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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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的并州之行不算顺利，匪寇藏匿于翠梁山，那山莽莽苍苍，又有悍匪常出没，寻常百姓根本不敢深入。

并州牧确实派人攻打过数次，可每每在外围便中了埋伏，冬日还好，外围的树叶掉了个精光，虽密密麻麻，但如猛兽毒蜂一类的危险倒还可以避免，若是夏日攻打，那真真是灾难。

除了那窝匪寇，鲜有他人进入翠梁山深处，那山中上部，一年四季皆是浓郁的苍翠，绿意又浓又密，远远望去一大片，直看得人心悸。

怀恩首次带人与匪寇交锋时，是在翠梁山下，两方人马对峙，匪寇扛着刀猖狂大笑，笑声洪亮，吓跑了身后树林的飞鸟。

“兄弟们，你们说朝廷是不是没人了啊？居然轮到小白脸儿来打仗了！”

那土匪头子满脸横肉，看着怀恩一行人倨傲又不屑。

“哈哈哈哈哈哈！”

“大当家的说的对！”

笑声此起彼伏。

怀恩手狠狠拽着缰绳，俊脸阴沉，提剑便要砍杀匪寇。

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哪受过这种屈辱。

怀恩长相肖似其父，轮廓是那种硬气的俊朗，可肤色却像极了他的母亲懿安郡主，白皙，面部得以温和，瞧着还有几分温润的感觉。

将门世家的孩子，最忌讳旁人说他女气。

怀恩不想等了，他现在就想杀了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东西。

可匪寇似乎不愿与他们正面交锋，见怀恩红了眼，动了怒，他们打马掉头，往背后的翠梁山跑。

翠梁山的下部不似中上部枝叶繁茂，树干又高又秃，密集分布，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匪寇占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故意带着怀恩等人在密林中乱窜，最终怀恩跟丢了人。

四周光秃秃的，分明藏不了人，可那群匪寇却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周围瞬间寂静得可怕，不闻飞鸟声，只有马蹄踩在枝叶上的轻微声响，怀恩瞬间谨慎起来。

倏而，有利箭刺破长空，箭雨倾泻而下，齐齐刺向怀恩等人。

刹那间，空气中只剩下箭矢与利剑相碰撞的声音，漫天剑雨下，怀恩与玉门铁骑虽未受伤，却也是形容狼狈。

第一战，怀恩并没讨到好。

因为这个原因，匪寇们行事更加猖獗，抢劫过路商队不说，还四处宣扬朝廷派来的军队也不过如此，一群酒囊饭袋而已。

怀恩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只想一举剿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徒，一雪前耻。

他请并州牧四处走访，寻得识山的百姓，那翠梁山匪寇为祸并州十余年，上了年岁又曾以砍柴为生的老者并非没进过深山，并州官兵连夜走访，倒还真叫他们找到了两人。

可怀恩想要洗刷耻辱的心太过迫切，如若他再谨慎一点，就知应该半夜趁人不备去打探敌情，做好充足的准备才举兵攻打匪寨。

他太过迫切，又仗着精锐人多，还有人带路，便觉得盘踞翠梁山十余年的匪寇不以为惧。

然后他们在翠梁山中上部吃了大亏。

不同于下部的光秃，中部的女贞树和侧柏枝叶茂密浓绿，枝叶相交，隐天蔽日，一走进去，便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直教人头皮发麻。

为防上次突如其来的箭雨，他们手持利剑，呈防御姿态。

正谨慎移动间，忽有大股浓烟袭来。

怀恩大呼：“捂住口鼻！”

尽管众人心有警惕，可在密林中，浓烟根本难以散开，一直萦绕在四周，仍有不小心中招的人。

正当这时，一阵喊杀声冲破密林，直直向怀恩他们奔来。

怀恩交代好几人保护两位带路的老者，便拎着剑率先冲在前方，他虽谋略不行，胜在有一身好武力，密林浓烟虽让他们有所损失，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怀恩杀红了眼，匪寇心惊于朝廷兵马的战斗能力，一个眼神交换，将他们往密林深处引。

那是一个陡坡，那里的路说是羊肠小道也不为过，依附着峭壁，杂草都没几株，匪寇们本就在前方，又熟悉道路，还未等怀恩等人走向小道，便齐齐爬到了上部。

已经到匪寇老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断然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铁骑拦住欲再度冲在最前方的怀恩，几人探路，当大部分铁骑巴着峭壁，慢慢挪动时，上空忽的掉下大块大块的石头，像是早有准备，石头不间断往下面掉。

铁骑再是身姿矫健，在这样狭小的地方也难以施展开，一脚踩空，身后便是深渊。

怀恩咬着牙，欲再向前，可掉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他真的不愿让父亲培养出的精锐白白葬生。

可真要放弃吗？

他一抬头，便能看见近在眼前的寨子。

“世子，您快往后退！”

玉门铁骑也怕怀恩在此地出事。

而两方的暗卫也开始暗暗着急。

怀恩狠狠地看了一眼匪寇所在方向，不甘心往后退。

可这还没完，他们刚退出羊肠小道，还未动身，有毒的烟雾弹便自上落下，毒烟不仅阻碍了视线，还麻痹了他们的动作。

箭雨倾泻。

再度有人死在箭雨下。

怀恩看得目眦欲裂，一时不察，利箭穿破浓烟，直向他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黑衣人替他挡住利箭，怀恩看着眼前口吐鲜血的暗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悔恨。

“走！”

没中毒的搀扶着中了毒的，有空的就去背着两位老者，幸而他们平时的训练足够严格，体力耐力优越，互相帮衬着，还算顺利地逃出了翠梁山。

怀恩手脚冰凉，看着浑身大汗，形容狼狈的下属，他又悔又恨。

妹妹分明交代过他，莫要冲动，可他还是因为匪寇的数声辱骂，而冲动带人攻上翠梁山。

他平时一起训练的兄弟，死在深渊，再也没出来。

仿佛只是一瞬间，他被磨平了所有棱角。

因为他的自负跟冲动。

玉门铁骑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他们忠于谢蕴，忠于世子，只会觉得，是战争，自然会有死亡。再说怀恩又并非躲在队伍后面的懦夫，若非他们阻拦，世子一直是冲在最前面的。

可并州牧便有些想法了，一次是失误，那第二次呢？

他自然也看出了怀恩性格中的冲动，剿灭匪寇必须尽快取得胜利，朝廷节节败退，匪寇便愈发嚣张，近来出事的商队越来越多，民怨四起。

是以并州牧呈上了一份战况折子，明里暗里希望天子能够再度派来能用可用之人。

是以陈轶受封为车骑将军，带领五百京师屯兵前往并州。

陈轶临走之前，皇帝只对他说了两句话。

“朕相信你。”

“谢怀恩在并州不能有事。”

有了陈轶的加入，朝廷军队势如破竹，一改先前束手束脚之势，成功打下翠梁山，匪寇一千二百余人尽数被捉。

上京人不知具体情况，纷纷赞叹两位少年将军的英勇，唯有怀恩知道，这次的胜利他并非主要因素。

他返回上京时，带了两位并州的厨子。

次日便提着厨子新做的马蹄酥及香酥玫瑰入了宫。

好巧不巧，他还在御花园碰到了成砚，怀恩顿时不知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天子，尤其是在听到成砚那句“并州一行辛苦了”，他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去看皇后？”成砚一眼便看见了怀恩手中的食盒，料想怕又是谢怀恩从哪儿寻来的吃食零嘴，特意拿进宫哄岁岁开心。

不同于以往的嫉妒，成砚这次倒是真切希望谢怀恩能提着吃食尽快出现在怀仪眼前，免得他成日被猜忌。

“是的。”怀恩绷着嘴角，神态不自然，干巴巴回道。

成砚没有过多交流两句的意思，当即说道：“那朕便不打扰你们兄妹二人相聚了，你有些时日不曾进宫，便多陪皇后说几句话。”

简单交代一番后，成砚便率先离去。

怀恩提着食盒，有些忐忑，不知该以何说辞来回复妹妹。

是他枉顾了岁岁的嘱托，自负又冲动。

“岁岁……”怀恩提着食盒，神色拘谨。

“哥哥？”怀仪眨巴眨巴眼睛，待确定眼前人真是自己兄长后，她提着裙摆往他方向奔去。

首次领兵，不曾做出像样的功绩，怀恩这阵子心理压力大，吃不好，睡不好，人憔悴了不少。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翠梁山的打击，让贵公子的骄傲碎了一地。

陈轶去后，怎样布局，如何攻打，都是他拿主意。而怀恩则负责出力，算是指哪打哪，带着玉门铁骑，再无败绩。

正是因为这样，怀恩才知道自己输在何处，便更加颓丧。

他焉哒哒地站在怀仪面前，垂头丧气。

怀仪看得顿时红了眼眶，她了解兄长，知道她的叮嘱不一定能起到太大作用，看他瘦了不少的身形，他应当吃了很多苦头。

“岁岁，对不起。”怀恩垂着头，不敢去看怀仪的脸色，怕她会失望。

而怀仪只觉得喉间发涩，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并州剿匪这件事中间夹杂了阴谋算计，恐怕所有人中只有兄长最单纯，想剿灭匪寇，想赢。

“没事儿。”她笑着安慰，牵着他往几案方向走。“哥哥平安归来就好。”

“可是……赢的不是我。”

怀仪却摇了摇头，打断他。

“左右结果都一样，他不会让你赢的。”

“所以别难过，也不要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