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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泰山崩于身前亦能不动声色,陆呦鸣还是被贺夫人这般大大咧咧的直白话语弄得面红耳赤。
贺金枝未觉任何不妥,她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年轻时甚至因为不够委婉,气到昌勇侯几月不曾踏入她这位正室夫人的房。
她至今不大明白,不过是劝诫家主珍惜精元,莫要虚了身子,就让那位没甚本事却够心高气傲的侯府郎君当场变了脸色,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好在贺氏并不在意这等小事,如今大郎心愿得偿,她亦欢欣无限,只想说点好话讨喜于未来的新妇,哪里思虑到未嫁闺女的薄面皮?
陆呦鸣自知贺夫人正是这般不拘小节的脾性,且只有真正当作自己人,她才会如此随意放肆。尽力无视周围几位侍女的窃窃偷笑,陆呦鸣强忍着羞意,温婉招呼贺氏道:
“多谢夫人,只是走了许久,夫人怕是也累了,不若去前方小亭略作休整,也尝尝家中小点。吃得好的话,也带点家去。”
贺金枝难得出门一趟,虽不重口腹之欲,倒也对别家风味的吃食颇感兴趣。令人羞涩的话题被陆呦鸣岔开来去,她将居烛尘宽厚的身影强行埋进了心底,只与贺夫人说说笑笑,兼为她介绍南膳特意烹制的茶点。
尤其一道“红妆娘子”,特用红果浆汁浸染的细糯米磨打成糕,内里裹上鲜香的羊奶馅,再用模具压制成百花形状,入口香甜绵软,极得贺氏喜爱。
她也不扭捏造作,既然心喜,少不得与陆呦鸣讨要了方子,只说让家中的厨子自己琢磨去。
南膳见她喜欢,少不得多嘴了几句小窍门,听得贺金枝连连点头,只命两个贴身丫头用纸笔记下,心中暗觉与陆呦鸣更加贴合亲近了。
想到家中侯爷被后院姬妾撺掇着想给自家大郎另谋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心中不由邪火阵阵。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贺金枝这方下定了决心,回家就去给那几个不安分的贱婢子紧紧皮,莫要惹恼了大郎,闹得最后大家没脸。
起了心思,她亦没了那悠闲作客的兴致,主动起身与陆呦鸣告了辞。
前院正与陆宣智掰扯风花雪月的昌勇侯,被面前翩翩风度的伪君子迷花了眼,直将诸事都能闲话二三的陆郎当成了知己,恨不得与人彻夜谈天。
偏偏后方来报,夫人想起家中琐事,即刻要备车回去。昌勇侯虽恨贺金枝阻断了他的谈兴,却对这个雷厉风行的大老婆没个主意,只得勉强应了,又与陆宣智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侍从告了辞去。
陆宣智寒暄着将昌勇侯恭送,心中却对本次突兀的会面大惑不解,犹坠云雾中。
他与这位纨绔侯爷无甚交情,怎得今日上门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端出一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模样,真真让人疑窦丛生。
揣着怀疑,陆宣智暗中派了人手去调查。
此方姚氏夫人亦将贺夫人送出了门,转头对陆呦鸣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侯夫人,好好的怎会登我们陆府的门?”
“听闻这位贺夫人身骨娇弱,久不出门交际,如今怕是想要重归视野,少不得需要一二至交好友引荐。我们陆府的夫人素有贤名,想来侯夫人久仰大名,便上门与夫人相谈,落个脸熟。”
陆呦鸣说得滴水不漏,又用几句好话将姚氏奉承得眉开眼笑,再无心思从她嘴里探听口风了。
姚夫人被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又着急上火地命人装上几篓子新鲜果子给娘家小弟送去。近两天弟媳派人传了口信,姚家郎君脾肺不适,卧床不起,成日里哼哼唧唧,嚎着自己身上这疼那酸,令姚氏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娘家。
奈何陆宣智这段时日不知遭遇了何等糟心之事,加上早已厌烦了那个经常上门打秋风的小舅子,哪里管自家夫人诸多担心牵挂,竟是直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姚氏回娘家之事。
姚夫人无以辩驳,只得唯唯诺诺地闷在家中求神拜佛,又给娘家捎去了成箱的好东西,派了亲信叮嘱弟媳定要好好照料小弟。
她又哪里知道,孟氏心中恨极了姚舅郎,不仅请医问药极为敷衍,便是大姑子运会娘家的补品,也尽数归了她儿子的肚子。姚舅郎又因姬妾谋害于他之事,心里疑神疑鬼,也不肯让大夫看病,日日拖延下来,身子骨愈发虚弱了。
陆呦鸣又回库房清点娘亲的嫁妆,徐氏想到近郊有一位隐退的国传巧匠,传闻中世代为皇家造物,颇有造诣。她心中遗憾昔日庄中大娘子成婚时的简陋,早已立誓要将陆呦鸣的大婚办得盛大热闹,故而提出要去拜访这位匠人,求他出山为娘子打磨家具。
陆呦鸣倒是可有可无,京都亦有巧手的木匠,何必跋山涉水寻一位摸不准脉络的隐士高人呢?但凡隐居之人,莫不如她外公那般,甚少愿意管俗世红尘的。
只是徐氏意坚,陆呦鸣实在不愿扭了这位胜似亲人的保姆之意,便答应与她同去。恰好那位隐士所居之处,离她的问花楼距离相近,倒也可以顺路探望一下那位逗趣的靳书生,且将玉佩与订亲之事说个明白。
因隐士多有脾气古怪之人,陆呦鸣只将东乔与南膳留在家中看守门户,西岐应了影狩卫那边的邀约,继续去为那牢狱中的疯妇诊治。那疯妇经过西岐多日针灸辅以药物的治疗,神志竟是渐渐清醒起来,偶尔也能与人正常对上两三句话,只是不过须臾,便又疯疯癫癫起来。
陆呦鸣见西岐铆足了干劲,便将分摊在她头上的事务悉数包揽,只让她全心全意钻研病症,莫被自己这边的琐事分了心神。
因而此次出行,不过陆呦鸣与徐氏带着北武三人罢了。
马车行至问花楼,老苍头安置好马车,他的老婆又躬身亲迎,将陆呦鸣三人迎入了楼内。
陆呦鸣一边漫步在青砖碧瓦的长廊之上,一边拿话问那老妪:
“近日甚少听到你们这边的消息,靳书生可好?”
提到那位善于惹事的主子,老妪面上忍不住流露出纠结的神色,只是主人问话,她也不好拖延不答,只得斟酌着话语回道:
“靳郎君,靳郎君能吃能喝,每日除了早上出门遛弯,其余时间多在家中读书习字。他、他倒也想去拜访娘子,只是老奴劝了他,娘子府中事务繁杂,若是得空,必会来楼中探望于他。郎君也肯听劝,只是对着老天念叨了几句酸诗,老婆子听不大懂,只是就此之后他就收了心,除了前几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茶饭不思,便无其他了。”
“茶饭不思?怎不使人来告我?”
既答应了外公将人照料妥当,陆呦鸣自然不会草率甩手,只凭老苍头夫妇照料。她细细问着靳书生这些时日的境况,直将老婆子问得脑门上呲溜下一层薄汗,方才止住了问话。
“这位书生,亦不是寻常贵客,还得劳烦两位尽心照顾了。”
陆呦鸣再次敲打了两个老仆一番,这对夫妻也是忠心之人,只是做事惯会偷懒打滑,少不得她多多叮嘱吩咐,免得那位生活难以自理的书生一个不慎,便将自己的性命弄丢了去。
她来到靳无声的书房门前,因是外男,不好大大咧咧地闯进去,只让老妪替她敲门:
“靳郎君,开开门,大娘子来瞧您了!”
半晌,门内依旧鸦雀无声。
老妪忍不住露出慌张的神色,吶吶道:
“郎君明明没出门啊,莫不是磕了碰了,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徐氏心软,又对这位庄中出身的年轻人心存好感,也是焦急起来。陆呦鸣见状便对北武使了眼色,只见北武两指并立,仿佛化作一把锋利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单薄的木门上划了一把,只听“咯吱”一声细响,门扉大敞,靳无声那副气鼓鼓的可笑模样尽收众人眼底。
老妪见靳书生无事,方才安下心来。这位做事莽莽撞撞的小郎君,比她家中娇生惯养的幺儿还要难伺候,无事都能将自己弄出一身伤,偏偏还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伤口,也不值得隔三差五告知娘子,否则反而显得他们夫妻多事。
几番下来,他们也被磨得没了脾气,任由这位随心所欲的郎君自行折腾去。如今见他不缺胳膊不断腿的,老妪也没了担忧,只将娘子迎入屋内,自行告辞离去,随他二人说话。
本欲再将靳无声邀约至百花园的凉亭中,见对方似无挪动的意思,只得按捺住好笑的情绪,在房内寻了一个梅花型的高凳坐下,面上犹带关切道:
“科举之日将近,靳兄长书读得如何了?下场可有把握?”
靳无声还是摆出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嘴中只是哼哼唧唧,就是不肯老实回答陆呦鸣的问题,听得北武额角直跳,忍不住冷笑出声,夹着真气厉喝道:
“郎君还是好好说话吧!”
原本抱着胳膊一副油盐不进模样的靳无声似被一阵邪风吹歪了身子,险些从那张软塌上摔他个脸朝地。他艰难地扶住软塌的一角,重新矫正了身子,对上因为惊吓起身的陆呦鸣,周身隐隐约约的痛楚化作委屈的热流,在眼眶中聚集成委屈的泪水:
“呦鸣妹妹,你、你是不是不想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