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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携着药箱,慢了陆呦鸣半步脚程,恭身上前。
两人向晏帝拜跪行礼,觑眼可瞥明妃瓷器一般脆弱的侧脸,以及帝王堪称温柔专注的神情。
仿佛察觉到什么秘密,陆呦鸣浑身一颤,将试探的目光收了回去。
只是过了一小会,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抬眸,将明妃的轮廓五官细细勾勒在脑中,却找不到半分与记忆相符的点。
看起来,就是与娘亲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向来自信的陆呦鸣头次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她将重重心事深埋在底,对着阴郁莫测的帝王恭敬道:
“我这侍女医术尔尔,能为陛下看中,实在三生有幸。所谓望闻问切,还请陛下允她给娘娘请脉。”
陆呦鸣不问前因后果,好似单纯遵旨送医,全无私心与探究。晏帝此刻无心与小娘子纠缠琐事,广袖一挥,命西岐上前问脉。
而他本人,却不肯离开明妃身侧,此等荣宠,只叫陆呦鸣瞧得心惊。
西岐只是医者,纵使龙威深重,但是医者仁心,满心满眼只有垂危的病人,那等压迫力极强的龙气被她淡淡无视,动作利索地将医箱打开,取出需用物什。
晏帝瞄了几眼,冷道:
“还缺什么,只管说。”
“谢陛下。”
西岐草草谢恩,专注点只放在明妃微弱而混乱的脉象上。她皱着眉头,不发一语,眉心似横千山万壑,待到望闻问切一套程序走下来,脸色更是难看到媲美墨汁。
“敢问陛下,娘娘何时中毒?”
西岐将目光转向至高无上的皇帝,除了用词更加谨慎,眼前这个眸光暗沉的男人在她眼中与一般病人家属别无二样。
晏帝无甚隐瞒,若是往日,他定不会自降身份与下人对话。只是医者仁心,可凭一双妙手翻转生死的大夫总能得到他的一二分尊敬。
男人握住明妃的指尖,声音喑哑,夹杂着一丝压抑的疲惫:
“不过前几日,爱妃亲自下厨,给大皇子准备一点上学时可以解馋的点心。许是为了试吃火候,点心出锅后她便自己拿了一块嚼用,也没让试毒太监先尝。吃完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倒在地上,迟迟昏迷不醒,直到今日。”
西岐又追问:
“剩余的点心呢?”
解毒,最关键便是找到致命的毒素,破解后方能寻得相克的药材,炼成救命的解药。
听到大夫这声疑问,晏帝却是挂起了脸,风雨欲来,似有雷霆之怒在刀削般的面庞上积聚酝酿,沉淀着浓浓的杀意:
“没了。”
“没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只是西岐的语气中充斥着满腔的疑问,陆呦鸣却是彻底的不可置信。
这等牵扯宫中宠妃的证物,怎会莫名消失?
大太监适时上前替主子把前因后果圆满:
“点心自然全在,娘娘身边亦有能人,早就派了婢女守住证物。只是太医令早早查过,剩余的点心里,却无半点毒物。如今探不出源头,也就没法子替娘娘解毒,太医令见识浅薄,真真是束手无策,只得拿药先吊着娘娘的命。”
“只是这吊命之法,堪堪不过五日。再无解药,娘娘怕是难过此劫。”
西岐将话补完,她说得毫无起伏,落在众人耳中,却似晴天霹雳。大太监小心瞥见晏帝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由苦笑着感叹小姑娘艺高人胆大,再一瞧安姝县主,更是面容仓惶,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令他好生起骇。
半晌,晏帝才沉声问道:
“大夫可有解法?”
他不认为眼前年轻的小姑娘能够真正治好自己的妻子,只是药王高徒,又曾师习神医座下,但凡能够拖上几日,求来圣手医治,霙娘就还有存活的希望。
故而,他按捺不住地抬起双眸,眼底是疾风骤雨般的狂乱与疯癫。
若是辛苦找来的小大夫做不到,不如就和那无能的太医令一起,为他的女人陪葬吧!
帝王身上传来的真正杀意让西岐忍不住浑身一颤,她再怎么醉心医术,也不可能忽视这般□□裸的威慑。她咬着压根,方要开口应答,却见陆呦鸣主动上前一步,拦在侍女与皇帝之间,阻住铺面席卷的森寒煞气。
温婉的小娘子福着身子,半垂眼睫,长长的卷羽在高度的压迫下颤动不安,声音却是一如既往慷锵有力,不带半点打结:
“陛下,西岐虽曾师从高人,到底学艺尚浅,且她治病之法千奇百怪,您若是瞧得不顺,还请多等几刻,莫要随意将她打杀了才是。”
晏帝的暴怒在细语般轻盈的声音中再次收敛下去,他怀着奇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陆呦鸣几番。那视线如同凌迟刀刮一般,直将陆呦鸣全身刮出一颗颗颤抖的鸡皮疙瘩,方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
“朕封的县主,要求倒是还挺多的。”
他站起身,朝着两人挥了挥衣袖:
“也罢,有什么吩咐,就与我那老忠奴说吧!只是今日亦是最后大限,午夜之前,还望能够听闻好消息。”
大太监伺候着晏帝去了隔壁继续批阅奏折,又将一脸灰色的太医令拎到二人面前:
“且让太医令为西岐大夫打个下手吧,娘娘中毒之事,此时不宜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还有其他吩咐,告诉老奴便是,我就在门外等候。”
说罢便退出了殿门,内室自有明妃身边贴身女官统筹全局。
她亦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只如一根桩子杵在床边,一眼不错地盯着几人的举动。陆呦鸣平日也曾和葳蕤宫几位女官打过交道,眼前这位手生薄茧,下盘扎实,袖口隐有尖锐银光烁烁发亮,可见怀有几分武艺功夫。
医治娘娘的大夫但凡有不当之举,怕会被她就地正法。
陆呦鸣见此人无碍,也就将她忽略了去。她见西岐在药箱中翻箱倒柜,不禁上前问道:
“西岐,你在找什么呢?”
太医令颓废地瘫在地上,面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口中不休止地碎碎念道:
“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他这几日精神压力几乎绷到了极限,如今大限将至,自觉死路一条,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生机,只能如同软泥烂土般无用地跪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呦鸣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却听西岐回答道:
“昔年师父教我制‘天地丸’,乃是集皇天后土之气的救命药品。只是材料珍稀,实在难以凑齐,这么些年不过堪堪制成几颗,想着留下给娘子和其他几位姊妹救急用的,如今拿给明妃娘娘,实在恰当不过。”
“天地丸?可是传说中可治百病的极品丸药?这、这等宝贝,老夫行医几十年都未曾得见,你、你这小丫头居然口出狂言,说你可以制成此丸?”
太医令虽是被晏帝吓到半疯半癫,到底残存医者的本能,听了一耳朵药中极品,顿觉耳目清明,张口便与西岐争辩起来。
他虽对药学研究得没有医术透彻,也知那等传说中的药品方子价值连城,怎会被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拥有?
骗人!绝对是骗人的!
西岐没有理他,药箱中的丸子实在琳琅满目,多如繁星,她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方才捞出一个细细小小的白瓷瓶,木头瓶塞上绑了一根红签,用毛笔标了“天地丸”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朴素的包装令其看起来实在与“极品药丸”别无瓜葛。
太医令愈发急得跳脚,这等三无药品,万一给明妃娘娘吃出毛病,他怕是九族全都要被暴怒的陛下砍了脑袋。
他刚要上前抢夺药瓶,就被看似柔柔弱弱的陆呦鸣轻轻斜了一眼,随后那小娘子半步后退,避开了飒飒飞来的几根银针。太医令只觉身上几处要穴一阵刺痛,登时手脚酸软,整个人再次绵绵躺下,身上仅有的那点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
憔悴的面庞吓到狰狞扭曲,好在他的哑穴未被点中,刚要张嘴高呼救命,就被陆呦鸣一根指头竖在唇间,勒马似的静住了声音:
“大人,您先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再决定要不要叫出声吧!”
少女略带恶意的娇笑声让混沌的大脑霎时清醒,这要是在明妃宫中肆意尖叫,怕是立刻就要被暴怒的晏帝砍了脑袋。
太医令怏怏地将呼救声咽下了肚子,费力地抬起头,朝陆呦鸣与西岐哀声求饶道:
“两位娘子,不说医者仁心,眼下这可是事关我等性命的大事,二位万不可冲动行事,随便给明妃娘娘喂来路不明的药物啊!”
话音未落,就见西岐手脚麻利地掰开明妃的下巴,一个反推用力将一颗灰扑扑的药丸子送进了明妃的嘴巴。
陆呦鸣贴心地送上一杯清水,水润之下,药丸顺利地吞咽下肚。
太医令简直瞠目结舌,脑袋里“轰隆”几声雷鸣电鼓,深深的震撼后,只余绝望的冷意布满全身,冻得他瑟瑟发抖。
这下子,哪怕是华佗在世,也难将明妃救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