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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是今上第十三女,乃宫中得宠的瑛贵妃所出,自幼便极为受宠,五年前华阳公主及笄之时,今上便赐公主府,尔后华阳公主与谢文卓成婚之后,因谢文卓初来咸阳,根基尚浅,并没有置办宅院,于是便跟着华阳公主居住在公主府中。
华阳公主性子骄纵,谢文卓每每伏低做小的哄着,夫妻两个感情甚笃。
谢文卓对下恩威并施,也将底下的仆人们给一并收服,以至于分明是华阳公主府,但人们遇事却会先请示谢驸马。
只是华阳公主对这些也并不看重罢了。
这一日里谢文卓专门着人将华阳公主给引了出去,然后于华阳公主府里接见了阔别已久的发妻秦宁以及他的母亲和稚儿。
谢文卓面上现出恍惚的神情,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他从刚进京来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书生,成为如今的华阳公主驸马,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至于秦宁这个糟糠之妻,也并不若他想象中的灰头土脸。
因着南地人成婚早的缘故,是以如今纵使已过去了七年,秦宁也才堪堪二十岁罢了,但在她的脸上,依然可见独属于少女时期的那份天真烂漫,谢文卓神色蓦的一沉。
秦宁自幼是被秦家人娇养着长大的,所以初见秦宁时,她是那般天真单纯不知世故。
可自秦宁嫁给他后,便同秦家人断了联系,纵秦母对他们多有照拂,却也不过是暗地里罢了。
他离家三年,秦宁一个人需得支撑起破败的谢家,承担起侍奉公婆和照养幼子的责任,这一座座大山却没能将她给压成一个麻木的妇人,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在他不在的这三年里,秦宁招惹了什么人?
倘若不是有人护着,秦宁如今怎么也要被生活给压垮个二三十岁的。
但她如今这般牟晗春水,分明是......
谢文卓面色愈发阴沉。
他从来都知道,当年秦宁尚在闺阁中的时候,便有许多适龄男子惦念的,保不齐这些人觑着他不在,然后勾搭上了秦宁。
他是另娶了妻子不假,但秦宁终归还是他的人,便不能不守妇道。
谢文卓双拳紧握,然后又悄然松开,面上一抹端方笑意,“母亲与宁娘这一路想来是十分辛苦了罢,快些坐下喝碗茶水。”
秦宁站在他的对面,只看他的动作神态,便知他心中是作何想法。
在《庶女谋》一书中,对谢文卓描写最多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换言之,他即便眼下是欲置你于死地,面上也依然是笑意盎然的。
但秦宁不欲与人渣兜圈子。
秦宁径直问谢文卓说:“听人说你另娶了妻室,原我是不信的,但如今却在华阳公主府里瞧见你,便是不信也不行了。”
她太过镇定了,镇定到有些不像谢文卓认识中的秦宁。
见谢文卓不语,秦宁又说:“卓郎与公主夫妻琴瑟和鸣,我唯恐因为自己的缘故,搅了卓郎与公主的太平日子,也一并搅合了卓郎往后的仕途之路,不若趁着如今公主还不知,你我和离罢。”
她竟是主动提出。
谢文卓面色阴沉,他要与她和离不假,但也是要他主动提出的,是他不要她。
“你这么急匆匆的要与我和离,莫不是外头有人了?”谢文卓头一回在秦宁跟前没沉住气,竟出声问道。
秦宁轻笑了两声。
可笑的男人,可笑的大男子主义,他自己先在外头娶了公主做妻,反而过来质问她?
秦宁无奈的说道:“是母亲在途中与我说,做女人的合该替大局着想,与我的那么点子小情小爱相比,显然卓郎的将来才是大事,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卓郎的前途毁于一旦。”
她目光中隐隐有晶莹闪现,瞧上去分外真诚。
谢母却生怕谢文卓对秦宁还有感情,忙道:“秦宁在家中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哪里有空去外头寻人,她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小情小爱哪里有男人的事业重要?趁着如今公主还不晓得你们从前的事情,便尽快和离罢。”
谢母这般一说,谢文卓才骤然放松。
“宁娘你这般懂事,倒是让我甚感欣慰。”谢文卓道:“不过你放心,皓哥儿是我的儿子,我会抚养他长大的,至于你——你既是我的女人,我也会为你的将来负责的,这三年里我在朝为官,手中有些积蓄,便在外头买了宅院,你在里头住着,吃喝不愁,岂不快哉?”
瞧瞧,多么深情的状元郎,秦宁真想唤醒原主,让原主瞧瞧,这便是她省吃省喝省穿省用供养出来的男人,把“负心”两个字说得这般的好听。
不就是既想要公主,又想要儿子。
既想要公主,又想要外室。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嘛!
秦宁还没说什么,谢哲皓先不愿意了,小小的人儿红着眼说:“坏人,我不要与我娘亲分离!”说着还跺了跺脚。
谢文卓这才将视线给移到了谢哲皓的身上,男孩不像他,倒是颇为像秦宁,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男人对头一次见面的儿子并没什么感情,这一点连谢哲皓都感觉到了。
谢哲皓死死的盯着谢文卓,没让眼泪掉下来。
呸,人渣中的战斗机!
秦宁将谢哲皓给揽在身后,挤出一抹“感动”的笑意来,“卓郎重情重义,真是让我很是感动,不过不用了,皓儿是我一手抚养长大,他离不开我的,再者我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带着皓儿回到故土,也难免见到故人伤心。”
果然,还是那个爱他爱到痴狂的秦宁,想到这里,谢文卓的面色又越发淡了些。
“你想回到鄞县,也不是不可以,我甚至还可以给你一些盘缠,不过皓哥儿不能跟你走,他是我的儿子。”谢文卓又道。
秦宁继续笑:“他在这里,你要如何与公主解释?”
谢文卓道:“我可以与公主说,这是我在外头捡来的孩子,皓哥儿这般可爱,公主也一定会喜欢他,将他当做亲生儿子抚养的。”
秦宁心脏处蓦的抽痛,大抵是原主在心痛吧?
书中谢文卓也是这样哄骗华阳公主的,并胆大包天的将原主给放到身边做仆人,只后来华阳公主到底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忍啊忍,忍到了谢哲皓娶妻生子,方才动手,只可惜这之后原主与公主同归于尽,倒是便宜了谢文卓这个小人,已将身为公主驸马的福利给享受了个干净,然后公主又适时的没了,方便谢文卓与女主贵妃名正言顺的狼狈为奸。
可怜这两个痴心的女人。
秦宁握紧了谢哲皓的手说:“不可能的,他也是我的儿子。”眼神之坚定,非从前所有。
谢文卓怔然了片刻,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以往逆来顺受的秦宁竟然敢反抗他?
谢文卓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儒雅,试图说服秦宁道:“但你一个妇人,如何养活的了他?”
秦宁诧异道:“往常我既能供养得了一个你,如今又为何供养不起一个孩子?”
谢文卓闻言险些失态,他这三年跟着华阳公主养尊处优,险些都忘记了当年捉襟见肘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因家中一贫如洗,于是不得不勾引了秦家的嫡幼女,原以为会顺势勾上秦家,秦家看在女儿的份上也会出大量的嫁妆,以缓解他的困境。
但不想任凭当时秦宁如何的闹,秦家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谢文卓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好在秦宁自幼在秦家长大,绣得一手好绣活。
被自己的发妻供养读书这种事情并不算光彩,谢文卓如今表面光鲜,更不欲人知晓,可偏偏秦宁竟主动提起。
谢文卓恼羞成怒道:“但你如何能供养好他,譬如衣食住行这些外物就不说了,仅凭你不能给他请名师教导就可知,你不适合抚养他,这孩子我瞧着有几分聪慧,不能让他跟着你被毁了!”
秦宁冷笑道:“与名师相比,跟着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被言传身教着,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终是褪下温顺的外衣,露出内里的爪牙出来。
“况且这孩子只认我,这是我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所得来的情分,你凭什么与我夺。”
薄唇微微翘起,渐露出一抹桀骜不驯的味道来。
这种感觉让谢文卓很不安。
“不仅如此,”秦宁又说:“你如今尚了公主,又做了大官,想来手中颇有些余银,不妨就将这些年里我供养你的花费折成银子给我罢,再加之我这些年在你身上所花费的心血,所耗费的青春年华,我要的不多,仅就你方才所说的那一处宅院,也就罢了!”
这是秦宁来这一回的目的,与谢文卓做一个切割。
“倘若你应了我说的这些,从今往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究竟你如今是尊贵的驸马,将来还可以与公主有许多的孩子,又何必盯着我这一个?”秦宁略有嘲讽的说道。
她当然知道谢文卓之所以会与她争夺谢哲皓,哪里是因为喜爱谢哲皓的儿子,无非是因为华阳公主不能生罢了!
换言之,谢文卓为了富贵娶了公主,就得承受终生无子的代价。
但凭什么,让她的皓哥儿去做棋子呢?
谢文卓被说到痛处,哪里还顾得上去戴上伪善的面具,转而威胁秦宁道:“秦氏,你以为今日我是与你商量来的?以上那些不过是我的决定罢了,你若乖乖应了,我给你养老,你若不应,我现在就给你送终!”
秦宁嘿然笑道:“嘿呦,我有皓儿一个儿子便就行了,不用你给我养老送终,如今你所说一字一句都被皓儿给听着,记着,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最好将皓儿给送出去,不然便得日日夜夜的担心着,养大的儿子会送你下地狱!”
谢哲皓登时也从秦宁的身后到了秦宁的身边,小小的人儿格外与母亲同仇敌忾说:“坏人,我会保护我母亲的。”
秦宁安抚性的摸了摸谢哲皓的额头。
谢文卓黑脸道:“来人,且将他们两个给关起来。”
屋里头顿时便只剩下了谢母和谢文卓两个,谢母正欲与谢文卓叙叙旧,不想这时来人回禀道:“驸马,公主回来了。”
谢文卓忙起身去迎华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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