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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后忆起往昔,奈何宫中耳目众多,到底不能与女儿深谈,不过商讨些嫁妆嫁衣之类的琐事。
彼时亲家舅郎打造的家具已近完工,徐氏迫不及待去瞧过了,果然鬼斧神工,秉承“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的简净之风,华丽古雅,宛若天成,颇有仙风道骨之意境。
新后听得稀罕,不禁奇道:
“听你这么一描述,这位匠人,倒是比宫中这群吃手艺饭的宫人们还要有本事。”
“都说画形难画骨,想来这位神匠,亦是在修行中有所感悟,方能精雕细琢出一派超然物外的器物。徐姨回家后来来回回赞叹了几遍,倒是勾起了我等的好奇心。”
陆呦鸣满目向往之色,新后调笑道:
“不出两月,便给你搬到新房去,叫你日日坐卧倚立,真真养成位仙娥神女,那才是好事呢!”
如今新后不是揶揄到她的婚事,纵使面皮单薄,陆呦鸣业已习惯时不时被母亲取笑一番。想来,彩衣娱亲亦是孝道。
俩人正谈笑着,太子恹恹不乐地走入了凤宫。见到自己喜爱的县主姐姐与强势霸道的母后相谈甚欢,他登时撇开了嘴巴,不爽道:
“呦鸣姐姐,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能和孤说一说吗?我心里实在烦闷得很。”
做了太子之后,太傅千叮嘱万嘱咐,总算让他改了向来随心所欲的自称。只是身份高贵是高贵了,约束也是愈发紧实了,不说繁杂的功课,便是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会被母后指下的那群女人骚扰。
太子年龄尚幼,新后为他身体所计,不欲过早圆房。只是被家族寄予了希望的小娘子们,总不会成日里窝在后宅中混吃等死,或是争夺东宫主事权,或是伺机接近太子,妄想早日培育出感情,将来生下长子巩固地位。
只是这番柔情蜜意的举动,对于不解风情的少年太子来说,实在烦不胜烦,因而连带着对母亲都生了几丝怨气。
陆呦鸣不知太子心中千回百绕的别扭感情,却对近日几位太子侧室的邀宠行为有所耳闻。她只看太子神情,便知这黄口小儿并未开窍,莫说貂蝉西施那般的尘世美人,便是洛神降临,怕也难以勾起小儿的旖旎情丝。
“你呦鸣姐姐不日便要成亲,为娘的正在与她相商,总要办得体体面面,热热闹闹。”
新后截过太子的问话,却见小郎沉了面色:
“成亲有什么好?莫要污了呦鸣姐姐的清净日子。”
他还没有太子妃,尚能被管束的如此憋屈,等到那个可以名正言顺与自己并肩的女人进门,怕是连仅剩的一点自由也剩不下了。
提起成亲,太子心口惶惶,张口便想规劝陆呦鸣莫要走了歪路。转而又想起陆呦鸣要嫁的,恰是父皇身前得用的居大人,昌勇侯府的世子郎。
近身服侍的小黄门与他提过,现任昌勇侯荒唐无能,竟将堂堂一家侯爵府邸,经营成了京都有名的“乱营”之地。虽然世子郎英武有为,做他家的世子妃,总要面对成群结队仗着侯主宠爱骑到正室夫人头上的庶母,怕是辛苦得很。
这般一捋,他只觉心口火急火燎,偏偏不敢明着劝说陆呦鸣,只得觑着新后的面色委婉道:
“我、孤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呦鸣姐姐日后受了委屈。”
许是提到了居烛尘,陆呦鸣忍不住嘴角绷出一抹浅笑,丝毫没有察觉太子的未竟之语:
“想来居大人不会叫我受什么委屈的。”
太子见状,知晓劝人无门,登时偃旗息鼓,整个精神头萎靡了下去。
新后见他悠闲自在,两道眉峰轻轻挑起一角,诘问道:
“太子日常晨昏定省,今日不过晌午刚过,怎的有空来为娘的这边?功课那边,都结束了吗?”
小太子浑身一震,喏喏道:
“太傅、太傅他临时有事,允我出来走动一会,我便溜达到了凤宫,想来给母亲请安。”
新后眼神愈发犀利,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太子,哼声不耐道:
“你莫哄我,怕是又在哪里烦了心,跑本宫这里舒散来了吧!”
陆呦鸣听见这话,特地回头瞧了太子的面色,果然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头都埋了下去,呐呐不敢反驳。这个小弟弟着实可爱可恼,陆呦鸣打着圆场求情道:
“娘娘且让太子坐下歇歇,大中午日头毒辣,晒多了小心头晕。”
新后这才命人给太子看座,又上了一碗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给太子解了暑气。彼时看到儿子一口浊气倾尽吐出,方才说道:
“可是你后院那帮娘子又惹了你来?若是如此,娘便派女官过去,给你的侧室们上上宫规。”
“好!那个闻氏,就该好好学习一下宫规!忒不知礼数了点!”
“闻氏?她又做了甚?”
新后与陆呦鸣几乎异口同声,陆呦鸣脑中对那日小娘子蛮横疯狂的模样记忆犹新,新后则是近来听多了太子的抱怨,这位宰相孙女简直可以化作耳朵里的茧子。
晏宵良犹是气哼哼,一打开话夹子便迫不及待吐槽道:
“闻氏那娘子,着实脾性恶劣。一言不合便摔东西砸碗,她那院子里的下人,莫有不经过她手毒打的,严重的几乎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瞧了叫人心惊。孤看不过眼,便去她院子叫她收敛,她却如同饿狼见了羊,两眼冒绿光,差点没再把孤扑摔在地上。”
这个生动形象的形容让新后立时皱紧了眉头,眼角隐隐生出一缕怒气:
“先前已经让礼仪尚宫着重指点了她,怎的事到如今,还是未有半分长进?来人,传崔尚宫过来。”
执掌礼仪的崔氏蹬着细碎的步伐,微喘着气进入了凤宫,一见新后便恭谨跪下,行了大礼。新后见她不是那般轻狂不知世事的蠢人,稍稍缓了面色,波澜不惊地将闻氏之事描述了一遍。
这一番不是问责的问责让崔尚宫平白流了满头的虚汗。
“娘娘恕罪,奴确实按照吩咐,好好教导了闻氏昭训。修习结束后,昭训娘子规规矩矩在奴面前演示了几遍,奴这才放了心,绝没有蒙混过关,望娘娘明察。”
她一边哭诉着冤屈,一边将额头磕得砰砰作响,斑斑血迹弥漫在发丝缝隙之间,无端令人心悸。
“罢了,这事实在蹊跷,本宫也不愿冤枉了好人,就让陆县主替我去瞧瞧实情吧。”
新后将这趟差事摊到了陆呦鸣头上,实在事关太子后院,旁人她不肯尽信。若是那闻氏却如太子所言,时有危险之举,哪怕宰相孙女,业要斩草除根,不给太子留下半点后患。
陆呦鸣自然遵旨,临行前她忍不住将心中疑问悉数抛出:
“娘娘为何塞那么些女人到东宫去?伤了太子,再是后悔莫及也来不及了。”
近日北武查到不少小道,便是易家那位偏房之女,便是家族推出的探路棋子,既无真心,想来日后听命族人弑君弑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只是陆呦鸣更加关心一点,新后不顾儿子意愿给他纳妃娶妾,是否真的对儿女无情,所欲所求不过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新后也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两人之间差了若干年的时光隔阂,总归缺了点熟稔,多了份陌生。凤座之上的女人不过微微叹息,脂粉遮掩下的鱼尾细纹平稳地铺展开,露出一张夹杂了无数复杂情绪的淡然面孔:
“你也知道,那群小娘子,多是家族抛出来试探的石子,只是女儿家家的,自己不肯争气,指望着男人的恩宠,那便不足为惧。我要女官瞧了几月,只觉她们并无翻天覆地的本事,不过烦扰了太子些,总算出不了大事。只是闻氏,却是陛下亲口叫我纳给太子的,本宫不得不应。”
陆呦鸣一惊,想来以新后的喜好,不会为儿子挑选那般暴戾易怒的小娘子。先时对何夫人也是淡淡,发生那等荒唐事后,虽然压了分位,到底娶了闻家女儿,实在叫人奇怪。
晏帝此举,到底何意呢?
陆呦鸣暂且细想不出皇帝的深意,彼时奉了新后懿旨,薛尚宫陪侍在侧,前去东宫后院探查闻氏昭训到底何如。
却说东宫占地广袤,如今不过三位有名分的娘娘与若干上不得台面的婢妾,住起来实在宽绰有余。为免麻烦,干脆一人带着一个姬妾占了一个院子,闻氏所居之处,正是梧桐苑。
凤栖梧桐,只听名字,便知闻娘子野望颇大。想来为了争夺这个寓意极好的院落,她也是狠狠闹腾了一场。
果听薛尚宫在耳畔介绍:
“易良媛选了梨畔香,王承徽喜爱牡丹花,便要了邻近的百雨金,两位娘子倒是相处得不错。只是那日分配院落的时候,原本为了姐妹亲近,特意将三位娘娘安排在了一处方向的屋子,闻昭训却死活不依,执意要住远处的梧桐苑。奴执拗不过,只能请示了圣人,方允了她。”
陆呦鸣只问她:
“闻昭训这么招事,尚宫这等年高资历深的,竟也辖制不住?”
薛尚宫苦着一张脸:
“县主明鉴,那位娘子身后倚靠着大人物,奴这等卑微之身,怎好以宫规训斥她?便是有理可依,闻娘子的祖母可不是讲理之人。”
陆呦鸣知其难处,不愿为难对方,只是晏帝另有成算,自己也不好行事出格,真的把这位昭训娘子给除了去。
姑且走一步瞧一步,总归东宫混乱不得。
心中有了成算,恰好也到了梧桐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