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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终于抬头,他看着妹妹,面露不解。
如若他没猜错,妹妹口中的“他”应当是成砚,可他对自己有清醒认知,这次失败确实是他性格有失,能力不足造成的。
看他这副模样,怀仪心下不知叹气了多少回,只觉得无奈:“我们眼下与他无非是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你既已受封骠骑将军,若在并州剿匪一事上展露头角,并在百姓心中获得威望,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可是……”怀恩皱眉,他仔细回想并州之行,陈轶未来时,剿匪皆由他一人做主,手下也尽是自己带去的玉门铁骑,中间也不可能出奸细,这事怎么也看不出与成砚有关。
怀仪只看着他笑,并不多说。
瞧,成砚连兄长是什么性格都算计了进去。
即便是兄长去时做的再尽善尽美,这剿匪救民的功劳也不可能尽数落到他身上去。怀仪甚至只能庆幸,成砚只是想为自己的心腹铺路,再顺带踩上兄长一脚,而非是趁机除掉兄长。
“你也莫要多想,有些事不可避免,人没事就好。”
怀仪替怀恩添上热茶,料想兄长在并州受了不小打击,便也没多提,只安慰。
怀恩虽仍有些怏怏不乐,可妹妹都这样说了,他便敛了面上情绪,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改了自己这鲁莽的性子。
兄妹俩用了午膳,怀仪亲自送怀恩离开,返回途中,朱门红墙上方,是金光灿灿的阳光,冬天,终于彻底过去了。
“娘娘,花终于开了。”
宫阙深深,无数鲜花点缀,平添了生气与鲜活。
“是啊。”怀仪仰头,用手背挡去刺目的阳光,浑身充满了暖意,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花开了。”
她也应该做点什么了。
三月初十,春意浓浓,百花争放。
三品及其以上文武官员的夫人皆收到传召,进宫参加皇后举办的春日宴。
皇后脾气古怪,诸位夫人都提着一颗心,拘谨坐在御花园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敢有太多交流。
等待皇后到来时,各位夫人目光大多若有似无在柳宛身上停留,在看到她身边的女子时,皆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神情。
嘲讽有之,不屑有之,甚至还有同情之色。
世家女混到柳宛这个份儿上,还是大梁独一份儿。
众人心思各异。
“皇后娘娘到!”
有内侍高唱,夫人们忙敛去脸上多余神色,恭敬行礼。
“请皇后娘娘安!”
怀仪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前,一袭织金暗绣红裙,裙摆逶迤,她今日梳的螺髻,并未佩戴凤冠,而是于发髻前端簪的九凤含珠流苏发钿,两端则配的是鎏金蝴蝶发簪。发髻后端则配有同色发带,随着身体移动,发带轻拂,整个人说不出的轻盈。
且移动间,有铃铛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含有花香的空气传入夫人们耳中。
诸位夫人一时看得愣神,到底是人比花娇。
自然,最出彩的要属怀仪乌黑发髻中的那两只蝴蝶发簪,做工极为精细,那蝶身薄如蝉翼不说,随着人形移动,蝶身一上一下颤动,像是化作活物般。
她们看得心馋。
试问有哪位女子不爱首饰彩衣呢?
“诸位夫人不必多礼,本宫来的稍晚,夫人们久等了。”
“娘娘言重。”
夫人们诚惶诚恐。
今日林若云也来了,她本不愿来,谢怀仪办的春日宴,她去怕不是处处落了下乘。可转念一想,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夫人,她若不去,岂不是白白让谢怀仪逞了威风?
是以尽管心中膈应,她还是来了御花园。
怀仪走向正中间的那方几案后,方坐稳,她便看到了柳三娘旁多余的女子。那女子柔柔弱弱,穿着极素,发间并未有过多装饰,细看之下,妆容虽淡,却无一不透着精致,怀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她便如受了惊的兔子,咬着唇瓣。
怀仪反射性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若云,还别说,二人妆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林若云看起来更为大气一些。
这就是柳宛口中那位妖妖纤纤的表妹了吧?
怎的想起将她带进宫了?
怀仪这人极为护短,她自动将柳宛归为她的人,那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表妹自然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尤其是这人像极了林若云。
怀仪只觉得晦气。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柳宛,三娘脸色看着就不算好,面上憔悴不说,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是勉强,那些夫人们时不时打探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只觉得难堪。
怀仪也没多问,她今日还有事,只要这位表妹安安心心参加春日宴,她便不会过多苛责。
可有人显然不想这场春日宴和和乐乐地进行。
怀仪还未开口,林若云便抢先一步,掩唇轻笑:“陈夫人旁边的那位姑娘是谁?本宫瞧着眼生的紧。”
她一开口,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柳宛这一方。
秦月忙起身,行了这两日刚学的礼,心脏跳的极快,她咬了一口舌尖,密密麻麻的疼痛缓解了她的紧张。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回贵妃,民女是光禄勋陈轶的表妹秦月。”
她垂头看着鞋尖,有些拘谨,不太敢抬头去看上方的两位贵人。她幼时跟着姨母,姨母不曾享过一日陈家大少夫人的荣光,她自然也没过过好日子。后来被生父认回去,继母苛责,父亲糊涂,她干着洒扫丫鬟的活儿,却要作为小姐去嫁给年过花甲的县令。
幸而姨母怜惜她,她定要留在这富贵堆上京城内,过着体面尊贵的日子。
“表妹啊~”林若云拖长了声音,语调暧昧。“想来姑娘定与陈将军关系极好,陈夫人才会带你来皇后举办的春日宴。”
她刻意加重了关系极好几个字,秦月面上适时浮上了一层红晕。
一直看着这方的各位夫人眼神更加不对起来,世家之间没什么秘密,更何况那位陈老夫人并未刻意隐瞒,甚至屡次向诸位夫人提及,想要让内侄女给儿子做妾。
这柳宛还真是忍得,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出身,嫁的夫婿暂且不说,人陈轶现在是天子近臣,大梁新贵,现下都不存在配不配得上一说。可这劳什子表妹,她们倒还未见过,一个未过门的妾室,居然骑到主母头上来了!
还有柳宛也真是自甘下贱,该有的风范高傲被狗吃了般,在家关着门被欺负也就算了,居然懦弱到带着人来皇宫。
丢人现眼!
夫人们先前的艳羡消散,本还羡慕柳宛夫妻恩爱,家中又无妾室,体面又风光。谁知半路居然杀出了个表妹,家中那老太婆同内侄女合伙来苛难,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还是她们好,丈夫虽纳了妾室,可该有的体面、尊荣是一样不少。
什么爱不爱的,倒也没那么重要。
瞧瞧柳氏,脸都白了。
怀仪冷眼看着林若云和秦月一问一答,并不搭话,夫人们也不愿同秦月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说话。
林若云目的达到,问了几句便不再多说。
被打断的宴会照常进行,无论是见过皇后还是不曾见过皇后的夫人,都觉得今日的谢怀仪格外好相处。
面容和煦,她本就长得好,一笑,明媚娇丽,倒让诸位夫人增加了不少好感。
在林若云牙都快咬碎了的目光下,夫人们不再拘谨,彼此笑着交流,场面一度和谐。
有人真切夸赞:“娘娘今日的发簪煞是好看,远远望去,那蝴蝶仿佛要飞起来般。”
怀仪闻言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笑道:“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儿,兄长送的,听说来自白玉堂,夫人若是喜欢,本宫便赠予你。”
她从发间取出两支蝴蝶发簪,让晚枝送给那位夫人。
那夫人受宠若惊,忙接下谢恩。
旁人看得眼酸。
别的不说,那簪子是真的好看啊。
没得到簪子的夫人心有遗憾,暗暗记下白玉堂,待出了宫,定要去瞧瞧有什么好物件儿。
哪个女子不爱美?
是以京中掀起一阵白玉堂热潮,有钱有势的夫人们都爱上此处瞧瞧,若是得了个好物件儿,戴着出门参加宴会,那脸上都是有光的。
源源不断的金钱涌入白玉堂。
当然,这都是后话。
既然是宴会,又有百花作陪,怀仪不好拘着诸位夫人,便让她们自行在御花园内走动赏花。
干巴巴坐着怀仪也难受。
她起身,还未离开这处地儿,便见一道挺拔身影往这方来。
满园笑声霎时停滞,一群夫人忙行礼问安。
怀仪小脸一垮,待人走近,才敷衍行了个礼。
倒是还未离开的林若云,见了成砚,如鸟归林,行礼后那两只眼睛便黏在他身上,衬得怀仪一众人十分多余。
怀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扫兴。
“不知陛下来所为何事?”
她这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
成砚听出了她的意思,摸着鼻尖,笑道:“听闻你在此处办春日宴,来讨杯酒喝。”
林若云不甘示弱,主动搭话,不愿让怀仪跟成砚有过多交流。
而守在怀仪不远处的柳宛,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她心下恹恹,自然没有心情管旁人。
是以无人发现,没什么存在感的秦月,此刻正面色含羞,目光不自主悄悄望向成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