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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浅金色的阳光很是刺目,透过漫漫枝桠流落下淡白光影,王府花园内盛开着艳丽的花朵,夏风吹过了无生息,不自不觉走到那碧池边,望着满池锦鲤出神。

池水里碧绿的睡莲弥漫的铺陈开来,开到一种极致的张扬,混着水气飘来一股清郁的香气,远望去,王府的亭台楼阁显得那般不真切,水里还倒映着日光,鱼儿激起一圈圈涟漪,忽想到,那一晚,她与玄洛口角争锋,恍似就在眼前。

忽然,池面上倒映出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如意回身一开,却是莫尘希,颀长的身影迎着日光留下长长影子,池水波光粼粼,他透过她望着那一池碧水问道:“沈姑娘喜欢睡莲?”

如意道:“睡莲依水而生,随波逐流,半分由不得自己,若是遇着那严寒冬季,更是落得满池残叶,有何可喜欢的?”

“哦?”莫尘希眉稍一扬,眼中竟是趣味,“沈姑娘的见解倒是别致有理。”

如意含笑道:“小女薄知浅见,世子爷见笑了。”

莫尘希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温和和情意:“沈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怎会薄知浅见?”

“是世子爷高看了小女。”

“沈姑娘太谦虚了。”莫尘希仿佛看一件稀世珍宝般盯着如意,如意迎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他叹道,“沈姑娘难道非要跟我如此客套生分吗?”

如意淡淡道:“你我之间本就不熟,生分是自然的。”

莫尘希一愣,微有落寞道:“也是,你我之间本就不熟,只是不知沈姑娘与玄洛可熟?”

如意笑道:“世子爷此话太过唐突,何况刚在竹亭这问题玄洛公子已经回答过了,我也无需再说第二次。”

莫尘希一双乌黑的清眸注视着她,那双眼却清冷光华,令人入迷:“如意,不知我可否这样唤你?现在咱们不熟,那以后你自当常来,很快我们就会熟悉的,或者我多去你府上看看你也行。”

“世子爷唤都唤了,还问可否?男女授受不清,还请世子爷自重。”

“那我就当如意你答应了,就算你不肯再来王府,我也必会去你府上,这样下去,咱们就可熟了,以后也不用如此生分了。”

如意顿时有了几分气,再见他脸上毫无亵渎不正经之色,那晶亮的眸子看上去无比真诚,比玄洛少了几分邪狂之气,玄洛的话似真似假,让人摸不清楚,而他的话郑重认真。

莫尘希见她不语又道:“如意,今日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什么?”她抬眉道。

“你与玄洛公子是否两情相愿,心系彼此?”

“世子爷,我已经回答过了你,我与玄洛公子也只有几面之缘,怎可能如世子爷所说?”

“那就好,既然你给了我答案,我不管你现在是否能接受,我必定会倾我所能,只到有一天你能够真的接受。”

如意苦笑一声道:“世子爷之意小女不明白。”

“你日后自然会明白。”莫尘希定定道,他已经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只要她说出与玄洛公子两情相愿,他便立时收回这满腔爱意,将她永远珍藏在心底,可她的答案给了他几分希望,他心里似开放出迷离而欣喜的花儿,她还是她,也只是她。

只要她的心没给了别人,他就有机会,不管机会有多大,他总要努力过了才会知道答案,想着,他眉头舒展,露出温然一笑,如意虽猜着几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未明确的表白说喜欢她,那样她还可以严词拒绝。

她的婚事只能由自己作主,何况这世她不准备嫁给任何人,她只是来报仇了,除了仇恨她的生命里也不剩下什么,她承载不了那么多男女间的欢情密爱,玄洛如此,莫尘希也是如此,只是想到玄洛,她每每都有心痛的感觉,或许是他的命运让她有所痛惜吧。

可是老太太打定主意想让皇上将她赐婚给平南王,若圣旨一旦下来,她又能如何抗旨,今日她救了瑞亲王妃,或许她可以请王爷帮忙,若她再能帮平阳公主医治身上伤疤,由她二人出面,皇帝必然会收回圣旨,到时老太太的算盘自然落空。

正自想着,明欣和如芝老远的就跑了过来,那莫尘寰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如意姐姐,你可出来了,我母妃真的没关系吗?”

如意见她三人一道过来,却并未见着玄洛,心里虽奇怪却也平静的点头笑道:“没关系,只需调理一段时日就行了。”

明欣拉住如意的手道:“今儿多亏了如意姐姐。”说着,她笑着向莫尘希道,“大哥,你倒捷足先登了?让你去偷偷去打探母妃的情况,你却……”说着,明欣又挤了挤眼哈哈一笑。

如芝道:“三妹妹,今日王府里有事,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如意点头道:“也是,来了这半会咱们的确该回去了。”

“如芝姑娘,不如留下来用饭可好?等用完饭,我……我再派人送你……你们回去。”莫尘寰结结巴巴道。

明欣接着道:“如意姐姐,你怎么又急着走了,刚玄洛公子不知怎么的好好的就告辞离开了,你和如芝姐姐又要走,又独留明欣一个孤独鬼,不如两位姐姐在王府多住几日,也可给母妃治病。”

如意心想她和如芝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留宿在外,况且沈府里事多,她二人都当着家,就这半日功夫还是挤出来的时间,今天申时她还要去京绣坊,更不能在王府耽搁太长时间了,她摇头婉拒道:“我和二姐姐都是外人,不好自行留在王府,我方才已给王妃开了两天的药,后天早上我再来。”

“什么外人?”明欣皱了皱眉,一手拉住如意,一手又拉住如芝笑道,“我只当你二位是咱们王府的人。”说完,又看了看莫尘希和莫尘寰笑道,“二位哥哥,这都要看你们的了。”

莫尘希淡笑道:“明欣,你惯会胡说,两位姑娘如今都是沈府的当家人,想必事务繁重,也该是时候送她二位回去了,况且今日母妃病体未复,父王也没了心思,不如后天你再盛情款待二位姑娘。”

“什么?”明欣大惊,“二位姐姐如今都管家了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如芝笑道:“不过是二婶病着,我和三妹妹暂时管着罢了。”

明欣“哦”了一声道:“大哥,这是人家的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尘寰叹道:“若关心一个人必会关心她的一切,有什么是打听不来的。”

明欣恍然大悟,掩嘴含笑道:“二位姐姐有事,明欣也不强留了,只是姐姐后天一定要来,明欣还有许多话要跟姐姐们说。”

如意和如芝与明欣又说了两句,二人辞别王爷,王妃坐上马车回了府,一回府二人一起去了康仁阁给老太太请了安,屋里沈如萱和沈秋凉,沈秋彤都围着老太太说话,几人一见她二人回来心里未免又多了几分气,这次郡主只单邀请她二人,其他人只字未提,岂不是摆明着瞧不起她们。

沈秋凉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见她二人忙起身迎了上去亲热的拉了如意的手道:“三姐姐可回来了,刚老太太还夸赞姐姐极为能干,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及姐姐呢。”

如意笑道:“三妹妹真会说笑,若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姐姐还不如妹妹呢?你瞧瞧老太太被妹妹哄的可高兴呢?倒是姐姐不大会说话,从来不曾哄得老太太这样开心过。”

老太太笑道:“三丫头的话不错,四丫头的嘴倒像抹了蜜似的。”

沈如萱冷然的看了一眼沈秋凉,这死蹄子偏会在她失了老太太宠的时候跑过来讨好老太太,沈如芝已经抢了老太太的宠爱,如今竟连二房的沈秋凉也想来分一杯羹,自她成了不祥人之后,沈秋凉表面上虽然还亲热的唤她姐姐,但多多少少她总能感觉的到,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一段日子,她心里始终咽不下心里那口毒气,前两日她去外公家,慕容思还嘲笑了她一番,她气个半死,连外公的面都未见就回来了,老太太又说了她一通,想着,她咬了咬银牙,一句话也未说。

沈秋彤的脸经如意的医治已消肿了不少,如今也不用待在屋子里装风寒了,虽然如意帮她医治脸,但她却没半点感激之心,只认为是理所应当,现在见如意和如芝回来的这样早,肯定是王府里未曾款留她二人用饭,她还指着如意帮她治脸,也不敢在如意面前说什么,只淡淡了扫了一眼沈如芝道:“二姐姐,瞧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莫不是在王府里得了什么好儿?既得着好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好没落着反惹了郡主生气,被赶了出来了。”

如意淡笑道:“五妹妹的脸好了,连嘴巴也变得伶俐起来了,有时候话说多了反会惹人嫌恶,还不如不说的好。”

沈秋彤葱管似的指甲掐住了扶椅,想反驳却又不敢反驳,只轻哼了一声道:“三姐姐教训的是。”

如芝接着道:“今儿郡主硬拉着我和三妹妹不让走,可偏偏三妹妹想着二婶身子骨不好,想早些回来看看。”

老太太笑道:“真是个孝心的好孩子。”说完,不悦的瞪了一眼沈秋彤道,“你三姐姐是担心你母亲才赶回来,你反倒说那些风凉话。”

沈如萱道:“老太太的话最在理,连三妹妹都这般担心二婶,四妹妹和五妹妹自当更应该上心了。”

沈秋凉红了红脸,今儿一早她和沈秋彤就跑到老太太这里来请安,娘近日不仅大权旁落,还名声受损,这才让她和秋彤来讨好老太太,为日后作打算,可沈如萱这话分明就是来讥讽她不孝顺娘的,她轻握了握拳头复又放下,笑道:“娘即使在病中也想着要为老太太尽些孝心,父亲不在,娘又不能出门,所以才一大早的让五妹妹和我来给老太太请安,也算替她尽一份孝心。”

沈如萱冷笑道:“二婶真是个有心的。”

“不管有心还是没心,有孝心就成。”沈秋彤气鼓鼓道。

老太太轻抿了一口茶,这茶还是萱儿特地拿来孝敬她的,清冽甘香,饮之令人精神清爽,心肺温暖,听萱儿说此茶还有极好的养生功效,可令白发生黑,虽然自己对萱儿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实际心里还是最疼她,她一份孝心,有好东西都想着她,不枉她平日里疼她一场。

喝完茶,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禁笑着对沈如萱道:“说起孝心,萱儿你也该去看看你母亲,她一个人待在庵子里清冷孤寂也怪可怜的。”

沈如萱道了声“是”,老太太复又看向沈如意,仔细打量几眼,那眉眼和脸型无一处不像南宫晚的,倒似一个模子拓出来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她看着极不舒服,不经意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轻轻道:“三丫头,过两三日你姑姑平南王妃要来咱们府上做客。”说完,她轻轻放下茶杯又道,“你姑父平南王也来,你也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平日你喜欢素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在你姑父姑姑面前不可失了礼数。”

沈如意和沈如芝俱是一怔,老太太还不知道沈如意早已知她的打算,她拿眼瞟了一眼沈如芝道:“二丫头,你要仔细着些,好好帮三丫头准备准备,虽说你姑姑不是外人,但你姑父却是人人敬重的平南王,断不可有了错处,倒叫你姑姑为难。”

沈如芝忐忑的看了一眼如意,对着老太太道:“如芝谨尊老太太教诲。”

如意知道那平南王肯定是前来相看她的,看来她要早些行动才好,万一等圣旨下来就迟了,只是今日她才帮了瑞亲王妃也不好立刻就提出要求来,不如后日去瑞亲王府再作打算。

老太太笑道:“二丫头和三丫头办事我很放心,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该传饭了,今儿你们都留在这里吃吧,叫我老婆子也热闹热闹。”

老太太坐在正面榻上,两边四张空椅,四姐妹按秩序各自坐了,屋内屋外伺候的丫鬟媳妇虽多,却连一声咳嗽声都未闻,寂静一片。

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众人漱了口,又洗了手,方各自散了。

出了康仁阁,如意和如芝准备去议事厅,如芝见四下无人方问道:“三妹妹,过两日平南王就来了,你可怎么打算的?”

如意笑道:“二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是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我见那莫尘寰对你十分有意。”

“好你个三妹妹,人家要为你解烦难,你倒说上我了。”

“二姐姐,妹妹说的是正经话,你若不想入宫,不如就先定了瑞亲王府,虽然那莫尘寰是个庶出,但只要他待你真心就好,总比入了皇宫,对着后宫三千佳丽强。”

“他就算待我是真心,可我也未必有真心去待他。”

“难道二姐姐嫌他是个庶出?”

“三妹妹这是哪里话,我管他什么庶出嫡出,就算是他是正而八经的世子爷也与我无干,难道他肯为我弃舍了这荣华富贵?这辈子我只想跳出这些牢笼,寻个自由自在的地方过清静的日子。”

“二姐姐果真如此想?”如意又道。

如芝抬眸望向高墙之外,出神道:“三妹妹,不管是咱们候府,还是王府,又或者是皇宫哪里都少不了尔虞我诈的争斗,我不想这样活着。”说着,她拉了如意的手道,“我娘是个漠北女子,从来都是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若不是发生了战乱,她怎么会流落到这里成为父亲的侍妾,又怎会被囚禁在这里一生,临死还想着她年青时在漠北骑马打猎的样子,她做不到的,我想做到。”

如意前世不明白如芝为何会爱上江湖草莽,今世听她这番话她总算明白了几分,二姐姐这样的性子确实不适合这高墙宅院的生活,何况那瑞亲王府的争斗不比她们侯府少,像司羽那般的女子也不会少,倘若二姐姐真嫁了过去也未必会幸福,只是一个女子要想走出去是何等困难,前世的如芝几次三番想逃出去终归还是失败了,今生她的结局可会改写。

还有玄洛,不知玄洛现在可好?他的结局可又会改写,她眸光里崩出一些希望的光来,点了点头道:“二姐姐,事在人为,你一定可以的。”

如芝正要说话,却远远的见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穿一身棕色对襟绉纱袍,头发紧紧束起,下颌方正,剑眉上扬,只是那眼里似有颓废与糜无之气,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身着青中泛黑的织锦长袍,用一支黑玉簪斜绾了发,面色青灰,两眼无神却又带着七分淫烂味道。

如芝见前面那人正是父亲,后面跟着的是三叔,忙迎上施了礼道:“女儿拜见父亲。”说着,又转头道,“三叔好。”

如意亦连忙施礼问好,沈致远连眼也未抬,只淡淡道:“倒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听老太太你很是不错,我听着也心安了。”说完,他看向如意道,“你是三丫头?自我回来后很少见你,比小时候长高不少。”

如意刚欲答话,那沈致鹤出发出一声啧啧之声,脸上满是笑意道:“这三丫头长得越发水灵了,这才多少天没见着,变得又白又嫩了。”

如意大为恼火,这三叔太不成个体统,她沉声答道:“多谢三叔夸奖,这会子侄女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沈致远忽一眼瞥见如意那似水的眸子,整个人浑身一震,他日日寻花问要柳,捧青楼里的花魁娘子,不过是因为那花魁娘子长得有南宫晚有一分相似,如今一看,眼前的人儿竟然是活生生的南宫晚,想着,不由的就出了神。

沈致鹤咳了一声,沈致远方知自己失态,他怎能这般盯着自己的侄女看,而且如意还是晚儿的女儿,他从来不曾为晚儿做过什么,对如意也只能爱护着,就算不能爱护,也不该生出这般念想,他心内自愧,只淡淡的说了句:“你们去吧!”

如意连忙拉着如芝走了,走了许久,那沈致鹤的眼睛还未移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想当初,他可是对那二嫂垂涎三尺,那二嫂的风华绝代又岂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他还从未发现这个侄女竟长得亭亭玉立了,想着,一身燥热,又对着沈致远道:“大哥,咱们赶紧乐去吧!那娘子想是等的心焦了。”

沈致远叹息一声,遥遥而去,近日为着他想娶那花魁娘子之事不知与母亲生了多少场气,现在也只得先作了罢。

自南宫晚死后,他觉得很是伤心,一个人去了南宫晚的墓前,本想着干脆在那里搭个草庐陪着晚儿,晚儿活着的时候,他只能在旁看着她与二弟出双入对,晚儿死了,总该可以陪陪她了吧?谁曾想遇到歹人跌落山崖失了忆,他已记不得自己去过多少个地方,也记不得吃了多少苦,只记得自己像个乞丐一般四处乞讨为生,后来为争一个馒头竟然被乞丐群殴,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也正是那一砸砸醒了他的记忆。

那时候他觉着自己就快要死了,他大叫自己是宁远候府大老爷,那些乞丐却嘲笑他,朝他吐口水,幸好遇到了郑禄家的儿子将他从乞丐堆里救了出来。

等他回到侯府,才发现自己再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家大老爷,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乞丐,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他都是乞丐,虽然他又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老太太还待他如初,可他却越觉得空虚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到三弟带他去逛青楼遇到花魁娘子玉凝脂,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活人。

只有在那种千金散尽,只要有银子就能得到一切欢笑与肉体的地方,才能让他寻到那可怜的尊严。

今日一见如意,似乎脑海里又勾起了那么点前世往事,也就意兴阑珊起来:“三弟,你去吧!今儿我累了,不想去了。”

沈致鹤撇了撇嘴,自个独自乐去了,可那脑海里始终还盘旋着如意的影子,总想着有朝一日将她弄了来,他可不管什么人伦纲常,有乐且乐,只是平日里廖大最是能干,又最会出主意,鬼点子也多,如今沉塘死了,他到哪儿再去寻一个这样合心意的人,想起来都怪二嫂看不住身边的大丫头,没事勾引廖大,害得他被沉了塘。

为着这事,老太太特地将他叫了过去狠狠的责骂了他一通,又说他引得自己的大哥走了邪路,又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呸!”他恼火的往地下吐了一口重重的痰,那个老东西早些死了才好。

……

如意和如芝连赶着去议事厅,还未到进议事厅的大门,就有个小厮慌里慌的跑了过来,差点不曾撞到如意,那小厮唬的骨筋酥软,忙低了头。

“好好儿的你乱跑什么?”如意沉声道。

那小厮连忙回道:“刚奴才去西南角上的井里打水,却发现那井里死了一个人,我看那人泡的实在可怕之极,这才吓得乱跑了过来,还请三小姐恕罪。”

如意听了大为惊疑,如芝又道:“好端端的,谁会掉到井里头?”

小厮颤抖的说道:“奴才吓得魂都没了,也没敢看清楚是谁。”

如意忙命人去打捞,一会儿便有人来回说那掉在井里的人是二房五姨娘身边的大丫头双喜,如意更加惊疑,好好的这双喜怎会跳井死了,正想着,就见那五姨娘听见风声,哭的一把儿鼻涕一把儿眼泪走了过来。

“姨娘哭什么?”如意问道。

五姨娘拿着帕子擤了擤鼻涕道:“我身边通共只有双喜这一个可靠的人,怎么好好的投井死了,昨儿她弄掉了我的一只猫眼银珠耳坠,我一时气不过骂了她两句,谁知道她气性这样大,这会子死了,叫我怎么办,我的罪过又找谁恕去。”

如意叹道:“姨娘也不必太过自责,兴许是井边太滑,双喜一不小心失脚掉了下去,她素来是个伶俐人,断不会为了姨娘责骂了两句就寻死的。”

如芝往地下看了一眼,只见那双喜身子胀得两倍还大,那脸早已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叹息一声又吩咐人道:“赶紧将她妆裹好了,这样放着于死者也不尊重。”

五姨娘哭着道:“我想着她服侍了我一场,还求二位小姐多赏些银钱给她老子娘。”

如意道:“这个自然,姨娘不必费心。”说完,她缓缓踱到尸体面前,细看了看,却发现那双喜虽然死了,那双手却纂的极紧,如意忙命人打开她的手,她手心里还死死握着一朵粉杏复瓣绢花。

如意细看了绢花,只是寻常样式,未并有特别新奇之处,正蹙眉思量,却又听见一个凄惨的哭声。

远远的杏喜急步跑了过来,也不管的双喜的身子泡的何等可怕,往地一跪,直接将双喜抱入怀中,哭着道:“双喜,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就这样弃姐姐而去了?姐姐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平日里也未曾能……”

如意见她一字一句哭的悲泣,拿着手里的绢花对着杏喜道:“你妹妹到死手心里都纂着这绢花,你可认得这绢花是谁的?”

杏喜哭的泪眼朦胧,恍惚看见如意手里拿着个湿淋淋的粉色绢花,忙摇了摇头道:“不认得。”说完,又哭的肝肠寸断。

如意和如芝又命人办好双喜后事,又派着人将杏喜扶走了,那杏喜一路摇摇晃晃,连脚都站不稳,几乎是给人抬回了水波苑。

如意和如芝又要安置双喜的老子娘,又要准备大后日招待平南王夫妇的一应事务,二人忙的不要开交,忙完一阵,如意赶紧嘱咐了如芝几句便带着冬娘和莲青去了京绣坊。

待回来时已是晚饭时间,如意和如芝在抱厦用了饭后便离开了,走到半途,如芝又问道:“三妹妹,我总觉得那双喜不像是失脚落井的,若是失脚,怎可能至死还要纂着那绢花,以姐姐之意,那绢花定是从凶手身上弄下的。”

如意沉思道:“姐姐的话很是,因着大后日姑姑要来,五妹妹的脸又没完全好,我下午出门抓了些药材,又买了些东西准备着,也未来得及细想,那绢花定时双喜在临死前从什么人身上抓来的,按理说戴绢花之人必是个女子。”

“只可惜她纂的绢花是寻常之物,也难查究竟是谁的?”

“不然。”如意摇了摇头道,“那绢花虽是寻常之物,可那绢花上还有一样不寻常之物。”说着,便悄悄儿的在如芝耳朵说了两句。

说完,如意又问冬娘道:“姑姑,方才要你收好绢花的可收好了。”

冬娘一拍脑袋道:“奴婢该死,忙的都浑忘了,刚落在议事厅碧纱阁里了,奴婢这就去拿。”

莲青道:“反正那碧纱阁里晚上也没人进去,不如明日再拿也无妨。”

冬娘道:“不可,那是罪证,倘或丢了岂非死无对证了,奴婢这就回去拿。”

如芝叹道:“三妹妹,那绢花毕竟是死人之物,拿回去岂不忌讳,不如另找地方放了才好。”

莲青道:“二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我现在想着那双喜死时的样子都觉得心里发寒,小姐休要把那绢花拿回去,奴婢想着就害怕。”

如意笑道:“偏是你们几个胆小的,忌讳这忌讳那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若她是冤死的,咱们若能为她抓住真凶,也算做了一件功德事。”说着,又对冬娘道,“那绢花是唯一的证物,姑姑,你去拿吧,我可不忌讳这些个。”

莲青不由的哆嗦道:“小姐不忌讳奴婢却害怕的要死,那双喜死的太惨了。”

如芝眉稍一挑道:“话虽如此,三妹妹你还是应该顾忌着些。”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递给冬娘道,“姑姑,这里面装的是三妹妹要我寻来的松花落金粉用来制香的,不如你回去将绢花收到那屉子里去,再在地下撒些粉,那绢花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若有人偷必定是做贼心虚。”

如意笑道:“好个二姐姐,好计策,将那金粉撒在地上,若有人偷花必定会沾上金粉,何况那松花落金粉晚上撒在地上也看不出来,到时白天迎着光才会显眼,到时咱们可细查兴许就能寻着真凶。若无人去偷也不打紧,反正那绢花上还有至关证据,到时也不愁抓不住人。”

莲青笑道:“阿弥陀佛,二小姐真真解了奴婢的困了,这下可以两全了,奴婢也不用吓得连觉也睡不着了,那绢花也安全了。”

冬娘打趣道:“偏你这小蹄子失惊打怪的,也亏得二小姐有这样的好计策,不然看不把你吓个半死。”说完,便拿着布袋子急步跑回去。

莲青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姑,你怕不怕?要不要我陪你去。”

冬娘笑道:“不过就是一朵花又什么好怕的,你先跟着小姐回去吧,我弄好了就回来。”

……

夜半时分,夜幕如透明的黑色蝶翼般将整个天际遮住,整个侯府一片寂静无声,唯有那一盏盏明亮的灯笼在风中乱摇乱晃。

如意休息了一会,就再睡不着了,缓缓踱到屋外,仰头见繁星点点,璀璨耀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也曾是这样一个深夜时分,她孤独的望着苗疆的天空,用刀在石墙上刻着一个一个的正字,因为骆无名是个奇怪的让人猜不透的人,她要她陪自己一月,方肯随她去救莫离云。

世人都当骆无名是个拥有倾城美貌的绝世神医,就连莫离云初见她时也惊为天人,当时的她也是这样以为,所以才敢独自一人在苗疆陪了她整整一个月,直到她拜她为师,她才知道,骆无名绝不是世人所看的那样,她甚到根本不是……

想着,她叹息一声,正因为她发现了骆无名的秘密,骆无名才彻底的消失了在她的视线里,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

如今回想起来,唯有无限唏嘘,她叹息一声,却听见莲青拿着一件八团喜相逢薄锦镶金边披风为她披上道:“小姐,夜深了,站在这外面别冻着了。”

“夏天的夜晚只觉得清爽,倒并不会觉着冷。”

“再不冷也该防着些,也不知那边有没有信儿?冬娘……”莲青话还未完,冬娘急急走了过来道,“小姐,那边有信儿了,刚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议事厅,奴婢命人看着了,就赶紧先回来禀报小姐了。”

如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淡笑一声道:“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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