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无情魔爪
观言布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年事已高,何夫人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小心谨慎,先前席氏对她礼数有加,不外乎中书令在朝中权势滔天,皇后不能交好朝臣,便只能对着他们的妻子使劲。
新后方才上位,昔年不过妃嫔妾室,何氏作为顶级命妇,逢年过节无需特意与她拜礼,故而多了几分惯性的忽视。如今一通邪火,尽数发到了新后疼爱的陆呦鸣身上,料想几句酸言酸语,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姓宗女,也奈何不得自己。
她的老子,还在自己夫君名下熬着资历呢!
自持各项优越,何夫人倒是摆起姿态,对着陆呦鸣喋喋不休说教了一番,无外乎女子贞静淑德,莫要学那妖媚惑主之列,百年后史书上记上一笔,便是祸国殃民的孽障。
旁的宾客在一边听见了,却也没人上来圆场。何氏自来脾性执拗,又是这般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年纪,不过寻个小娘子啰嗦,纵使是新后心腹,也不至于为了这等小事与宰相夫人翻脸。
这么算计之下,有心奉承新后的贵妇,也都默默缩回了手脚。新后尊贵,却也不值当在此刻得罪中书令一家。
陆呦鸣由得何氏长篇累牍,始终半垂眼眸,不发一声。陪侍在其身侧的北武却是深深沉了脸色,薄茧密布的指尖摩挲着袖口处银光熠熠的暗器,略显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高傲不羁的老妇,仿佛正在考虑从何处割破对方的咽喉。
许是这道目光过于瘆人,加上何氏口若悬河了半晌,也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只得缓了口气道:
“老身所言,句句是为陆县主好,县主可莫要气恼了才是。”
她细细打量了陆呦鸣一番,未曾从华服簪缨的小娘子面上瞧见半分羞恼不忿之色,顿觉失望。若是寻常勋贵之家的娘子,被她这等久居高位的贵妇人责骂训斥,莫不诚惶诚恐,偶有桀骜不驯的烈性贵女娘子,亦只能顾着颜面,咬牙忍下。
不忍不行,何氏心眼极小,若是被她记恨,日后出嫁为妇,保不准婆婆丈夫耳边会忽而冒出何等刺耳的谣传。
据传昔年有位小官吏家的小娘子,只因样貌娇艳媚人,无端惹了何夫人的眼,待到机缘巧合嫁入高门大户,原本倒也夫妻恩爱,婆媳和睦,不料后来一场贵妇小聚,何氏便在那娘子的婆婆耳边不经意间叨嘴了两句,无非是些似是而非,女儿家不大庄重的难听话。
彼时何氏尚算德高望重,那家婆婆不疑此话,当场变了神色,回去后又传给了儿子,闹到后来夫妻反目,阖家不宁,那位花朵般鲜艳的小娘子自此郁郁寡欢,不出几年香消玉焚。丈夫与婆婆此刻再是后悔莫及,也是为时已晚。
此事不过小范围传播,却有不少吃过亏的大家娘子长成后教育女儿,务必不与此等老妇发生争执。都说小人难防,又是如此位高权重的小人,更是能避则避,能躲就躲,当面争论起来,别人只会觉得自家不够端庄,反而坏了日后姻缘。
故而自来无人敢驳何夫人,不过私下议论几句。便有夫人与自家丈夫抱怨,也没人乐意为了妇孺之间口角之事,得罪当朝宰相。
久而久之,何氏气焰日渐嚣张,加上先前席氏纵容,越发没了章法。直到新后走马上任,方才收敛几分。如今借着陆呦鸣之事,隐隐踏出了试探的枝桠。
陆呦鸣只是垂眸静语,好似严阵以待听候长辈谨训,却又面无表情,仿佛何氏的珠珠箴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废话,半点不值留在心头。何氏又说了几句,还是没能得到回应,心中愈发纳闷,只得先发制人:
“县主娘子,老身说了许久,您也吱个声响。若是心中不服,也与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说道说道。”
陆呦鸣这才微微抬起下颌,一双水晶般透亮的湛黑瞳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何夫人的眼睛,直瞧得满面笑容的老妇一时不自在起来。
“老夫人实在糊涂了,这等场合,不说帮着招待宾客,竟是无端说道起娘娘的是非?”
小娘子扬起猖狂的笑意,白皙的五指微微遮掩住肆意的嘴角,口中吐出的珠玑却无半点退让:
“前些日子娘娘还夸奖您的小孙女儿礼仪周到,颇有大家风范。如今看来,有这等爱嚼舌根的祖母,又能教出何等四德出众的娘子,呦鸣定要如实禀明娘娘,为了太子殿下的未来,慎重考虑才是!”
何夫人听得心惊担颤,陆呦鸣几句话中透出的信息量大到她一时无法接受,莫非新后真的早就有意择取她的小孙女为太子妃,只是顾虑其他家族的女儿,不好过于偏颇……
甚至,是对自家娘子的一场考验?
越深入想下去,何氏越发心急起来。原本没了家族女儿进宫的希望,如今新后抛了诱饵,她便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不禁有些后悔得罪皇后的心腹,转而硬扯住慈爱的笑脸,好声好气道:
“县主莫恼,老身年纪大了,就爱唠唠叨叨,家中小辈都不爱听我说话。您若是嫌弃我这张老嘴管不住口,只管打上几个巴掌,挨过了疼,包管能长记性。”
她连脸面都肯豁出去,逗得陆呦鸣转怒为笑,连连摆手道:
“您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您是朝廷册封的一品诰命,怎好叫人随意掌掴?何况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打了您,我怕是会遭雷劈呢!”
这话绵里藏刀,何氏听得心里不痛苦,到底记挂新后真正的态度,只得强忍着怒意追问道:
“好、好!县主聪慧灵秀,怪道能得娘娘真心喜欢。好孩子,能不能教教我那孙女如何讨巧皇后,免得如同今日那般,毛手毛脚惹得贵人厌烦。”
“夫人所请,呦鸣莫敢不从。”
陆呦鸣答应地干脆利落,反让何夫人满腔劝服的软硬话憋在了肚里,只得讪讪说笑了几句,便主动告辞离去。
待人走得远了,陆呦鸣便也离开熙熙攘攘的宴会,只说要更衣补妆,另让宫人带她去了某处偏僻的宫室。
这几间角房,正是留存供赴宴的贵妇们梳洗小憩用的。宫人将陆呦鸣一行恭敬迎入门内,自己颇识眼色地退到了外面充作门神,以防其他路过的诰命闯入打扰。
“娘子,你怎么对那老妖婆如此‘慈眉善目’?那人摆明了不怀好意,几次三番言辞挑衅,你竟还答应了与她孙女儿交好?岂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吗?”
北武一为陆呦鸣卸下沉重的花冠,细致打理整齐边角微微散乱的发髻。她心头存了火气,语气不由冷冽了几分,叫人三伏天里也能感受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陆呦鸣知道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女受不住京都贵族圈内拐弯抹角的软刀子,只得哄劝道:
“这里是皇宫,我若真的与那老妪吵起,反倒正中对方下怀。”
“我也知宫禁森严,只是方才我欲施展暗器,好要那老妇吃点苦头,娘子何苦将我按住?”
只要袖中银镖点中穴位,包管叫那妇人眼歪鼻斜,说不出煞风景的乌糟话,却又查不出半点因果。北武原本自信满满,却被陆呦鸣暗中拦了下来,心头恍若凉水一泼,尽是委屈。
她自知陆呦鸣向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举,故而耐了性子,且听娘子解释。
“所谓打蛇打七寸,口舌之争有甚乐趣,且那老妇年事已高,若是随口几句驳斥,她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再大的理也得变成没理了。”
陆呦鸣歪了歪被簪冠压得有些僵硬的脖颈,柔声道:
“你说那老妇何故找茬?不过是娘娘不欲选她家孙女做太子妃,她是存了怨心,方把矛头对准于我。只是她身后站着中书令,若我明面上将她气倒,只要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个几天几夜,保不准陛下就要全了宰相颜面,将何家娘子塞入东宫后院。”
“不若给她透点盼头,也叫她心生迟疑,免得在这等场合撕破脸去。”
取了点朱色唇脂,陆呦鸣在那双蜜桃般丰盈的双唇上轻轻点上嫣红,卷长的羽睫下叱咤的凤眼闪过一道犀利的精光。
“北武你且看着,以德报怨非我本性。若非顾忌娘娘,你觉得我可是那等忍气吞声的人?”
北武这才稍缓烈气,想到何氏肆无忌惮的张狂模样,忍不住冷笑道:
“且让她再得意几天,若是不知悔改,娘子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陆呦鸣噗嗤一笑:
“你那点心狠手辣,不过是让人难受几日。这京都的人啊,心狠起来,可是直接要人命的!”
这般说笑了几句,气氛倒是缓和了很多。陆呦鸣只将衣饰发髻整理端正,正欲出门,却听外头一阵止不住的骚动,一道尖利的女音几乎可以穿破耳膜:
“太子!妾是哪里不够好吗!为何避我如蛇蝎!”
听到太子的名号,陆呦鸣心头一惊,连忙推开房门,却见一身太子冕服的晏宵良,正如一匹受惊的小马驹,躲在连廊的立柱后面,闪避着某个小娘子的无情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