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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都到桃源原本就是不短的路程,中途又被‘骗’着骑了小半路的踏雪,再好的精神头到此刻也是萎靡不振。
心里惦记着泡温泉,胡玥随便垫过几口糕点便迫不及待的去往后院的温泉池。
温泉池修的精致,中间隔着一扇竹围栏,同泡之人可以各坐两端,互不打扰。
浸入温泉水中,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胡玥长出一口气,白日的疲倦愈发上头。
她趴在白玉池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那旁的楚风萧说话,越说眼皮越耷拉直至合上,头一点一点的渐渐小声打起鼾来。
细微的鼾声越过竹围栏,楚风萧长臂一伸越过围栏,笑着轻柔地拍了拍她红润的小脸,看她在梦里不满意的皱眉,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摇动铃铛叫来外面伺候的如意。
……
“王爷,胡老爷在桃源南边的城隍庙等着您。”
冯叔说着,递上手中的斗篷,“桃源夜里更凉,王爷穿厚些吧。”
楚风萧接过斗篷,笑道:“如此大的人还要劳累冯叔记挂,实在是小辈的错。”
冯叔呵呵笑道:“踏雪已经喂好草粮拴在门口,奴才点了些机灵的护卫,这会儿都在门外侯着了。”
“看顾好夫人。”楚风萧叮嘱着便朝门外迈去。
明月高悬,一行人轻装简行踏着风声往桃源南面的城隍庙而去。
一行人抵达城隍庙时,便看见胡家护卫已经乔装好护在暗处,看样子是有心提防的。
楚风萧呵退侍从,翻身下马,卸下随身刀剑交给一旁的侍从,径自踏步往庙内走去。
甫一入大殿,楚风萧便看见泥塑下的蒲团上端坐一男子,身旁站着一个淑慧妇人,便是胡玥的父母,胡承安和李淑娴。
楚风萧想也没想径直跪下,言语卑微道:“儿子不孝,没照顾好阿念,让您二老担心了。”
饶是胡承安见过大世面,也被面前楼兰王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俩人先前也寻思过,同这陌生女婿初次见面要如何如何。
可是万万没想到,楼兰王上来就是做了一出跪地不起,着实先将了两人一军,再气的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先前想好的下马威。
辛苦养育十多年、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那日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待终于寻到消息赶到楼兰,竟发现女儿已经成为堂堂楼兰王的王妃,这让做父母的该作何感想呢?
事已至此,楼兰百姓都知道有了这么一位新王妃,难道他们做父母的还能做出来把女儿带走的事情么?
况且,那日言泽副将带来的话,他们心里也清楚,女儿必定也是愿意这个人的,况且眼前的楼兰王,也的确是一表人才,是个值得托福的良人。
不过就是黑了些,这让李淑娴不大喜欢,可是转眼看向身旁夫君,叹了口气,也罢,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
李淑娴想着,转头同胡承安对视一眼。显然两人对这女婿还是有些好感的,但做父母的难免计较多些,是以这下马威仍是必不可少。
今夜,也就是敲打一番这小子也就罢了,让这楞头小子不敢轻视他们的小女儿。
稍一思索,李淑娴上前一步打破僵局,也就算是变相承认了这个女婿。
“孩子,快起来,别跪着了。”
楚风萧心头松了口气。
“是,母亲。”
楚风萧低声应着,顺着李淑娴的力道站起来。
他方才匍匐在地,看着镇定,可是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上一世,胡玥到他身边时,胡承安已身死,自是没机会见面。
这一世,他同胡承安打交道的机会仍是了了,是以也不太知道如何讨岳丈岳母欢心,只得用了个最笨的方法。
“妇道人家。”胡承安冷哼一声,夫人已是唱过白脸,胡承安这会儿自然是要打定主意唱黑脸。
李淑娴作势白了他一眼,转脸笑道:“楼兰王,民妇还有一事想问。”
楚风萧哪里敢受阿念母亲一句‘楼兰王’,赶忙抱手道:“母亲不必如此尊称,同阿念一样,唤我一句阿萧就好。”
楚风萧三两句间,就拉近了彼此关系,从此两姓就成为一家人。
是个机灵的,李淑娴笑着瞥了眼胡承安,见他微微点头,也就不再客气,笑道:“你娶了我家阿念,可是从前就认识阿念?”
做父母的总得知道来龙去脉吧,是以这话也不算过分。
楚风萧知道这事不必瞒着,是以极其认真的说起两人之间的往事。
“胡将军可还记得福康三十六年,柔然犯境一事。”楚风萧面向胡承安道。
胡承安点点头,他记得,福康三十六年,柔然犯境,他领军出征,同行的还有楼兰王、姑苏王两位异姓王。
战事一打就是一年多,最后柔然虽被打到关外,但是周朝国力也从此不如往日,他也因此功高震主被福康帝忌惮。
“福康三十六年,您带家眷戍边于昌河一带。”
“当日,小婿带轻骑兵先行,在昌河县一带碰到柔然兵,差点落入敌手,侥幸逃出,后得阿念相救,这才活了下来。”
“当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胡承安看了眼李淑娴,两人俱是一惊,原来自家女儿同楼兰王之间的牵绊能追溯到福康三十六年。
胡承安观楚风萧,见他言语坦荡,面上谦卑真诚,对他的话自然是信的。他侧脸看了眼夫人,见李淑娴也是微微颔首,也是对他的话有些信服。
“当日阿念并未告之父亲乃是戍边大将军胡承安,是以小婿以为她乃乡间民女,是以找寻许久不得。”
“后来战事紧急,无暇再寻,加上之后父王突染恶疾不久于人世,故耽搁至今,直到早些时候胡家大火。”
楚风萧沉声说着同阿念之间的纠葛,话中所述亦是虚虚实实。关于他为何追到那处,他一言带过,实在是很难解释。
难道要直言,那日就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他去往那里,寻到阿念吗?言毕,他看向身前胡家父母,见他们并未计较他为何会出现救下阿念一事,心下松了口气。
话中虚实,楚风萧自然是有意隐瞒重生一事,但其中的确也参杂了些他于往事的猜测,这些猜测他有心旁敲侧击的说与岳丈。
听得懂便懂,听不懂便罢了,他也不愿意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醒后这些日子,他时常会想起前世之事,抽丝剥茧间竟让他寻到些不寻常的事情。
就比如,那日偷袭的人是在昌河一带的柔然兵。昌河向来是胡将军守着,向来稳如铁桶,怎么会有柔然骑兵敢埋伏于此呢?
那日柔然兵有诈!分明就是旁人假扮。
他始终记得,那日,他带军前往前线一事,原就是秘事,只有他和父王知道,又是谁透露消息暗中埋伏在昌河一带呢?
父王向来身体强健,怎会突染恶疾,临终前突然指婚了一个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孤女给他做王妃?
楚卿身世成谜,怎么就同阿念那么相似呢?
他密室中挂着的画轴又是谁人能知道呢?
其中点滴,细思极恐,若不是跳出来再看,谁又敢往抚平长公主身上推测呢?
他甚至怀疑,抚平长公主早在是抚平公主的时候就同姑苏王有染,意图谋反。
往事不可追,细想来,他身边可信赖之人竟然寥寥无几。
楚风萧突然悲从中来,心中酸楚,愈发想念那个软软娇俏的小人了。
李淑娴闻言,忆起往日夫君在战场亦是辛苦,又念及楚风萧少年从军甚是辛苦,身世也的确是可怜,心中不忍,柔声道:“好孩子,从前辛苦你了。”
“昌河一带怎么会有柔然兵?”胡承安突然开口质问,他方才虽有动容,可是却听得出他话中有话。
楚风萧原就等的是他来追问,于是如实说明了那日夜里他亲眼所见之事。
“那日追杀阿念一行人中,除却皇家的人,还有镇北将军。”
胡承安心中惊诧,看了眼楚风萧,不予置评。转而摆摆手,撑着李淑娴站起来,话锋一转,“我们老了,就想看着女儿平平安安的。”
“此事是小婿没做好。”楚风萧颔首,“阿念先前被追杀,受了刺激,醒后,往日记忆便都没了。”
“阿念,失忆了?”李淑娴面色大变,霎时没有方才的端庄,眼眶立刻就红了,“那岂不是都不认我们了?”
胡承安见妻子要哭,忙安慰道:“莫慌,听他继续说。”
“阿念身子并无大碍,这些日子,我让太医悉心养着,父亲母亲大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李淑娴取过帕子擦擦眼泪,偎在夫君怀里,心里还是难过。
楚风萧顿了会儿,继续道:“小婿还有一事,请父亲、母亲成全。”
胡承安点头。今日来,大家皆是为了这事,胡玥必定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成了王妃,该有的仪式自然都要有的。
“如今天下大乱,父亲不便出面,是以小婿想替阿念寻户人家,正式成亲。”
来之前,胡承安便想过此事,如今胡承安是周朝的罪人,若胡玥还是以胡承安之女嫁给楼兰王,楼兰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地。
这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胡承安面色阴沉的看着楚风萧不语,又看了眼身侧点头的夫人长叹一口气。
李淑娴擦干眼泪,注视着楚风萧的眼睛,正色道:“王爷,一入侯门深似海,做父母的终归是心疼女儿。”
楚风萧见两位这是允了,心中更是松懈,忙上前一步允诺道:“日后王府内,定然只有阿念一位王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