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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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绥实在是太过于温顺恭良了。
周路阳身处这么个圈子,见到靠一张好脸收割无数流量的例子不胜枚举,男男女女都有,无一不是骄傲的如同开屏的孔雀。
唯独苏绥,周路阳似乎从来没见到过他冷脸的样子,更别说耍脾气。不论是对谁,自己这样的顶流也好,还是毫不起眼的无名群演,甚至剧组的临时工,统统一视同仁,从不仗着优越的相貌或是背景,摆出和圈子里那些人一样高高在上的架子。
看着眼前眉眼低垂,温润如玉的青年,周路阳难得的唤醒了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良心,主动问道:“你过几天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啊?”猝不及防被问到这种话题,苏绥显得有些意外。
随即又笑着看向周路阳:“阿阳是想陪我一起过生日吗?”
苏绥的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和雀跃,周路阳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随之变得好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次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就在生日的时候还回来吧。”
可能是长此以往习惯了,周路阳对待苏绥的语气里,始终充斥着一种高位者的优越感。即便是好好的一句话,也被他说出了奖励的意思。
苏绥自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可以说,周路阳对他的这种态度,完全就是他心甘情愿纵容出来的。
但对于这种局面,苏绥却接受良好,也没想着改变什么。
或者说,他好像也不太需要周路阳喜欢自己。
“我的生日是八月底,那两天你好像有通告,会忙不过来吧?”
表面上是在关心周路阳的行程,但实则,苏绥是怕生日那天万一林望景有什么安排,或是苏家让他回去,到时候三方撞在一起,他会很不好脱身。
被苏绥这么一提醒,周路阳也想起来自己确实有行程要飞。
好不容易起了想给苏绥过生日的念头,却又被工作给绊住了,周路阳还有些生气:“那怎么办?难不成等下一次?”
下一次?那可就是一年后了。
苏绥一想,提议道:“要不然提前一天吧?”
八月十九?
周路阳打开手机翻了翻备忘录:“我这天倒是没什么要忙的。不过,提前一天过生日,你可以吗?”
这位素来我行我素惯了的大影帝竟然还会换位思考了?
苏绥简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啊。”
他笑眯眯地,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都微微眯了起来:“只要能和阿阳一起过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就根本不重要了。”
不知道是苏绥笑的太扎眼,还是说的太诚恳,总之,周路阳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多跳了几下。
他破天荒的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那行吧,”周路阳点点头,“十九号那天,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多想,原本的意思就只是这天没有工作,所以时间全是苏绥的。
然而一说出口,周路阳才恍然发觉,怎么说得这么暧昧……
苏绥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倒先是红了脸。
偷偷地看了一眼苏绥,暗暗琢磨,这家伙不会又觉得自己喜欢他吧?
于是连忙又补充一句:“你可别多想,我没其他的意思,纯粹是为了感谢你今天救了我。”
苏绥本来还在出神,他想的是提前一天应该就能避开这几个人撞到一起,尚自松了口气时,忽然听到周路阳在对自己说话。
虽然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苏绥明显地捕捉到了眼前人表情的变化。稍稍一想,便打通了其中关窍。
“嗯,我知道。阿阳放心,我不会得寸进尺的。”
得到了苏绥的保证,周路阳本来是应该开心的,但不知为何,他这一次,却不像以前那些时候一样,心中并没有得意,反而闷闷的不太舒服。
连带着一整天的情绪都不怎么样。
剧组的人都以为他是被今天的意外影响到了心情,只有完整的听到了两人对话的纪清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苏绥在周路阳面前这般温柔小意,他暗自攥紧了拳头,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开始如藤蔓般野蛮生长,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迅速缠绕住了他的整颗心脏。
坚硬的刺密密麻麻的扎进身体里最柔软的器官,纪清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仅是嫉妒周路阳为什么能够被苏绥这般偏护,更是恨周路阳居然这般糟践苏绥毫无保留的爱意。两种不同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纪清清秀的五官都隐隐有些扭曲。
他想起曾经对周路阳的调查,这种三心二意,心猿意马的贱人,怎么配得上苏先生的爱……
不能让苏先生继续喜欢这种人……
纪清暗下眼神。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是八月十九。
苏绥提前发给了周路阳一整天的约会计划:上午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中午在西餐厅共进午餐,下午去一趟游乐园,顺便看晚上的烟花晚会。
他在上说,从小的生日愿望,就是和喜欢的人去一次游乐园。
周路阳本来在忙,但听到消息提示后,还是打开手机,粗略的翻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第一想法就是,果然是苏绥能够制定出来的约会攻略。
hou:你怎么像个热恋中的小女生?
hou:好老套的偶像剧情节,我表姐家的十岁小侄女都不喜欢看这些了。
话虽如此,周路阳还是默认了苏绥的约会方案。
我只是懒得费脑子去想该怎么玩,又不是真的期待。他想。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周路阳全副武装,从剧组酒店的后门悄悄离开,刻意避开那些蹲点跟踪的私生粉。
但他才刚一走出酒店,后背就被拍了一下。
周路阳瞬间就紧张起来,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回过头:“谁?!”
“前辈,是我。”
周路阳打眼一看,居然是纪清,还无害的笑着。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抑制不住的火气直往上涌:“你最好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跟在我后面,不然我要你好看。”
面对周路阳直白的威胁,纪清却没有表现得像之前有苏绥在的时候那般害怕和战战兢兢。他从容不迫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冲周路阳笑道:“鬼才导演柏钺大师的新剧,在国外获奖后才引进国内院线。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两张首映vip票,想和前辈一起观摩。”
听到“柏钺”两个字,周路阳的脸色缓和了点,他看向纪清:“你也喜欢柏钺?”
“当然了,整个影视行业的从业者,谁会没听过柏钺导演的名字呢。”
纪清想到调查资料里说的那些,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仍旧温和笑道:“我知道前辈不太喜欢我,如果不答应我的请求也没关系,这两张票就送给前辈了,当做我的一点小心意。”
说着,将手里的电影票递给周路阳。
周路阳喜欢柏钺,整个娱乐圈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管只是单纯的仰慕,还是带着别种意味的喜欢,总归谁都知道,这位常年生活在国外的天才导演,对于周影帝来说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纪清就想看看,在周路阳眼里,究竟是远在异国他乡的白月光重要,还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苏绥更重要。
他伸出去的手在空中被冷落了半晌。
周路阳打量着纪清,似乎在通过他的表情判断这件事的真伪。
终于,他还是接过了其中一张电影票。
“一起去看就不必了,我和你还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
但柏钺的新电影,对周路阳的诱惑确实很大。
所以,也只是因为怀疑纪清的动机不纯,才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周路阳总觉得在某一刻,面前这人的眼神暗沉得可怕。
“那就祝前辈观影愉快了。”纪清笑眯眯地说着,心里却早已经将周路阳凌迟了千万遍。
他转身欲走,周路阳在确认看不见他的背影后才随后打车离开。
然而周路阳一走,纪清便折返回来,随手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那辆车。
“叮咚——”
周路阳打开手机一看,是苏绥发来的消息,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苏绥:阿阳,我已经出发啦。你到了吗?
“……”
周路阳坐在车上,看着手里的电影票,一时沉默了。
若非苏绥发来了消息提醒了他,周路阳甚至都快将今天的约会抛之脑后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种选择:
1放弃柏钺新电影的首映,在电影院等苏绥;
2先去看柏钺的电影首映,让苏绥稍等一会儿。
周路阳估摸了一下苏绥到电影院的距离,算上堵车、等红路灯之类的,大概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而柏钺的新电影片长是两个半小时。
他看了眼手中的电影票。
考虑清楚后,周路阳斟酌着向苏绥回了消息。
hou:我才刚出发,路上在堵车,可能要晚点到。
撒谎。
所以态度才这么破天荒的好。
等了没几秒钟,苏绥又发来消息,表示自己没关系的,可以多等一会儿,还反过来让周路阳路上注意安全。
居然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了?
周路阳松了口气,但同时,却又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将其归类为对苏绥撒谎后的愧疚,是很正常的情绪,并没有往深里了想。
只是让他多等一会儿而已。没什么的……
周路阳这么告诉自己,攥紧了那一张薄薄的电影票。
他以为这只是件小事,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除了有侥幸心理以外,还有着苏绥一定不会追究的理直气壮。
然而,这却是一件让他会为此后悔一生的“小事”。
八月份天气多变,苏绥刚出发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天气预报里也没说要下雨。但等他下车的时候,黄豆大的雨滴就忽然倾泻而下,密密麻麻的砸在被晒得焦干的瓷砖上。
苏绥一刻都不敢停留,一口气从马路边跑到了电影院门口。就这么一分多钟的时间,已经够他被暴雨淋湿了大半身子。
忽然,头顶处出现了一片阴影。
苏绥抬头看去,竟是纪清。
看上去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
苏绥心中腹诽,纪清却已经等不及要开口了。
他装作是偶遇,惊讶道:“苏先生?你怎么也在这儿?”
一个“也字”,深意十足。
苏绥自然不会忽略纪清特意点出来的信息:“听你的意思,除了我之外,这儿还有其他人?”
并且,还是个熟人。
纪清慌乱起来,欲拒还迎的掩饰道:“不……不,没有了,就您一个。”
雨点打在焦热的地面上,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带来凉爽,反而自膝盖以下都热腾腾的。
苏绥不仅要忍受身上黏湿的触感,还要忍受这种难耐的湿热。两者相加,令他平日里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想要爆发。
“纪清,”他叫面前人的名字,眉眼间都是压抑的躁意,“不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把戏。你知道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被这样连名带姓的攻击了,纪清却并不觉得难堪,相反,他眼神里发出的光芒愈发兴奋起来。
“苏先生,我没有对你耍什么小把戏。”
只不过是,对一个蠢货耍了而已。
“阿阳也在这里?你看到他了?”苏绥压根不吃纪清那一套,直截了当的问。
“您为什么要这样叫他,”纪清对问题避而不答,反过来委屈的说,“他根本就配不上您对他的好。”
“配不配,那是我和阿阳之间的事。而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会伤害到纪清,苏绥顿了顿,又换上更加温和的语气,像是哄小朋友那样,细声的哄道:“乖,别闹脾气。”
纪清毫无疑问的被取悦到了,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我刚刚看到了周前辈。”
苏绥心下了然,果然。
纪清又接着说:“他手里拿着电影票,一个人进去了里面。”
“电影票?”
“柏钺导演的新作品,国内首映。”纪清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十点二十二分,已经开场半个多小时了。”
再算上检票、找座位、等待正片的时间,几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一个小时以前,周路阳明明说,他才刚刚出发。
苏绥忽然觉得很好笑。
那个时候,周路阳是不是觉得,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好像一个傻子似的那么好骗?
这么喜欢柏钺,喜欢到电影首映都不能错过的话,又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陪自己过生日。
一定是要把人当成猴耍,才能体现出他周路阳,周大影帝的令行禁止吗?
苏绥很少生气,他觉得生活寡淡无味的好似一碗白粥,实在没什么必要浪费多余的情绪。
但是这一次,他却是实打实的生气了。
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周路阳出尔反尔,而是气他未免太不懂得尊重一个人。
在这样的气愤下,连带着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的纪清,苏绥也一并厌烦上了。
“不需要你打伞,离我远点。”
边说,就边躲开了纪清的雨伞范围。
几乎是一瞬间,倾盆而下的大雨就将苏绥淋了个透。
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点打湿后颤巍巍不能飞行的蝴蝶翅膀,和眼睛一起垂下。
已经过了热空气被雨点蒸腾的过程,下了十几分钟后,温度骤降。
苏绥全身都被打湿了,风一吹,条件反射般冷得瑟瑟发抖起来。
他单薄的就像一张浸在水里的白纸,纪清看得心中酸涩,将这笔账记在了周路阳头上。
“苏先生,您别这样,会着凉的。”
说着,想脱掉外套披在苏绥身上。
青年微微侧身,躲掉了。
他抬起头,那张美丽到不可方物的脸上已经挂满了雨水,然而眼神却比雨水还要冷。
纪清不敢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难堪的别开了脸。
“你不应该做这些手脚,不应该掺和进来。”
纪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绥。褪去温柔的笑意后,往日温润如玉的青年,如今却让人心疼的同时,连看一眼都不敢,更遑论对视,遑论辩解。
“你可以否认,因为谁也不会有证据。但是纪清,在剧组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清楚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睁只眼闭只眼没什么难的,你唯独不应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无关周路阳还是李路阳,苏绥只是本能的厌恶自己被算计。
他不想去深究纪清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在雨中对峙过这么久后,他只觉得身体和精神都疲倦异常,再提不起一点精力对付这种局面。
生日约会……
呵,算了吧。
纪清想要伸手去拉苏绥,然而仅仅是被看了那么一眼,他便心酸的放开了手,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雨下的越来越大,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中,一个撑着伞,一个任风吹,吸引的过路人频频回头。
苏绥看了眼电影院,雨幕中什么东西都看不太真切。
他转身就走。
没有片刻留恋。
就在同时,周路阳恰好出来,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雨中独行,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他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抽痛了一下。
那是……苏绥吗?
在电影放映的时候,周路阳就一直如坐针毡,不停地掏出手机来看时间,默算着苏绥什么时候会到。
眼前就是心上人时隔两年打磨而出的新作品,整个场馆座无虚席,时不时还会有人因为剧情的精彩发出小声地惊呼。
然而周路阳却完全静不下心来好好欣赏,他的状态如同守着领地不停打转的狮子一样焦躁不安。
直到听到上厕所回来的邻座无意中说了句外面下大雨了,周路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中途离场,出来找苏绥。
没想到,一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张了张嘴,想喊出苏绥的名字,然而喉咙像是被人用胶水死死的黏在一起似的,竟在那一瞬间失了声。
于是纪清便看到,周路阳无声的喊了一句什么。
直到苏绥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周路阳才终于打破了障碍。然而雨声这样的大,那一声“苏绥”就这么被雨点的“刷刷”声完全的掩盖了过去。
苏绥没有听到周路阳叫他的名字,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隔着厚重的雨幕遥遥相望,原本应该看不清什么的,但周路阳好像看到了苏绥的眼神。
……
无悲无喜的,无欲无求的。
再没有了往日的热烈和情切。
看错了。
周路阳冷酷的想。
那肯定不是苏绥,苏绥绝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偏偏纪清还要在他耳边吃吃的笑着说:“前辈,柏钺导演的新电影好看吗?”
周路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本能迫使他冲进雨里,冲着苏绥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苏绥!回来!”
下着这么大的雨,想去哪儿?!
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然而苏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消失在了雨里。
一辆面包车猛地驶过,即便看到有人也没有减速,溅起的泥水浇了周路阳一身,衣服湿哒哒的贴着肌肉,满脸都是泥水往下流。
昔日高傲的大影帝,这一刻狼狈极了。
苏绥看到了。
那他应该立刻调头往自己身边跑来,再用担心的眼神打量着,小心翼翼的唤一句“阿阳”。
可是没有。
周路阳犹如被抛弃的幼兽一般,在暴雨如注中茫然的注视着苏绥离开的方向。
所以,为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为什么,苏绥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苏绥并没有走的太远。
他在暴雨里淋了将近半个小时,情绪起伏又比较大,最后那几步路完全是靠意志力强撑的。
一走出周路阳和纪清的视野范围后,便再也坚持不住,双脚一软,几乎要晕倒。
幕天席地,都是冰冷的雨水。
但他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是熟悉的,但很久没闻到过的淡淡烟草味。
苏绥鼻子一酸,勉强睁开眼,发现来人也是湿遍了全身,但怀抱却仍旧温暖有力,将他紧紧地抱住。
磁性的声音落在耳边,还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声音和林望景的相差无几,却带着几乎让人溺毙的宠溺。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男人好像无奈的笑了一声,低低的唤苏绥:“小狐狸……”
意识彻底消失前,苏绥只隐约看到了一双漆黑的、夜色般的眼睛。
冷。
像赤身暴露在冰天雪地里,连血液都快冻结了。如同一尾僵在厚厚冰面下的鱼。
苏绥意识不清,唇瓣颤动着,几乎是贴着牙齿抖出来的几个冷字。
应该是有人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床的重量一沉,浑身冰凉的青年便被拥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就像抱住了一块硕大的火炭,苏绥往那个怀抱里拱了拱,试图汲取到更多的温度。
感受到被抱得更紧后,他才停止了自己这种像饿坏了的小狗在妈妈怀里动来动去的行为,找了个舒舒服服的角度,无比安心的睡沉了。
似梦非梦之间,苏绥感觉有道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呢喃,呼出的热气都尽数喷洒在他的脖子里。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那道男声低低的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小狐狸。”
依靠到的地方温度极高,热烘烘的就像动物柔软绵密的皮毛。
那双眼睛……
梦里也出现了那双和晕倒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眼睛,漆黑的双瞳有种沉默的不怒而威,在看向自己时,却又平静的如同波澜不起的湖面,盛满了包容和宠溺。
像只大老虎。吃饱餍足后懒懒的趴着,有力的前爪将苏绥圈进怀里,钢棍似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半空中晃悠。
但是很奇怪,这只老虎明明吃饱了,却还是时不时地就把大脑袋凑到青年脖颈处,又闻闻又舔舔的。
吓得苏绥以为自己要被一整个囫囵吞了。
他猛地惊醒,下意识的看了一圈,房间里除去被单有点凌乱以外,就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更别提什么大老虎了。看来,就只是个梦。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
也不存在吗?
正胡乱想着,秦孟溪拿着根湿毛巾从外面走了进来。
“醒了?你可真能睡,这都凌晨了。”
凌晨?
苏绥看了眼窗外,夜色正浓,远处是一些高楼大厦通夜不灭的霓虹灯牌。
他往下扯了扯被子,意识清醒些后才发觉自己闷了一身的汗,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给,擦擦吧。”
苏绥从床上坐起来,头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是发烧后的通病。他接过秦孟溪递来的湿毛巾,认认真真的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昏迷前还在市中心的电影院附近,再一睁眼,就回剧组的酒店了。
自己可不会瞬移。
秦孟溪却摇了摇头:“我是零点过了以后才来剧组找你的,到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睡觉了。”
不是秦孟溪?
那把他带回来,并且照顾了一整天的,看来另有其人。
苏绥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答案,一个名字逐渐浮上心头。
唐慢书。
他成年之前的监护人,按规矩该叫一声叔叔。
只不过,苏绥不明白,唐慢书躲着自己干嘛。
一时想不通的问题,他倒也没一直纠结,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柔声向秦孟溪道谢。
“才几天没见啊,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秦孟溪靠着墙壁歪歪斜斜的站着,上下打量着苏绥,“还好烧的不严重。”
苏绥抱歉的笑笑,承诺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跟我道歉起什么作用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对着个虚弱的病人,秦孟溪的态度也照旧很不气。
“我一会儿要回去,没办法守在这里。你这样一个人能行吗?要不然打个电话给林总吧,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照顾你。”
林望景?
“算了吧,先生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睡下了,我不想打扰他。”
事实却是,即便打过去电话,林望景多半也不会管他。
所以苏绥不打算按秦孟溪说的那样,去寻求林望景的照顾。
秦孟溪看着苏绥这样一副软到不行的模样,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么替他着想有个屁用啊?!也没见换来什么好处。没听过一句话?会闹的孩子才有奶吃,越是懂事的越是捞不着。”
秦孟溪觉得这年头真是太魔幻了,怎么还有苏绥这么纯情的小情人,资源不要宠爱不要,不争不抢的样子看得他都憋屈。
被经纪人这么劈头盖脸说了一顿,苏绥有点招架不住,无奈之下只得听他的话,拿起手机给林望景打去电话。
通话铃声“嘟嘟嘟”的响了好多遍,一直没人接。苏绥等的都想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才终于传来林望景的声音。
他的眼睛亮了亮,但一句“先生”还没有喊出来,林望景就暴躁的打断了苏绥的话。
“这么深更半夜的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在应酬,正忙着,没事儿就别来打扰我。”
苏绥愣了一下,随后便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还有个操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人在问着林望景什么问题。
秦孟溪撇了撇嘴,不屑道:“可真是个大忙人。”
“没什么事,就是白天的时候淋了点雨,有些不舒服。”苏绥见林望景这么晚了还在应酬,就没提想要他过来照顾自己的话。
林望景顿了顿,这才察觉到苏绥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没往常那么清亮。
“多喝点热水,捂捂汗就好了,实在难受就自己先去医院。我这边很忙,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等等——”
苏绥见他想挂电话,忙叫住了。
“有事?赶紧说。”林望景的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今天,今天是我生日……”
苏绥带着些许期待,声音虽然有些哑,但每个字掰碎了都好像是笑着说的。
“先生……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
另一边沉默了许久,苏绥迟迟都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
“今天你生日?”不是正主提醒,林望景或许根本就不记得,“生日快乐,等会儿给你账户上打笔钱过去。”
处处都透露着敷衍。
苏绥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漂亮的眼睛一丝笑意都没有了。秦孟溪全程都看着,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虽然和林望景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但听着两人的对话,还是忍不住生气,觉得姓林的这家伙未免也太不把苏绥当回事了。好歹是他自己的人,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苏绥也很失望,但仍旧撑着笑意,柔柔的说:“先生给了我很多钱,已经够用了。今年的生日只想要您给我挑选一份礼物,可以吗?”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拒绝这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请求,可林望景却全然没当回事,随意道:“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忙吗?哪来的时间去给你挑礼物。把钱打给你,你自己去买符合心意的,这样难道不是更省事。”
他张口闭口都是钱,仿佛苏绥是为了那几个钱才跟着他的。
态度散漫到连自己的好兄弟都看不下去了。
秦孟溪再也忍不住,一把抢过苏绥的手机,对着话筒骂道:“林望景你有病吧,苏绥是个人,他生病了,需要的是你的照顾,不是你随随便便拿钱就能打发的雀儿!”
哪怕就是只雀儿呢,养个逗乐解闷的宠物都没有这么不当回事的。
“秦孟溪?!”
猛地在自己未婚妻房间里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尤其这男人还是自己个儿兄弟,林望景的疑心病再度发作。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苏绥身边?!”
秦孟溪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胡思乱想,不免更气了:“你说这种话是几个意思?苏绥有多喜欢你,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他!”
“我是他经纪人,我的艺人发高烧快烧死了,我不在他身边谁在他身边?难道指望您这种凌晨一两点都还在酒局上应酬的大忙人?!”
苏绥说自己生病的时候描述的并不严重,林望景也就自然而然以为只是一般程度的不舒服,直到听秦孟溪这么说了,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话啊,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这会儿怎么又装哑巴了!”
苏绥还想把手机抢回来,但他才发完高烧,身子绵软的不行,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他小声地请求:“别说了……”
“你别管,我今天非得跟姓林的说清楚不可。”
林望景听到了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压抑着火气,低声说:“把手机给苏绥,让我跟他说。”
秦孟溪没理林望景的话。他转过身,避开苏绥,走到卧室门边,冷笑道:“林望景,一个人的爱和让步都是有限度的。你现在挥霍无度,到了一拍两散的那天,可别后悔。”
说完,也不等林望景有什么反应,干净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秦哥,您没有必要为我出头的。”苏绥有些担心的看向秦孟溪,“先生他脾气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别因为我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明明是你受了委屈,怎么还反过来替我说好话。”秦孟溪早都想问了,“我对你的态度可一直以来都算不上好,即便这样,你也不埋怨我吗。”
苏绥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圈里人都不一样。
干这行的没几个不图钱的,尤其被金主包养的,彼此之间不过都是各取所需而已,唯独苏绥是个另类。
秦孟溪从来没见像他这样的笨蛋,别说钱了,连感情都不图,就这么傻乎乎的捧着一颗真心送上门让人家践踏。
“你说你这样,值得吗。”
猝不及防被问了这种问题,苏绥愣了一下,而后浅浅的笑着回答:“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本来也就不是用‘值得’这两个字来形容的。”
更何况,谁又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从林望景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秦孟溪不管这么多,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没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青春没几年,趁现在还年轻,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秦孟溪是真的不愿意看到苏绥这么失望的样子,更不愿意看到他以后人财两空。林望景这么混蛋,多从他身上敲几笔,后半辈子也就有保障了,何乐而不为?
他要是苏绥,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家伙。
但苏绥听着听着,总算是听出了不对劲。
“你把我当成林望景的情人了?”
秦孟溪被他问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苏绥忽然自嘲般笑了笑,轻声道:“算了。”
他这样子,恐怕还不如那些围在林望景身边的情人吧。
也不怪秦孟溪会误会。
毕竟,这天底下哪有自己这样,比情人都还要更见不得光的正宫。
苏绥垂下眼睫,挡住了外界的窥探,藏回了自己的世界里。
秦孟溪看着苏绥周身忽然涌上来的一阵浓浓的颓丧气息,心里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这人刚退完烧,浑身都透着微微的淡粉,嘴唇却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眼再漂亮,也难掩病容憔悴。
就像一个精致且易碎的玻璃娃娃,叫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好好对待。
秦孟溪看得脑子一热,心中突然冒出救风尘的想法,竟然对着苏绥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
“当谁的情人不是当,你干脆跟着我吧,至少不会像跟着林望景那么委屈。”
苏绥惊讶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都是讶异。
“!”
秦孟溪被这么看了一眼,才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后,顿时懊恼起来。
他怎么会……
真是……鬼迷心窍了。
但好在苏绥并没有当真,只当他是太急了,无心说出来的玩笑话。
“那个,你刚才就当没听见,我也是气上头了才乱说的。”秦孟溪狼狈的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