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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转身。萧越终于沉不住气,“林炎!”

林炎没回头。几步之后,已经走到门口。

“林炎!”萧越急了,掀开被子跳下床光脚追了上去,伸手一把钳住林炎的手臂。

林炎没料到萧越会猝不及防下床,赶紧回头扶住萧越,“你下来干什么?”

动作牵拉伤口,萧越脸色都变了,一时说不出话。

林炎将萧越扶回床上坐着,看他这副模样有点不忍心,但又忍不住数落他,“昨天才中枪,今天还敢折腾。”

萧越坐着没说话,乖乖挨训。

林炎见萧越安静下来,于是松开了手,“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走了。”

没等林炎挪步,萧越突然拉住林炎手腕。手掌温度隔着袖口传来,指骨紧握,林炎甚至有些动弹不得。林炎想挣开萧越,又怕把他伤口弄疼,正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萧越忽然轻轻开口唤道:“林炎。”

林炎垂下睫毛看他,“干什么?”

这一瞬间,林炎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说那些话。

即使问得再隐晦、再有余地,毕竟也是探问萧越不愿说的秘密,萧越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言下之意。还有还完钥匙说的那些,就跟要绝交一样,难怪萧越反应这么激烈。可如果萧越在这种情况下倾吐秘密,那又与被胁迫有什么区别。林炎酝酿一番,本想告诉萧越,他若不想说可以不说,然而萧越并没有如林炎所想,回答林炎之前提出的问题。

萧越说:“我疼。”

林炎当然知道萧越会疼,并且之前中枪的疼只会比现在更加剧烈。但是此前,萧越是从来不肯说的。

日光从窗外倾洒进来。萧越眼尾泛红,澄澈眼眸像是沾了凛冽血迹。连中枪都能面不改色的萧越,在这一刻竟会示弱。

林炎连心都抖了一下。

萧越依然执拗地望着林炎。林炎暗中掐住掌心,努力克制呼吸颤抖,低声道:“我帮你找医生。”

萧越将手指攥得更紧了,“医生来也没用。”

林炎不知道该拿萧越怎么办,又不敢挣开萧越,简直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萧越不说话,也不放手。

林炎别开视线,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跟萧越说:“你中枪的时候把我当成别人了,你知道么?”

萧越的手一颤。

林炎明知有些多管闲事,但思来想去,还是说了,“还有上次病毒感染的时候……你要是心里放不下,就去找那个人吧。别这样为难自己。”

通红眼尾如同猝不及防被刺伤一般,萧越终于渐渐放开了手。

林炎终得自由,收回手腕,“那……我走了?”

萧越直直看着林炎,看得林炎胆战心惊,就在林炎快要绷不住了,萧越突然来了一句,“别走。我给你削个苹果。”

不是商量。就是陈述。

我给你削个苹果。

床头摆着一盘苹果,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还有一把水果刀,但是明显萧越一个也没动过。林炎没想到萧越会有这般突如其来的邀请,“你……给我削?”

萧越不由分说,拉林炎坐下,从床头拿个苹果就开始削。

林炎无语,但这时候走又不太合适,于是继续坐着。

萧越这苹果削得又快又漂亮,苹果皮宽度均匀,一点也没有断掉。削好果皮,刀刃往果肉上一插,随即轻轻一别,脆甜多汁的果肉就被分离下来。萧越将手朝林炎递过去,林炎迟疑,没动。

萧越说:“我确实恨蒋路成和王劲川,但我恨的不是他们的错误,而是他们的正确。”

林炎没料到萧越突然来这么一句,于是摘下刀刃上的苹果塞进嘴里,以缓解片刻局促。

萧越继续切苹果,锃亮刀锋在萧越手中,如同被用来切割艺术品。“许多年前因为他们两个……我家遭遇过一些变故。是我家里人有错在先,他们将我家里人揭发出来。虽然他们揭发完全是因为私心,可错误是我们先犯下的,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林炎一块苹果吃完,萧越又递来一块。林炎很想问萧越怎么他自己不吃,可是萧越话说到这儿,实在不好打断,于是林炎只能接过来吃了。

萧越轻轻一笑,咔嚓一声掰下一块果肉,“所以我恨他们,也恨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对他们的恨师出无名。”

林炎吃完苹果,问道:“既然你不喜欢王劲川,为什么会到国安部?”

萧越又向林炎递苹果,林炎赶紧摇头,于是萧越自个儿吃了。“王劲川请我来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许多年我都浑浑噩噩,过得很不好,因为我失去了所有我在意的人。王劲川可能是惭愧,也可能是他觉得我继承了我家里人的基因,总会对国安部有些作用,所以让我加入国安部。”

林炎疑惑,“你这么容易就被他说服了?”

萧越笑笑,“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让他告诉我,因为那件事情而与我失散的人在哪里。”

林炎将萧越刚才说的话来回想了一遍,“所以那个‘萧越’为什么要替你报复呢?难道是在他的空间里,他还没报复够?”

萧越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林炎边想边说:“那个‘萧越’想找时光机,应颉想找时光机的锚点,极大概率他们是一伙的。只是他们要时光机做什么呢?回过去,改变现在?根据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历史是不可能改写的——先不说这个原则对不对历史能不能改写,要是真的改写历史,很有可能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就崩塌了。”

萧越被林炎提醒,头痛地按按眉心,“先别说时空崩不崩塌,你先跟我说说应颉怎么了。”

林炎将今早国安部的兵荒马乱跟萧越说了一遍,又稍带着说了平行空间萧越在章鱼实验室时发生的事,末了总结,“你以后可千万保护好陈嘉穆,他要是再没了,你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萧越低头想了会儿,“我认识应颉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异能。”

林炎见怪不怪,“第二空间既然能搞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么看来在2003年两个空间分叉以后,他们的科技发展要比我们快速许多。这样的话,研制出什么药物、或者在应颉身上做什么改造,对他们而言可能也不是难事。”

萧越若有所思,“可能吧。”

“还有,”林炎又道:“那个‘萧越’在实验室里不翼而飞,我猜实验室中很有可能有两个空间之间的通道。等你伤好了,记得去看看。”

萧越听了这话,放下苹果,拿起实验室钥匙塞回林炎手中,“是‘我们’回去看看。”没等林炎回话,突然又将钥匙夺走,“算了,还是我拿着吧,可别你哪天闲着没事自己回去了。等应颉找到了,我让陈嘉穆去给实验室装监控。”

林炎有点看不过眼,“……你也别老使唤人家孩子。”

林炎的意思其实是,这点小事他自己就能搞定。可哪知萧越听了这话,竟认真道:“行吧,那你等我过去装。”

林炎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还说要回五道口呢。怎么这么快就被萧越牵着走了。

萧越见林炎没说话,悄悄挪近距离,观察林炎的细微表情,“林老师,别生气了。”

被萧越这么一说,林炎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没生气啊?”

萧越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林老师平时会跟人生气吗?”

林炎想了想,“好像不太会。”

林炎确实不怎么跟人生气。自打多年前林炎选专业方向没能如愿,心中便看开许多。这两年年岁渐长,面对的学生大多比他年纪小些,就更没有与人置气的必要了。这么琢磨琢磨,林炎才反应过来萧越的意思:如果平时从不生气,那么之前那番话,就已经算是生气了。

林炎不自在地左右转转眼神,清清喉咙,“我真没生气。那什么,没事的话我还是先走吧。”

萧越抬了抬眉稍,“谁说没事了?”

沉默三秒。

林炎试探着问,“你别告诉我,你想和我打牌?”

萧越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林炎有些无语,“陈嘉穆还在外面忙着抓人呢,咱俩在这儿打牌合适么?”

刚才林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仿佛看着萧越,就突然猜到他想说什么。萧越倒是坦然得很,“要是换他中枪,他也可以在这儿打牌。”

病房里没有扑克,于是萧越按铃让护士送,更让林炎没想到的是,护士竟然真有扑克能给送来。林炎看萧越一个人待病房里怪可怜的,就陪他玩了几把。等到下午三四点,露娜来了,林炎才找借口顺利脱身。

章鱼实验室不安全,寻找金球这事只能暂时搁置。所以,林炎打算回一趟家。如果记忆真的被改写过,那么从小到大的成长痕迹里,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病房的门在身后合上,林炎略微回了回头。门内隐约传来萧越和露娜的说话声,林炎听了片刻,没再多做停留,迈步离开。

林炎始终没有提醒萧越,第二空间想要的并不只有时光机,其实或许还有从前应颉最先提起的——记忆移植技术。现在回想起来,林炎甚至不敢肯定当初唐薇薇昏睡不醒,是不是应颉从中做了手脚。

至于萧越……关于为何他知道章鱼实验室那么多事情,林炎也终于想到了合理解释。音乐盒事件后林炎查证过,也辗转打听过,证实阚闻海没有用实验助手的习惯。那么留给萧越的真正身份,就只剩下了一个合理位置。

萧越是阚闻海在时空裂缝中提起过的,5325倍时光慢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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