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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呦鸣彻夜未曾归府,化了简易妆容充作替身的东乔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被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南膳塞了一嘴子香气扑鼻的樱桃酪浆饼,方才兜着嘴角的碎渣冷静了下来。
“你急甚!娘子何曾出过差错?倒是你,毛手毛脚的模样,莫被那边瞧出了破绽!”
南膳一边咬着新出炉的浆饼尝味,一边漫不经心地规劝道。四位大侍女中,就属她没甚心机,自觉赤胆忠心跟随的娘子无所不能,故而凡事听话就好,何必庸人自扰。
东乔两腮鼓得满满的,连话都说得混沌不清,只得先将口中美味到足以吞下舌头的浆饼咽下喉咙。好容易吃完后,她扬起起一双气势凌人的吊眼瞪向南膳,抱怨道:
“你说得倒是轻松!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要去上房请安,你觉得我的易容之术高超到足以瞒天过海了吗?”
“这有啥,娘子早说了,辰时之前她必回来,请安肯定赶得上。”
她家娘子从不乱说妄言,南膳将胸脯挺得高高,娇憨的面容上自信之色显露无疑。
“……”
东乔瞧得无语,也懒怠与她争辩,只用焦急的目光盯向屋内多宝阁旁高悬的一幅名家水墨画作——《牡丹天香图》,恨不得透过薄薄的宣纸将那雪白的墙壁灼烧出一个洞来。
砰、砰、砰。
三声规律的叩击忽而从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南膳丢下干饼,与骤然退步珠帘之后,佯装出贵女高雅之姿的东乔隔空对视了一眼,率先开口嚷道:
“来者皆是客,贵客家中排行第几?”
“奴家排行老大。”
门外之人似乎着意压低了声线,瓮声瓮气透着一丝紧张和害怕。
赵钱孙李,赵姓果然是首位老大。
南膳见对方答对了暗号,便暂且放下心房,开了门闩留出半扇进出的缝隙。
来人顾不上入口逼仄,一个闪身挤进了室内,险些将擦肩的南膳撞了个趔趄。
“赵婶子也太莽撞了些!”
躲在鲛珠润玉的珠帘后,东乔通过间隙将二人行止瞧得分明。火爆脾气的她自是看不惯别人欺负同伴,连忙捏起音调,模仿陆呦鸣斥责了一番。
“奴罪过,求姐姐原谅,求娘子莫怪!”
赵氏眼见自己不留心闯了祸,当即知趣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嘴巴里吐得也是满口的求饶之语。
“行了,婶子下次注意便是。”
不轻不重敲打了几句,东乔示意南膳将赵氏扶起。这个时辰陆呦鸣早先埋在主屋里的棋子擅闯伊人阁,定是有要事汇报,她们自然以娘子的吩咐为重。
危机解除,赵氏深深吁了一口气,随后献宝似的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实奉上——
“姚夫人今个邀了娘家幼弟来府,说是待到芙嫔娘娘凤驾入宫后,便托小郎舅的人脉为大娘子寻一件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东乔挑了挑眉,便是院中最低等的小婢女也听说过,姚家早已日薄西山,那位五毒俱全的小舅爷,能结识到的都是何等不学无术的破落户?
姚氏,这是打算借着孝道之名把娘子往火上烤啊!
“胡闹!简直是胡闹!”
南膳心中也生了怒,仿佛瞥见劣质的食材毁坏了整道佳肴,语气中不由带出了丁点怨怼:
“夫人如此任性,不怕家主发怒吗?
姚氏自打嫁入陆家,对说一不二的陆宣智始终畏惧大于倾慕,伺候起来格外小心谨慎。年轻时搭配着瑰丽无双的面容倒也能满足陆宣智的大男子主义,随着年岁渐增,美貌在时光洪流中渐渐丧失了风情,短暂的恩爱甜蜜后夫妻之间便如死水般沉寂了。
“夫、夫人说,她的亲生女儿如今成为了人上人,想来以家主人品,余生绝不敢轻易将她休弃。”
赵氏将头深深垂下,艰难地吐出姚夫人最后的原话。
饶是伺候得力的侍奉人,摊上这般惹是生非的蠢主子,也只能暗自叹息命苦。何论她这种左右逢源的两面派,镇日在夹缝中求生,如今肉眼可见两边的主子斗争会愈发狠辣,作为下人只会愈发艰难。
东乔与南膳纵是气得心口疼,此刻也不敢妄下决断。怎么也得等娘子归来,将此事如实告诉才好。
南膳给了赵氏几粒不打眼的金角子打发她离去,又嘱咐她上房凡有风吹草动定要及时报送。赵氏忙不迭地点头,嗖的一声跑了个没影。
“气死人了!姚氏真是欺人太甚!”
东乔大步甩开了珠帘,细碎的鲛珠在半空中击撞出声,啪嗒直响。
“别光顾着生气,咱们先想想有什么对策,等娘子回来也不至于太被动。”
南膳将刚刚抛在盘中的浆饼重又拿回手中,细细啃着边沿,以香喷喷的食物加速大脑的旋转。
“要什么对策!就该如北武姐那般快意恩仇,将剑直接架在姓姚的脖子上,看她还敢不敢拿娘子的婚事要挟……”
“我的婚事,怎么了吗?”
水墨牡丹图“哗啦”一声被人揭开了一角,看似厚实的墙壁上向内拉开了一道不过三尺高的暗门,陆呦鸣猫着背从黑黝黝的洞口钻了出来,体态窈窕,行止婀娜,素来神采飞扬的凤眸染上了一圈淡淡的青灰。
“大娘子!你可回来了!”
东乔与南膳又惊又喜,却又心疼她彻夜未眠,连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一人搀扶娘子坐下小憩,一人轻点画上机关,墙壁再次严丝无缝地合拢,几乎未留半点痕迹。
南膳自去小厨房里提了一壶新鲜的姜奶茶,又将灶上加热的血燕窝丝粥端上,另有浆饼、糖糕、盐渍小菜若干,整张膳桌被她摆盘摆得满满当当。
陆呦鸣不由失笑:
“南膳,不必准备这么多,我在若龄的马车上已经垫过一点东西了。”
“御厨”却有自己的固执:
“娘子最喜我的手艺,吃不好,接下来硬仗可要如何去打?”
“你说的是,倒是我辜负你的心意了。”
陆呦鸣缓缓叹息一口,既感怀侍女们对自己的情谊,又不得铆足精神面对姚氏那边的步步相逼。
待到早膳撤下,南膳奉上漱口香茶,东乔三言两语将赵氏所传之事尽数告知。陆呦鸣垂眸沉吟,半晌不见只言片语。
“娘子!您说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只要您下令,东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乔性子急躁,第一个跳出来表了决心。
南膳虽未立下如此壮志宣言,却将亲制的茶点香果再次摆满了膳桌,用厨子特有的方式表达对娘子的支持。
陆呦鸣却只摇头,手中捻起一枚金橘把玩道:
“姚氏……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她的声音平缓柔和,魅惑中带着一丝慵懒,却有安抚人心的奇效:
“她再如何强势霸道,终究也逃不出家主的五指山。如今窈淑代替我入了宫,我的价值在父亲眼中已然发生了变化。恐怕他正在评估,怎样将我的姻缘发挥最大的功效。”
“姚家郎舅便是再介绍人来,哪怕位高权重,只要不符父亲的利益,他也不会答应的。”
谈起自己的婚事,陆呦鸣神色如常,既无女儿家的羞赧之色,亦无对未来夫郎的期待之心,只是单纯抽茧剥丝地分析所有可能:
“不过他也不会留我在府中太久,怕是再过一年半载便会选好人家。”
“我若不想沦为父亲手中可有可无的废子,只能另寻他法了。”
东乔与南膳心中一凛,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
“娘子可有对应之法?”
陆呦鸣剥开金橘皮,鲜甜多汁的橘肉钻进口腔,在舌尖迸发出十足甘爽的美味:
“应对?如今西岐受伤休养,北武闭关未归,我们伊人阁正好低调下去。你俩将我的话传下去,日后阁中各处仆役不得与上房中人发生冲突,府中权柄能放则放,以和为贵,莫要强求。”
东乔睁大了双眼:
“以和为贵!?娘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陆呦鸣却是瞧着二人震惊的表情掩口窃笑:
“你俩怎么傻了?我若出嫁,府中权柄又与我有何干系?便是父亲不欲姚夫人接手,也自会从家中几位妹妹中选出合适的人选,达成两方平衡。我只管摘出去看戏,何苦吃力不讨好呢?”
南膳犹自有些迟疑:
“可是姚夫人岂不会趁机欺辱我们伊人阁……”
“她要如何欺辱?我是原配嫡女,她是填房继室,若是衣食住行上克扣分毫,不说外面人说话难听,便是父亲也会觉得她品性不贤。”
陆呦鸣再次露出狡黠灵动的笑意:
“何况我做了花王娘子这么几年,若龄着实赚够了银钱,便是哪里缺了一星半点,我们伊人阁直接买来补上便是。”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费尽心机挣来盛名,不就是不让自己为这些阿堵物所困吗?
东乔与南膳也兀自恍然,的确,她们伊人阁现今哪里还会为银钱发愁?有了银钱自然就有了底气!
“替我梳洗更衣。”
陆呦鸣沉声吩咐道:
“便是要与上房以和为贵,我也不曾打算低人一头。索性去会会我这位狐假虎威的好母亲与她那含在口中的小舅舅吧!”