄的模样,才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嘛。
没错,金翅大鹏鸟顺利地附在了厌夭身上,不过他极少显身,总是蛰伏着,他还需要一些时日,慢慢适应这具身体,以期发挥最大的效用。
冬去春来,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花开得早,已经结出一个又一个小花苞。
“阿嚏!”沽儿站在半山腰的萨埵菩萨庙前,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春寒料峭,气温仍然很低,泓峥又将女孩脱去的披风为她系好,叮嘱她注意保暖,别医馆没建好,她倒先病倒了。
沽儿乖乖听话,继续手头上的活计,春天来了,她的医馆也破土动工了。
村子里的妖兽纷纷支持她,前来帮忙,女孩拿出她与师兄祀太共同描绘的图纸,丈量尺寸,建设起来。
许久未见的土地老公公也来了,泓峥让他将萨埵庙方圆十里的山坡压平,土地也照做,须臾间就办妥了。
“谢谢土地爷爷!”沽儿对他行了万福礼,高高兴兴地打地基去了。
矮墩墩的土地仰头看向泓峥,这小玄龙从麻多回来后,功力大增,竟可睥睨四海,他估量了一下,觉得从今往后还是不要招惹这条龙为妙。土地半是敬畏半是欣喜,他驻守峥山,有如此强大的龙庇佑,实属难得,所以此番,对沽儿要建医馆的事,他也有求必应。
村长春从最是细致,他按照图纸的尺寸,施展灵法,挖开不差分毫的深坑,层层累加基石、木梁,很快,一间两进的院子,已初具雏形。
沽儿很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一上来就拥有师兄那么大的医馆,她为自己设计了一间正好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房舍两三天就建好了,又齐整又牢固,朱瓦青石墙面,古朴大气。
泓峥将周遭的花树灌木移植到医馆四围,错落有致,萨埵菩萨的庙也毗邻医馆,被修缮一新。
“爷爷”沽儿来到松树下,亲手擦拭松涛树影下的墓碑。
爷爷已离开她一年多了,她听土地公公说,爷爷在地府寻到了差事,没有投胎转世,女孩默默地想,或许此生,他们还有再相见的那一天吧
不过此时此地,他的墓地就在医馆旁,泓峥设下灵罩,除了他与沽儿,谁都看不见碰不得屠老伯的坟冢,女孩觉得,爷爷仿佛又回到了她身边,默默守护着她。
医馆建成,还差统筹布局,沽儿打点着,各处房间立刻有了具体的功用。
这处用来看诊、这里是存放药材的、还有专门的针刺灸疗室女孩一一写下匾额,分门别类。她还专门留出一间空屋,给圆圆做账房用,小兔子精甚为满意,还没开张营业呢,她就买来十几本账簿并笔墨纸砚,准备大显身手。
“哎呀沽儿,你怎么什么都往乾坤袋里塞?”
胡素素累得半死,倚着门框,用绢帕扇着风。
沽儿与圆圆也停下动作,累得气喘吁吁,她们三个正在拉出乾坤袋里的某样东西,可惜那物甚为巨大,半天没出来。
女孩擦擦额角的薄汗,看着仅拉出小半截的物什,很是气馁,那物是委蛇老师临行前送给她的,装满四百味,道地珍稀药材的黄花梨木药柜,她回想那时,老师很轻松就将柜子塞入乾坤袋中,怎么她如今想取出来,却这般费劲?
果然还是她灵力不济,连素素姐和圆圆来帮忙都不行,她想着神龙,没想到泓峥立时就出现了。
只见他碰都没碰乾坤袋,只是轻轻勾动手指,整面药柜就齐整整地伫立在房间中了。
“哎呦,还是你厉害!”胡素素促狭地笑着,瞅瞅泓峥又瞧瞧沽儿。
圆圆还想跟女孩说点什么,可狐狸精却一把拎起她,一转身消失不见了,某狐狸喜好助妖为乐,带走圆圆,放小情侣卿卿我我。
屋中只剩下沽儿与泓峥,女孩开心地带他四处转悠,指着各处一一介绍。
建造医馆十几日,他初始都在她身边,可女孩不想让神龙老是这般护着她,她也想独当一面,尽力而为,在多次撒娇耍赖及央求下,泓峥终于放她自己做事,这几日,她起早贪黑,都住在村中和圆圆在一起,确实思念神龙了。
转了一圈,他们又回到最初的屋中,泓峥打量药柜,忽然戏谑一笑。
“沽儿,这里可有壮阳之药?什么肉苁蓉、巴戟天,你可吃了?”
女孩朝他吐吐舌尖,耍起小性子,神龙又取笑她,他记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可清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