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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许笳的眸色同眼前这一切坠入远处更沉的夜。
周小鸥后面想说句什么,远处天空窜起来礼炮的刺眼火光,一打岔,妇女主任脸上一晃而过几缕顾虑的颜色,只对许笳重复着明天带新晾晒的笋干让张婶烧腊肉,便启动了车子,驰过许笳身边。
焰火炸在当空,淌下丝丝缕缕或金或红的银瀑,等许笳从后街这里回到拱桥对面的家,隔着一排排水杉树看,这场热闹的表演才最终谢幕。
最近吃辣有点多,鼻子里面干干的,暮春将尽,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卸掉了淡妆后,许笳到后院轧了桶水,这眼井挖得深,水质很好,生喝也没问题,带着甘甜。
许笳舀了一瓢,她是第一次这样喝水,葫芦水瓢轻飘飘浮在手上,甜滋滋的井水滑入喉咙,好喝。
脸盆就坐在旁边颇具年代气息的洗脸架子上,她爽快地拿井水洗了脸,涂面霜的时候,感觉脸上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紧绷光洁,清清爽爽,比敷面膜的效果还要好。
弄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七点。回到房间换好衣服,许笳拿了手机、钥匙串,准备到外面去找吃的。
张菊英城里的家有事,她半下午就走了,晚饭食堂没的吃。这段时间都是无辣不欢,她想吃点清淡口的。
后院的小门出去,折转身往右边走,没几步就到主街。踏过铺着煤渣的小路,许笳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找到了一家她想进的店。
是一家米粉店,在街对面,大众浴池的斜对面。
招牌写着云南过桥米线,进去看,米粉和面条都是主打。武陵人喜欢吃米做的东西,这和关中地区老百姓日常饮食差别较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笳面食吃惯了,又是为的米粉才进来。老板见给食客推荐的似乎不被接受,笑着挠了挠头。
“姑娘,招牌米粉咋样?里面样分多,鲜豆芽、魔芋丝、豆皮,还有手打丸子,姜蒜和辣椒要的对吧?”
许笳已经坐下,她对着后厨的小窗户说:“煮一份清淡的就好,不要蒜。”
老板放下蓝色半截帘子,在里面忙活起来。很快,端上来热乎乎的黑色小砂锅。
“小心烫。”老板松开夹子,放好隔热垫,碗筷悉数摆好,贴心地服务道。
现煮的小锅米线,蔬菜都挺新鲜,这个时节的莴笋最好吃,微微一烫吃起来脆脆嫩嫩。
米线也地道,不是那种掺杂了其他淀粉轧出来的低质粉,有劲道,不涩喉咙。
吃到一半,来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将店塞满。许笳拿起勺子喝汤,听到背后的一张桌子传来闲谈。
“这炮仗一炸,就得掏口袋送礼。”
“谁说不是呢,下午带孙女来街上买衣裳,又花去几白块。现在的钱不当钱哟,不如我们那个年代瓷实。”
“再不瓷实也得花在人情送往上面。”一个婆子的声音尖尖细细地继续说:“这魏家屯的老魏总明儿过六十大寿,英子她妈,你打算几个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能几个数,桂兰在我孙女满月酒席上写几个数,我就还给她几个数。”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婆婆叹了口气道,“这晚上回家就翻礼单瞅一眼,英子给寄的钱这个月快花光喽。”
许笳吃完米线,微信买完单,那两个婆子还在唠,无非就是叹乡下红白喜事、满月学酒之类的人情送往每年的花销。
许笳听了个数字,着实惊了一跳。像正在聊天的这两个婆婆,年龄大概六十左右,一家一户每年花在这方面的钱少算也有四五千块。
这对年平均收入不足两千块的武陵村民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许笳对农村人情送往这档子风俗习气也有所耳闻。听说,武陵每个地方的约定礼金还各不相同,白事基本一致,关系一般的一两百。
红案流水席,像邻居这类关系浅的一般送两百,家族内部至少一千走起。
至于谁家老人过寿,礼金比红事还要能收到钱。一来村子大,二来大家关系都是明面上的,不近不远,在亲戚之外的关系就能进来一大笔礼金,家族内部更不用说。
许笳略微估算了下,三十桌的寿宴。按武陵当地标准,每桌席面七百块,主人花两万席面钱,酒水饮料满打满算五千块,能净落四五万块。
这项收入在武陵这样的小山村,是普通一户村民全家一年的收入还不止。至于那些贫困家庭,办不起寿宴另说,更难以想象能靠有这可观的进项。
贫穷限制了想象,不仅仅是一句梗。更是现实,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类似的鸿沟随处可见,这片土地亦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掌舵的建设者们努力缩小着这种差距,弱者的声音被听到,强者有更大的能力扶济暂时处于落后位置的弱小者。
向上的通道依然敞开着,向那些有决心,有信念,肯奋斗的人们敞开着,并且将会永远地敞开。
许笳眼眸清澈,豪情和信念激荡心间。风起于微萍,这些习气旧俗,需要更清新的风去拂动,拂去陈腐印记,露出质朴天然。
次日中午,许笳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揉着太阳穴站起来,办公室门口走过去两个人,将要越过枣红色门洞的时候,骆书记的脑袋探进来,同许笳打招呼。
许笳赶紧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回应骆书记关怀的眼神,走到门外面,想问问书记昨天去医院的事,见支书肖长乐抱着枸杞红枣茶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许笳将话咽下喉咙。
“周游最近不在,小许就辛苦你一下,要是手里面的活实在忙不过来,我去搬救兵。”骆书记半开玩笑地说。
她和骆书记都明白,这个时候正是扶贫工作的关键时期,每个包村扶贫大队只有人不够的,没有多出来的人力。说这话是为了调节气氛,振作精神。
许笳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背,精神饱满地说:“指挥部最近下达的指令任务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周游昨天发消息给我,打算给他妈请护工帮忙照看,马上也会到岗。书记不用担心,我们这边的进度只会快,不会慢。”
骆书记满意地点头道:“周游也跟我讲了”,沉吟了片刻后,看了眼旁边的肖长乐,“等他来了,咱们就尽快确认贫困户最终评定结果名单吧。”
“支书,村上的干部们都叫得来对吗?”骆书记问旁边正喝水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叫的来,叫的来。”肖长乐呛了口水,拍着胸膛打包票。
贫困户名单既要公示,村两委的所有干部还必须聚在一起开一场见证会。会议的内容说白了,一般都是各个小组互相扯皮吵架,都想自己的小组多分到几个贫困户名额。
按理来说,现如今是扶贫关键时期,大家都希望尽快脱贫,各个村大队、小组都希望各自治理的区域内能摘帽的摘帽。可大家也知道,摘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今年摘了帽,明年因为种种原因,又陷入了贫困。
倒不如多争几个名额,为贫困户着想是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则这些小组的组长们,他们不靠每个月几百块的村委办公经费。
他们大都在附近市县做活,就许笳知道的,武陵村第二小组,也就是村委会驻地这个小组,组长就长年在山阴县城做工,靠泥瓦匠的手艺,行情好的时候,每个月能赚将近一万块。
这收入,比大城市的一般的白领们还高。就是辛苦,淌的尽管是汗水,但拿在手里的钱是实实在在的,可就想着一门心思赚钱,至于村委会召集他们开会之类的事,能找借口推就推了。
又没误工费,大多数时候连饭也不管,能将他们召齐,难度系数不亚于大字不识的老汉造火箭飞天。
肖长乐就是这样,他要的是面子上过得去,大家一团和气,客客气气。
“那就好,到时候还得麻烦支书通知到位。”骆书记笑容可掬地道。
肖长乐眯着细长的眼睛,打量面前的许笳,茶杯举了举对骆锦荣说:“骆书记,这许副科长明儿是不是也得去吃席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骆书记表情些许意外,扫了眼许笳,对肖长乐说:“魏义海过六十大寿,小许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去了吃白席吗?”
骆锦荣说完,笑起来,肖长乐并不打算顺着骆书记指的食堂方向走,他抵在柱子那里,笑得比较夸张。
“许副科长怎么就和老魏总没关系?”肖长乐的眸光穿透手中的玻璃保温杯,眸色里落入枸杞的红,意味深长地说:“小魏总和老魏总尽管撕破脸,可他们还是血亲关系的伯侄,许副科长最近又和小魏总走得近,咋就能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呢?”
这话当然是说给许笳听的。
上上回,在槐树底下,她替贾桂兰出头,让魏义海在村民们面前吃瘪;上回在对面的两层小洋楼前面,她间接地导致了魏义海和魏卓然闹翻。要说有关系,那也只能被称作‘见了面眼红’的关系。
在许笳眼里,还远远不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关系,她是来扶贫的,可能会有意无意地制造一些小矛盾,但出发点也是为了解决横亘在这里的突出矛盾。
就是不知道,在魏义海眼里,会怎样看待肖长乐口中所说的这种关系。
许笳笑了笑,不等骆书记开口,她莞尔一笑说:“支书说的不错,我正打算明儿去给老魏总祝寿呢。你说说看,像我这个身份的,带什么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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