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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
“别害怕,我累了,想歇会儿,可是又想守着你。”
她舒了口气,想起悯夙说他去处理刺客的事情,追问道:“你怎么处置的刺客?”
他沉着张脸,淡淡道:“剐刑。”
☆、第32章
她向来是知道他铁腕手段的,只是心里霍霍,怕那卫官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也不说卫官长刺杀她的原因。
意识到躺在身旁的她有些不对劲,孟扶苏缓缓睁开眼,侧过身撑头看着她,“四四,怎么了?伤口还是疼?”
辛四四点点头,又摇摇头,“疼。二叔不问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看着她,嗓音清淡,“卫官长行刺你,他该死。”
辛四四望着他有些骇然,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呐呐道:“他说我杀了孟萁,我没有杀她……”
“我信我爱的女人。”他温柔的看着她,刮刮她的鼻尖,“我只信你。”
她愣在那里,似乎感觉到某种来自心底的悸动。原来她也会情窦初开。问问自己的心,只想扑进他怀里。
她瓮声瓮气不依不挠,“二叔喜欢我吗?”
他笑,不答。
她继续,“二叔喜欢我吗?”
他无奈说,我爱你。
她想起来以前的事心酸,“你以前那么喜欢孟萁,都不知道她有多坏,我受尽了委屈,你却不向着我。”
他也有些伤感,回说那不一样。
辛四四得了些许安慰,捂着胸口痛的哼哼,可怜兮兮的,“二叔给我唱歌。”
孟扶苏替她掖了掖薄被,低声哼着她没听过的曲儿。
“夜寂夜鸦起兮,夜息夜鸦寂兮,墨染弦风染青衣,流言恐欲起兮。夜寒夜鸦偎兮,夜尽夜鸦啼兮,重拾羽衣点眉间,君灭杀鸦三千兮。”
*****
得知她抱恙在身,慕容冲要过来看她,慕容冲一大家子到埕州的前一天,孟扶苏才从辛四四房里搬回去。
胸口的伤其实好的已经差不多了,新生出来的肉芽嫩红嫩红的趴在胸口,孟扶苏再三检查过后,说可以停药不用再敷。伤口初愈她的身子软绵的像柳絮,好在精神不错能吃能睡,倒是让孟扶苏放心不少。
晚间用饭,辛四四咬着竹筷,恹恹的望着饭碗忧愁道:“王爷与我有婚约在身,明日来了府上想必也不会太过避嫌,以往在山中他两次有恩于我,我却背信弃义喜欢上二叔,不知该怎么面对王爷。”
孟扶苏眼眸深邃,定定看她,“你在城中被单家掳走,是因为他出兵逼反单家。况且,你在单家救出身为人质的太妃,早就还了他的恩。”
不提起这件事还好,提起来他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徐氏可真够胆大的,孟家姑娘的婚事何时这么草率的决定过?仗着和慕容太妃以往见过几次面,就偷着想把四四胡乱塞出去,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瞒得过他的眼睛吗?再看辛四四,心里嗤笑凭单靖远那厮也配得上他的四四!
思绪绕到这,孟扶苏暗自有了决定。让四四等他一年不行,他不能让她等,他得尽快把府上的事情处理完,风风光光的把她娶回帝朝去。
日夜交替,晌午时分辛四四窝在阁楼的软榻上翻书,悯夙从小厨端了些绿豆糕和青莲糯,引在慕容太妃和上官郡主的前头,边走边道:“太妃和郡主这边请,仔细脚下石头咯脚。”
到了阁子,慕容上官提着裙摆先进了去,蹑手蹑脚走到辛四四身后,捂着她的眼睛。
“蓁娘,猜猜我是谁?”
听着银铃落地般干脆的嗓音,便知道是上官郡主。辛四四故作迟疑,想了阵儿,才道:“郡主?”
上官慕容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无趣道:“不好玩不好玩,你怎的一猜就猜到是我?”
辛四四把书册子放下,站起身来拉慕容上官的手,“郡主声音好听,是整个南朝最好听的声音,我立时就猜出来,这么好听的声音一定是郡主。”
两个人正闹着,慕容太妃和悯夙一前一后进来。太妃看她已无大样,就过来拉过她的手压了压,“你即已经大安,我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冲儿这孩子性子急,听说你受了伤立时就要来看你的。只是朝中诸多事情忙的脱不开身,耽搁这许多日子。”又道,“前些日子太后寿辰,给了我几支老山参。这次正好带过来给你补补身子,快些好起来省的冲儿担忧记挂着你。”
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她以为早就练了副铁石心肠,其实还是忘不得人家的恩情,这让她心里被负罪感填的满满的。心里失落,脸上还是得攒出笑来。“太妃有心了,只是些小伤不打紧,劳烦太妃和王爷,还有郡主亲自过来,我心里惶恐。”
慕容太妃只以为她是害羞,笑着道:“无事,反正在王府里整日无事可做。等你嫁进府里来,咱们娘几个说说体己话。”
小黄门捧着玉椟从大殿方向跑来,到了阁子下锐着嗓子喊:“固安郡主,我家王爷抽不得身过来,让我送老山参上来。”一口气重复两遍,等着阁子里的人答话。
慕容上官推开窗子,冲他笑道:“拿上来吧。”
小黄门唱诺,飞快的跑了上来。
辛四四让悯夙接了山参,问小黄门,“王爷在大殿?可是和世子在一起?”
小黄门说是,“世子说要去射场同王爷切磋。王爷让小的过来传话,问固安郡主是不是有兴趣过去看看。”
辛四四是不想去的,她觉得那种场面一定十分尴尬。她和孟扶苏有了私情,却还得在慕容冲面前遮着掩着,骗人终归是不好的,这不同于杀孟萁时候的瞒天过海,也不是害孟兰儿时候的李代桃僵。她在真心待她的人面前,做不到装疯卖傻。
小黄门矮着身子等她回答,迟迟没等到回话。
慕容上官倒是起了玩心,挽着她的手臂对小黄门道:“你且先回去,让世子他多准备几个座位吧。”
小黄门得了话,这才退出去。
孟府府邸颇大,不仅设有学堂供自家小公子们读书识字,也设有习武练功的斗场、射场,平日这些地方都是护院陪同公子们打斗习武的地方,姑娘们是被勒令不许随便进来的。若不是慕容冲执意要辛四四过来看,女眷根本没机会踏足此处。
射场场地宽阔,标靶皆是同等大小,一字排开,每个标靶三丈远架起弓箭案。辛四四她们过来的时候,慕容冲和孟扶苏已经射过四五支利箭,皆是正中靶心。
看她过来,慕容冲疾跑两步,连平素里的稳重都抛到脑后,兴冲冲的叫她丫头,“扶苏世子箭术好厉害,跟我打个平手。方才我跟他提起晋素吟,本想乱乱他的心神侥幸赢上一两箭,他却不为所动!真是失策。”
辛四四尴尬笑笑,“二叔他和晋姑娘只见过两次面,大概都没记住晋姑娘长什么样子吧。”
慕容冲笑,“晋素吟可是个大美人,皇兄都对她大家夸赞,世子怎么可能不喜欢?”
孟扶苏松弦箭发,‘嗖’一声风响,三丈外的朱红靶心应声碎裂,利箭穿靶而过。他站在日光下,眉目朗朗,淡淡转过身,“王爷,该你了。”
慕容冲见到辛四四,哪里还愿意同他射箭,随手将弓箭扔到箭案上,和暖一笑,“蓁娘既然过来了,本王想同她说说话,明日再同世子一决高下罢。”
他也不生气,拂拂弓,点点头转身离去。
辛四四望着孟扶苏的背影有些呆愣,二叔他好像心情不好。约莫是生她的气了。但她觉得,慕容冲到底是她的第一个朋友,曾经帮过她很大的忙,还救过她的命。就算没有婚约在身也理应好生招待。
孟扶苏独自在大殿里面喝着凉茶,天气炎热,整个大殿里都裹着层热浪,让人心浮气躁。他受不住,此刻心下就像是窝着团烈烈焚烧的怒火,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带走,离开这里。
艰难的熬到三更天,他觉得自己是越发离不开她了,夜里没有她躺在身边,会觉得空荡,睡不着觉。更漏声过,院落寂静无声。他吩咐随侍去大房。随侍把灯笼抬得不高不低,二人的身影淹没在走廊斑驳的灯影里。
辛四四已经紧闭房门,此时睡得酣甜。怕夜里有事,就没让悯夙走,留下来陪她睡一晚。悯夙睡得迷迷瞪瞪,听到有人敲门,坐起来推搡推搡她,她却睡得很熟。
悯夙起身去开门,门打开来,对上孟扶苏皱紧的眉头。悯夙心里咯噔一跳,忙道:“世子,姑娘睡下了。”
孟扶苏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陪着她。”
姑娘养伤的十来天,世子每夜都留宿在这里,早晨四更就走。整个孟府都不知道世子和姑娘有私情。但她是姑娘贴身的婢子,不能不为姑娘的未来担忧。姑娘是要嫁到王府做侧妃的女人,世子今年已经二十六了,正值血气方刚,再这样下去万一擦枪走火,姑娘嫁到王府被发现不是处子之身,怎还会有活路。她战战兢兢却还是鼓起勇气,诺诺道:“世子,悯夙本是个婢子无权过问主子的私事,可是奴婢是真心希望姑娘活的好过得好。若世子真的为姑娘着想,还望顾全姑娘清白。”
他手指半搭在门框上,轻叩两下,“她不会嫁去慕容王府,我也不会让她嫁过去。”便绕开悯夙进了里间。
她听到声音就醒了,睁着眼睛看帐顶,那里有团绛红色的繁花图案。他挨身过来,看她睁着打眼就笑,“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她说没有,问他:“征战一定要一年么?能不能早一些,或者打仗的时候也把我带去军营?”
孟扶苏摇摇头,“不能带你上战场上去,太危险了。你等着我,我会尽快解决战事的。”
她想了想,说好,“二叔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要说话算话,我都记着呢。”
他刮刮她的鼻子,答应她一定会陪她一辈子。又说,“今年除夕包寓意吉祥的水饺,你爱吃糖葫芦,我给你包糖球馅的。”
哄她就像哄孩子,他却哄得甘心情愿。
☆、第33章
早晨清凉,树木有些枯黄的势头。大约是到了晚夏,光景不比之前热闹。
慕容冲吩咐随行的小黄门,“给太妃传个话儿,约着固安郡主出去走走。”
小黄门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悟得出慕容冲这是借太妃之口,要同佳人幽会。并不多言唱诺后就去了太妃住的客房。
孟扶苏昨夜答应辛四四白天去枯木溪的河里捉鱼。自从茶花会结束,军营里府上事情多的让人疲于应对,当中又发生辛四四被单家掳走,孟萁死于非命,孟兰儿私通外男,他已经很久不曾偷闲了。现在想起来,在山中那三年和辛四四朝夕相对的日子,竟觉得幸福也就是那样了。所以,当辛四四说想要娶枯木溪捉鱼的时候,他着实高兴了很久。
四更天回到自己的房里,就让随侍收拾捉鱼要用的家什,要吃的干粮。天才亮,一个下人都没带,只有悯夙跟着他们同行,就往枯木溪方向去了。
枯木溪的寐鱼肉质鲜美闻名四方,溪里四处都能见到它们又黑又滑溜的身影,捉寐鱼同捉别的鱼不同,这种鱼不咬饵,要捉它必须得像渔夫般拿着鱼杈插。
马车赶得四平八稳,悯夙咬咬唇,有些顾忌外面赶马车的孟扶苏,压低了声道:“小姐,世子大人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宗家和分家虽然分支百年,可到底是同祖同宗,世子他糊涂了,小姐你可得有分寸才是。”
辛四四嘴里的绿豆糕噎了噎,忙拿水灌了两口冲下去,抹抹嘴道:“二叔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孟府,到底是他说了算。他若不许我嫁,我能如何?”
悯夙听完,脸上更担忧,她着实担心这么下去,辛四四会名声尽毁。
辛四四看她如此,换个温柔拖赖的表情,嘴角上扬,眼角也上扬,轻轻地微笑道:“你家小姐虽然有些小奸小恶,可还没到了令人目憎的地步,你放心吧,二叔他不会害我的。”
悯夙叹息,觉得姑娘确实是个直心眼的好姑娘,别人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别人对她不好,她也对别人不好。要对付孟萁和孟兰儿,是因为她若不先发制人,就要被人家害死。事情发展到这步,她竟觉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劝导,长长叹口气独自懊恼去了。
马车轻微颠簸一下停住,孟扶苏挑开帘子,对辛四四伸过手,“我们到了。”
辛四四搭着孟扶苏的手下来,觉得神清气爽。
此时,太阳渐高,光线强烈,湛蓝的天幕上流云浮动,枯木溪的河滩上一排风和日丽的景象。
辛四四侧头看他,“那里有处鱼台,我们到那里去。”
孟扶苏摆手,“寐鱼怎么能钓的上来?”说罢吩咐悯夙道:“你去这附近的鱼家看看,能不能借两柄鱼杈过来。我和四四去西边,找些烧烤用的瓦罐来。”
世子吩咐,悯夙自然不敢回驳,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辛四四自顾走着自顾问着,“支开悯夙,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私底下告诉我吗?”
孟扶苏拉过辛四四的手,攥了攥,“我想这几天把你的婚事退了。有些事情不想再瞒着你。孟家,就是现今的这个孟家,已经只余个空壳。这几年我暗中早就把能调度的兵力、钱财都转到钺乬(ju)。你父亲过世前独自与我谈话,说四爷生有反骨不可交兵权与他,三爷人虽正直却没有放人之心,不适合接管掌家之位。让我在培养出继承孟家后嗣之前,掌管府中一切事物。”
辛四四拢着头发,抬头笑道:“我爹爹没有看错人。”
他摇头,“我其实早就辜负了你父亲。花费十几年的心力也没能整顿好孟府,所以,孟府欲亡,我只能推波助澜。”
辛四四讶然的看着孟扶苏,“先生曾教导孟蓁家族大义,若二叔不救孟家,是要孟蓁也随着族人而去吗?”
孟扶苏叹气,她的脑袋里整天不知道装着什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冒出来。无奈道:“什么家族大义?王族大义不比家族大义更甚?也没见亡国的王室中有几个为社稷而死之人。”
但她觉得,无规矩不成方圆,无五音难正六律。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叫孟蓁,不知道自己是世家嫡女,所以不用背负什么家族大义。有了孟蓁这个身份,那就要对得起爹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到不让自己受伤,大到不让家族临危,如此方能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孟扶苏让她丢弃这些,就如同让她丢弃了做人的原则,原则这种东西,往小了说是做人根本,往大了说,是立世根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但我是孟家嫡女,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